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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永州篇(七)


對永州城的居民而言,這一夜注定是永生難忘的一夜,整座城主府被沖天火舌纏繞包圍,靈氣構(gòu)成的龍卷風(fēng)摧枯拉朽,雷霆、火光、水龍和青木蛇的嘶吼如長夜流星,徹夜徘徊在永州上空。此夜的永州,宛如驚濤駭浪中的海上孤島。

        華陽橫劍劈檔,用力震開面前圍攻的兩個修士,一條如游蛇般的青藤趁機(jī)從背后一躍而起,趁機(jī)直刺華陽右臂!

        這不是普通的青藤,而是西南特有的五步藤,被它刺中的人五步開外必死無疑!這是他最為得意的必殺技,出道多年從未失手!

        偷襲的瘦子修士露出得意的笑,受死吧!

        他的得意持續(xù)了不到一息,臉上的笑便僵硬了!

        他最為得意五步藤還未觸碰華陽衣角,便被一股劍意轟然震碎!

        女修的背后不知道何時多了一個男人,一個仿佛從水墨畫中走出來的男人,

        一襲水墨長袍,未干的長發(fā)隨意披散在身后,只用一根發(fā)帶松散的束縛著。

        這男修是什么時候出現(xiàn)的!自己竟完全沒有察覺。瘦子修士心頭警鈴大震,急欲向后退去,卻為時已晚。

        趙錚漫不經(jīng)心的轉(zhuǎn)動拇指上的扳指,隨意的看了一眼這瘦子修士,嘴角扯出一絲微不可查的清淺笑意。

        這一笑如三月春風(fēng)拂面,剎時化盡滿城冰雪;又如云間紅日,一朝破云而出,萬鬼退散。

        這便是瘦子修士在人間的最后記憶了。

        趙錚橫過一條手臂,從身后攬住華陽的腰,華陽頭都沒回,手肘直搗身后人的臉頰,趙錚握住她的手肘卸力:“華陽,是我。”

        華陽驚詫:“你怎么會來這里,”她隨意打量了趙錚:“還穿了一身睡衣。”

        趙錚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噓,別出聲,會驚擾了蝴蝶的美夢。”

        趙錚手腕交疊,十指翻飛如蝶,飛快的編制一個有一個復(fù)雜的法印,他攬著華陽騰空飛起之時,華陽恰好看到了八個閃爍著金光的法印歡快煽動著翅膀聯(lián)成一片。

        地面上是一個巨大的圓形法陣,一個大到把整座城主府都裝下的圓,圓心處一只枯葉蝶在歡快的煽動羽翼,隨著它的動作,許多金色的靈力光點(diǎn)悄然無聲的滲進(jìn)城主府的每一處,它毫不起眼,和地上的枯葉一模一樣,沒有任何人注意到它。

        是為蝶夢。

        接下來發(fā)生的一切都像是一場幻夢,華陽和張小妹排排坐在門檻上,眼看著反派修士們對門口的兩個石獅子瘋狂的又踢還打,一連串的刀劍斧錘把其中一只獅子砍成碎石。而后心滿意足的綁住了剩下的一只石獅和一截枯木向?qū)O汴邀功!

        更為魔幻的是,孫汴獰笑著捏住了石獅的下巴,噘著油嘴連著啃了石獅數(shù)口,帶著一大票人呼啦啦的揚(yáng)長而去。

        小院重歸寂靜,只剩下華陽三人。

        小妹目瞪口呆:雖然我不懂,但是我大為震撼!

        趙錚全程垂手站在華陽身側(cè),時不時暗中看一眼華陽,恨不得把身后的龍尾搖成一條殘影。

        華陽新奇的看著他:“你不是劍修嗎?竟然還會幻術(shù)?”

        趙錚點(diǎn)了點(diǎn)頭:“誰規(guī)定劍修不能會幻術(shù)?”

        “你們劍修不都是……”,華陽也笑了,而后輕輕一福:“是我刻板印象了,今天還要多謝師兄救命之恩。”

        難怪英雄救美這樣老套的戲碼屢試不衰。被美人注視的趙錚心情大好,一尾龍宛如抱住柔軟的云團(tuán)狠狠吸了三天三夜,醉的兩顆眼都成了星星。

        “你我之間,不必言謝,”趙錚低頭垂眸,溫柔的看著她:“你還走的動嗎?”

        得到了肯定答復(fù)之后,趙錚從乾坤袋里掏出一架做工精美的銅制馬車模型,他隨手把馬車扔在地上,巴掌大的馬車落地即化成了正常馬車大小。

        趙錚扶著小妹和華陽坐上馬車,在夜色的掩護(hù)下徑直升空,飄然揚(yáng)長而去。

        直到把小妹交給他父母,安頓好一家三口,看著他們坐馬車消失在路的盡頭,華陽才徹底松了一口氣,和趙錚踏上了回城的路。

        “明明小妹一家才是受害者,為什么現(xiàn)在反而是他們一家要背井離鄉(xiāng)遠(yuǎn)走?真是氣不過。”

        趙錚壓著步子慢悠悠的陪著華陽散步,他常年征戰(zhàn)在外,和妻子聚少離多,又生受三十年分離之苦,是以,非常珍惜這樣煙火氣的相處:“凡人信奉理學(xué),講究存天理,滅人欲!故而對女子要求苛刻。小妹未婚先孕,又頂著克夫的惡名。孫汴倒行逆施早就引得人怨沸騰,等過兩天孫汴倒臺了,她們母子就會是所有人的泄恨對象。對他們來說,離開永州,去一個新的地方才能開始新的生活。”

        “切,只有沒用的男人才會通過壓迫更弱的女子來顯示自己的權(quán)威,掩飾他的無能!”華陽隨手撥著腰帶上垂下來的紫色流蘇,玩心大起:“那你呢?你又如何要求妻子?”

        趙錚打趣她:“我們家一向是我夫人做主,我要在夫人手下討生活,哪里敢胡亂提要求。萬一哪天惹得夫人不高興了,連晚飯都沒得吃。”

        華陽美眸熠熠:“連孩子跟誰姓都聽她的嗎?”

        趙錚淺笑:“她能生一個就是我求之不得的美夢了,哪里還敢奢求其它。至于跟誰的姓,他身上流著我和夫人的血,跟誰的姓他都是我的兒子,又有什么要緊?況且,十月懷胎分娩受苦的是母親,辛苦十?dāng)?shù)年養(yǎng)育他的還是母親,從母姓又有何不可?”

        此刻長夜將盡,東方天際一輪橘色暖陽緩緩升起,趙錚望著天幕盡頭東方朝日:“我辜負(fù)她良多,她愿意回到我身邊已是上天眷顧,我此生唯愿她康樂無憂,再不敢奢求其它。”

        “好男人都是別人家的!”華陽感慨一聲,一絲莫名酸澀爬上心頭“明夫人的運(yùn)氣可真好。”

        她摸了摸鼻子,默默的退后兩步,和趙錚保持著距離。

        兩人一時無話,此時,云中飛來一只紙鶴,落在華陽掌心,瞬間化為一道通訊符。

        水鏡對面是臉色焦急的許澤:“二師姐,你有沒有遇到玄姬?”

        “沒有,出了什么事?“

        “前日你離開之后,沒過多久玄姬借口散心到現(xiàn)在還沒有回來,附近都找遍了,到處都找不到她。”

        她終于動了,我怕的就是她不動!

        華陽安撫許澤:“放心,我有辦法,你不要著急,收攏弟子們,不要讓他們亂跑,我馬上回去。”

        華陽專門帶玄姬出行,就是希望玄姬能在路上搞事情,她搞得事情越多,露出的馬腳越多,華陽抓幕后之人也就更方便。

        她一點(diǎn)也不擔(dān)心,早在她發(fā)現(xiàn)玄姬被掉包開始,她就在玄姬身上下了追蹤符。

        華陽許澤和趙錚關(guān)起門來,圍坐在一張方桌旁。

        許澤沖華陽點(diǎn)了點(diǎn)頭,華陽雙手結(jié)印,隨著她的動作,一道道靈氣在桌上匯聚成一面圓形水鏡。

        首先浮現(xiàn)的是一座巍峨高大的城主府。

        “孫汴!怎么又是他!”

        朱珠睜開眼,眼前是一座潮濕陰冷的地牢,腳面上傳來柔軟的觸感,她低頭一看,母老鼠領(lǐng)著一群小老鼠在啃她的繡鞋。

        “啊!有老鼠!”朱珠尖叫著跳開,看著一串串老鼠在牢里到處跑,差點(diǎn)沒再次被嚇的

        暈了過去。

        她捂住胸口貼著濕冷的墻瑟瑟發(fā)抖,朱珠自從穿越以來處處順豐順?biāo)蝗送哆M(jìn)監(jiān)牢還是頭一遭。更糟糕的是,為了不讓趙錚發(fā)現(xiàn)系統(tǒng),她近日沒有帶隨身的金珠。

        這個地牢里關(guān)押著許多女人,朱珠往左扭頭,對上一個眼神呆滯,頭發(fā)枯黃面容臟污的女人;往右看看,右邊牢房的女子脖子上手腕上全是一道道血口,她被人靠墻綁著,雙腿彎曲成一個奇怪的姿勢,散發(fā)著令人發(fā)嘔的腥臭味。

        這些女人唯一的一個共同點(diǎn),是他們都有一個或大或小的肚子——她們懷孕了。

        朱珠把視線轉(zhuǎn)向?qū)γ胬畏康呐樱@個今早剛被押進(jìn)來的女人,是所有人當(dāng)中最漂亮也是肚子最大的——她看起來馬上就要生了。

        奇怪的是,這女人自從進(jìn)來之后,一句話不說一口飯不吃,整個人像一根沒有生命的木頭。

        朱珠從沒經(jīng)歷過這種陣仗,穿越之前,她最多也就是和小姐妹吐槽傻逼同事伏弟魔。她被嚇的花容失色心驚膽戰(zhàn):這看起來像是個拐賣婦女的地牢。

        沒想到孫汴在古代竟然干的是這種勾當(dāng)!朱珠氣憤不已,還是老鄉(xiāng)呢,連我都坑!看我?guī)熃悴蛔岬乃麧M地找牙!

        朱珠一個勁的安慰自己,春山宗的人現(xiàn)在一定發(fā)現(xiàn)玄姬失蹤了,很快就會有人來救自己了。

        “不會有人找到這里來的,”

        左邊監(jiān)牢的女子說道:“這里是孫汴專門關(guān)押種母的地方,這座監(jiān)牢和祭壇的材料都是紫云道人親手選的,能隔絕一切法術(shù)、推演和靈獸的追蹤,,孫汴還在此處設(shè)了能隱匿氣息的法陣,就是化神修士也發(fā)現(xiàn)不了我們。”

        “種母?那是什么”

        女子慘笑,笑聲中帶著幾分悲哀和凄涼:“種母,就是種母啊,專門給孫汴下崽的種母。”

        連人都不算,在孫汴眼里,她們只能算是配種下崽的工具。

        完了,看來孫汴在古代真干起了人販子的勾當(dāng),他都當(dāng)城主了,還缺這點(diǎn)錢嗎?朱珠又試探著問道:“你是誰啊,怎么也被關(guān)到這里了?”

        女子說:“我是索三娘子,你右邊的是如玉夫人,”接著她又指了指對面:“那個是張小妹,我們都是孫汴的姬妾,也是他的禁臠,他的種母。“

        “啊,孫汴缺錢到連自己的孩子都要賣嗎?”

        索三娘子慘笑著撫摸著西瓜一樣的小肚子:“我倒是寧愿孫汴把他們賣了,哪怕賣給別人做奴婢做書童,也比落得現(xiàn)在這樣好。”

        “你這人怎么這樣,哪有當(dāng)娘的盼著把自己的孩子賣給人當(dāng)奴隸的,你簡直在玷污母親這個稱呼。”

        索三娘子無語的看著她,也懶得和朱珠爭辯:“等有一天你變成和我一樣,你就明白了。賣給人當(dāng)奴仆,總好過被紫云道人煉成泉眼好。”

        朱珠到現(xiàn)在沒搞清狀況:“泉眼?這又是干什么用的?”

        泉眼,自然是孕育靈泉甘露的。

        于此同時,城主府中,孫汴和紫云道人正在商議著五日后的大婚典禮,這場婚禮是孫汴和永州名門錢氏結(jié)盟的象征,同時,國都長安和瀚州都會遣使前來親眼驗(yàn)證孫汴的身份,只要他們當(dāng)場承認(rèn)孫汴就是贏承乾,從今以后,孫汴就是貨真價(jià)實(shí)的贏氏王孫,哪怕日后真的贏承乾跳出來,他也能讓對方變成假的。

        “程伯康蹦跶不了幾年了,他這個人弄權(quán)是一把好手,治國理政的本事卻不及昭輝太子半分,近十年已經(jīng)有十三家諸侯起兵反程,程氏早已是強(qiáng)弩之末,他們唯一的王牌不過是手上的幼帝。現(xiàn)在我們最重要的是要拿下瀚州!“

        瀚州,又稱靖國——大秦最為富饒廣闊的封地,足足占據(jù)了大秦北境國境線的三分之二。前朝宣德帝時蠻族南侵,靖王以親王領(lǐng)瀚州刺史,駐守瀚海邊塞數(shù)年,宣德帝遂以瀚州為靖王封地。

        如今瀚州還有靖王留下的十萬精兵,這才是關(guān)鍵,拿下了瀚州,就等于拿下了半個大秦。

        “只有讓瀚州的辛忠義相信你是真的贏承乾,是靖王和昭輝太子兄弟留下的唯一骨血,我們才能趨勢九萬瀚州精兵。”

        五日后就是大婚典禮,也是孫汴和永州世家及西南諸部的結(jié)盟儀式,到時候中洲各方都會遣使前來觀禮,還有什么能比這個場合更盛大,更合適。只要孫汴能在婚禮上讓龍氣再次顯現(xiàn),不僅能取信瀚州,坐實(shí)贏氏王孫的身份,還能以最快的速度讓天下人都知道,大秦唯一的,眾望所歸的繼承者——贏承乾回來了。

        孫汴也煩心不已:“可是張小妹還沒到足月,我們倒哪里再去找一個泉眼?”

        紫云捻須輕笑,白色紗袍隨風(fēng)翻飛,頗有幾分仙家的飄逸:“主公是天下之主,何須為此等小事煩惱,剖開她的肚子,把孩子拿出來,泉眼不就有了嗎?”

        對啊!這么簡單的事我怎么沒想到!一個孩子而已,等我當(dāng)了皇帝,女人孩子還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孫汴恍然大悟,雙手擊掌大笑:“還是道長高明!如此,又要辛苦道長了。”說完,裝模作樣的對紫云道人彎腰行禮,腰間系在紅絲滌上的金珠隨著他的動作輕輕擺動。

        “只要主公大業(yè)得成,老道肝腦涂地在所不辭!”紫云道人微笑的看著孫汴,地上的影子張牙舞爪,在朦朧的燭火下漸漸化出尖銳的四爪和條棒狀的尾巴。

        不夠,還不夠,我還要更多的怨氣!要更多的血肉和供奉!

        “啊啊啊!救命啊!”看著一個白胡子老頭微笑著把對面監(jiān)牢中的張小妹開膛破肚的慘狀,朱珠被嚇的尖叫不已,胡亂的扒著馬桶嘔吐,差點(diǎn)把膽汁都吐出來。

        她一邊拼命的擦拭著不小心濺在臉上的血滴,一邊盡力的把自己往后縮成個球,

        “嗚嗚嗚~二師姐,快來救我啊!華陽師姐你在哪啊,快來救救我~我好害怕,我要回家。”

        許澤氣憤不已,一拳種種的砸在桌面上,粗木的方桌被他一拳砸出了裂痕。

        “阿澤,不準(zhǔn)沖動!打壞東西我們要賠錢的,留著你的力氣回頭打?qū)O汴。”華陽按住許澤。她轉(zhuǎn)頭和趙錚商議,

        “此事還需從長計(jì)議,孫汴是永州城主,又是虛崆真君的愛徒。這幾日永州已來了不少上清宗門人,我們不能貿(mào)然前去,得像個三全其美的法子,既不至于和上清宗撕破臉皮,又能在天下人面前揭露孫汴的嘴臉,還能救出玄姬。”

        趙錚依舊是清淺笑意,連眼角都染上了幾抹緋紅,手上削蘋果的動作未停,趙錚手指修長,一把水果刀在他手里硬是被握出了殺伐天下的氣魄:“此事交給我來安排。”

        許澤立刻扭頭盯住趙錚。

        趙錚:“上清宗再霸道,也不能攔著苦主上門打假。”

        趙錚把削好的蘋果遞給華陽:“按照秦律,庶民冒充皇族,罪比謀逆,處碾刑,九族同誅!”

        趙錚慢條斯理的擦拭著手指,雪白綢巾被他隨手甩在桌上:“孫汴一再聲稱自己是贏承乾,一口黑鍋把我全家都給扣進(jìn)去了。他這是欺負(fù)死人不會說話,別說是他,就是我親侄子,今天我也要替我哥和嫂子打死這個孽障。”

        難題迎刃而解,華陽恍然大悟,撫掌大笑:“是極是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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