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聲。
  書房門被推開。
  白家家主出現在門口，居高臨下地看著依舊蜷縮著的白云。
  他語氣聽不出喜怒：“白光成了植物人。”
  白云眼皮顫抖了一下，就聽到白家家主下一句話：“張成和田聯都沒有探出什么，但是我知道，白南的死與你脫不了關系。”
  張成和田聯，就是白家家主請來查白南死因的眷者。
  田聯可以探知一個人說的話的真假，長成則可以看到一個人八小時內發生的事情。
  白家家主詢問白云時，因為白光突然發病，實際上也沒能問出什么實質性的東西。
  但是他很清楚，能夠做到這些，又有這個動機的，只有白云。
  白云之前問他，她的父母是怎么死的，并不是想要一個答案，而是用這個問題回答了他之前的問題。
  ——她就是在報仇。
  白云出自白家旁支，已經是非常遠的關系了。
  白家家主本來是不知道這個女孩的，但當她十五歲那年，趁著家族聚會單獨找到他，提出自己想要成為眷者時，白家家主記住了她。
  但是平民轉化為眷者名額，白家五十年來也只有三個。
  之前已經用掉了一個，現在手里的兩個，白家家主是打算待價而沽的。
  直到他生了病，被查出這輩子除了白南和白光之外，無法再擁有自己的子嗣。
  白家家主才想到了白云。
  白家子嗣單薄，下一輩更是只得了白南一個眷者，他本來也打算培養一個自己人輔佐白南，再加上白云能吃苦有膽識，他就將這個機會給了她。
  只不過，既然用了他手里的機會，他就要確保利益最大化。
  首先，白云的家人就不能留下。
  白云最看重的，最忠心的永遠只能是白家嫡系，她的父母若是活著，就可能成為她的牽絆，而且若是有人利用她的父母要求她對白家嫡系子弟不利怎么辦？
  白家家主將這件事交給了白南去辦。
  沒想到，白南辦事不牢靠，不但被白云撞見了，還因為不滿白云忤逆頂撞他，將白云打得奄奄一息，后來不知怎么腦子抽風，竟然對她下了手。
  這是因為這件事，白家家主將本該放在白南身邊輔助他的白云，調到了白光身邊。
  后來幾年都沒有問題，就算是白家家主偶爾捕風捉影聽到一些白南與白云的消息，也全都當做沒聽見。
  有時候，他甚至覺得，把白云安排到白光身邊是件好事。
  畢竟，白南之前到12區和白光培養感情可沒有這么情愿。
  誰知終日打雁，卻被雁啄了眼睛。
  白云老實了將近十年，降低了他的警惕之后，竟然一鳴驚人，手段干凈利落地將白家兩兄弟全部解決了。
  ——白光沒死，但是和死了也沒什么區別了。
  一天之內，兩個兒子的噩耗接二連三出傳來，白家家主當然憤怒仇恨。
  但他不只是白南和白光的父親，還是整個白家的家主。
  他已經生不出孩子了，家族下一代里想要再出一個眷者，或者用最后一個名額再催生一個眷者，都太難也太耗時耗力了。
  平民轉變為眷者需要名額和資格，但不是所有平民都能成功轉變為眷者的。
  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三不到。
  白云能夠成為眷者是運氣，這樣的運氣不見得會降臨白家第二次。
  白云也正是掐準了他的心理，以及拉上了整個白家的未來做賭注，賭贏了他。
  白家家主：“不得不說，你令我刮目相看。”
  “你在白家別墅十二年，前十年，我都一直讓人盯著你，你非常老實，沒有任何異常舉動，當時我覺得你識時務，現在看來，這十年你一直在蟄伏隱忍，只論這一點，你配得上白家繼承人的位置。”
  白云已經從地上爬了起來，她不顧身上一個個鼓起來的水泡，緩緩站起。
  “那家主會讓我成為繼承人嗎？”
  她和岷殊商量過，是否要解決掉白家家主，但最后兩人都打消了這個念頭。
  不是因為白家家主太強了，而是眷者家族的繼任是需要繁復程度和前任家主的帶領的。
  白云當然也可以在白家家主死了之后，仗著自己是白家唯一眷者的身份去申請繼承白家。
  但是這種申請需要交高額的稅，而且沒有前任帶領的后任繼位者，國家會自動給領地進行一次降級。
  這也意味著，白家在直接喪失這座城市的統治權。
  失去統治權，眷者的名額也沒了。
  岷殊就是為了這個來的，她當然不能忘記自己最開始的目標。
  白云也不愿意自己接手后白家大幅度縮水，所以兩人都選擇這個更冒險但是代價更小的方案。
  現在，計劃成功與否，就看白家家主如何取舍了。
  白家家主盯著白云的眼睛：“我會讓你成為繼承人，但是我想知道，與你一起殺害白南和白光的同伙，還有誰。”
  白云：“只有我。”
  白家家主：“你能做些什么，我清楚得很，如果你自己有能力殺了白南，白南早就已經死了，怎么可能還要等到現在。”

  白云沒有說話。
  白家家主：“你最好是想好了，是今天之后一飛沖天，成為白家的繼任者，還是為了你的同伙，放棄這么好的機會。”
  白云：“我確定只有我一個人。”
  白家家主：“我只會給你兩次機會，我再問你一次，有沒有同伙，你應該知道，我愿意放過你，是為了白家，但是我死了兩個兒子，必須有人為此付出代價，你若是不愿意供出你的同伙，那我就會如同一個失去理智的父親，拉著你和這棟別墅的所有人給他陪葬。”
  白云面上浮現出些許掙扎，在白家家主壓迫的視線下，終于撐不住了，她低聲道：“還有一個人，是……”
  白家家主坐直了身體。
  白云：“白光。”
  “胡說八道！”
  白家家主面上惱怒不再掩飾，一巴掌將白云扇飛了出去，直到她撞倒了書柜摔在地上，才沉沉道：“我雖然不愿意再花時間精力培養出一個眷者，但是不代表我做不到，你最好想清楚了再回答。”
  白云咳嗽兩聲，吐出一口血沫，低聲道：“真的是白光少爺……他這么多年，每次和白南少爺起沖突，其實是故意，他就是想要趁著白南少爺對他放下戒心的時候殺了他。
  “胡說！”白家家主全然不信：“南兒死了對白光沒有任何好處，白光是病了，但他不是傻子！”
  白云看著白家家主的眼睛；“如果他也成為眷者呢？”
  白家家主一頓，想也不想就道：“他那身體怎么可能受得了轉換的痛苦。”
  “正是因為你們都是如此看不起他，他才一直想要出一口。”白云咳嗽著，抹掉嘴角邊上的血，“如果家主不相信，可以去白光少爺床墊下翻一翻，那里有一個日記本，或者說一個寫滿了詛咒和殺死白南計劃的本子，家主看一眼就知道了。”
  白家家主當然不信，但是還是讓人去白光房間翻了翻。
  果然翻出了一個日記本。
  日記本里的日期是從三年前開始，每一頁都是發泄、詛咒和謾罵。
  不只是罵白南，也會罵白家家主，以及所有他見過的，但是對他并不如他想象之中恭敬的眷者，包括白云。
  日記也不是每日都記，白家家主算了一下時間，白光寫日記的時間，基本上都是白南來這邊的當天或者第二天。
  再加上筆記也確實是白南的筆記，讓白家家主對白云說的話信了一半。
  白云道：“白光少爺不止這一本日記，但是每本寫滿了他都會燒掉。”
  白家家主：“他寫了這么多本日記，之前都沒有向白南下手，怎么偏偏今晚對他下手了。”
  白云不說話了。
  白家家主：“你應該知道隔壁城有一個會讀心的眷者吧。”
  白云面上掙扎許久，終于道：“我發現了一種藥，那藥本來是修復暗傷，滋補身體的，不管是平民還是眷者服用，都對身體有很大的裨益，尤其是眷者，甚至可以用來提升能力。”
  “但是那藥，有一個副作用。”
  白家家主直覺已經靠近了真相，留在手中的火種也就漸漸熄滅。
  白云：“那藥物會讓一個眷者八小時內不能使用眷者的能力。”
  聽到能夠讓人提升能力的時候，都穩坐不動的白家家主，在聽到可以讓眷者失去能力時，呼吸瞬間急促起來。
  “你說這種藥可以讓眷者完全失去能力？”
  白云低著頭：“是的，我親自試驗過。”
  “除了你，還有誰試驗過？”
  白云搖頭：“這種藥效果太驚人了，我不敢讓更多人知道，還是白光少爺有天突然問我一個人對他是否有惡意，發現我能力失效，我才不得不告訴他的。”
  “所以只有白光和你知道這件事？”
  白云：“那位制藥師也知道。”
  白家家主目光灼灼地看著白云：“那個制藥師在哪？是誰？”
  白云似乎有些猶豫要不要說出來。
  白家家主卻已經有些等不及了。
  他基本上已經確定了白云說的就是真的，說實話，就算是白家只剩下白云一個眷者，他也不可能讓自己的殺子仇人走上高位。
  之前承諾的一切都不過讓她說出白南無法使用護盾能力的真相。
  ——從知道自己的兒子的死因開始，他就已經從中看到了巨大的利益以及巨大的威脅。
  白南會無緣無故不能使用能力。
  那他呢？
  如果不能找到真相，白家家主會寢食難安。
  現在真的知道了真相了，白家家主反而覺得可以留下白云了。
  畢竟找到那個制藥師，以及和那個制藥師溝通，也是需要一個媒介的。
  更何況，如果真的有藥可以讓眷者失去能力，這則消息傳出去，會在整個世界掀起巨浪。
  白家家主現在迫切想要見到那位制藥師，并且實驗這藥是否真的有白云所說的效果。
  白云看到白家家主一掃之前陰鷙，反而露出狂熱和野心勃勃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對了。

  她和岷殊計劃的最初，是沒打算活下去的。
  后來岷殊提出了一條她無法拒絕的道路，讓她接下來所思所想，都是如何保住自己以及閔醫生。
  她在白家這么多年，還是白家家主親自送往天堂城，歷經痛成為的眷者，當然十分了解白家家主的性格。
  他當然看中他的兩個兒子。
  但不是因為什么親情父愛，白南是他坐穩白家家主的位置的基石，白光則是他引得現在正在四處引發戰爭的“平民派”支持的重要道具。
  現在他的兩個兒子死了。
  白家的地位可能降級，平民派的支持也如同泡沫，白家家主必定會氣急敗壞，嚴懲壞了他計劃的人。
  ——除非這個人能給他更大的利益。
  白云從岷殊的太陰丹里，看到了這個希望。
  前面不論是殺死白南還是搶救白光，都不是她們兩人真正的目的，她們真正要做的，是利用這些事情，讓白家家主知道太陰丹的效果。
  至于為什么不直接找他說？
  因為白云想要殺了白南，岷殊也要殺了白光。
  這兩人的死，不是計劃的目的，但是計劃里必不可少的一環。
  現在目的即將達成，不但白云不再在乎白光還活著還是死了了，就連白家家主，也把這兩個兒子拋之腦后。
  他看白云遲遲不回答，再次追問：“那位制藥師到底在哪？是誰？能力是什么？”
  白云：“那位制藥師就在白家。”
  白家家主對上她的視線，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驚聲道：“那個閔醫生！”
  白云：“正是她。”
  白家家主：“快！馬上去把閔醫生給我請過來！”
  白云沉默著等待著岷殊過來。
  現在才是計劃之中最重要的一環。
  ——閔醫生提出的催眠之術，到底是否真的有效果。
  她想要掌控白家，白家家主就是最大的絆腳石，但是此刻白家家主也不能死，不然后續會產生更多更大的麻煩。
  除非，她們擁有能夠控制白家家主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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