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裊裊靜靜地看著完顏傲這個登基不久的帝王在自己的面前一杯又一杯將酒灌進腹中，目光里不由有了一絲別的情緒。

若是在前一輩子，便是她再如何矜持，此刻也是心急如焚的去吩咐宮人給他準備醒酒湯了罷？

可是如今，卻有一種身外人的感覺，就如同在看一副畫，做著一場夢，夢醒來了，甚至不會說如同一陣風吹過，留下了一二顆種子，在某個時節便會生根發芽，留下一抹痕跡。

而是一點兒都不會記得，不會在腦海里留下任何的蹤跡，不管它在夢里是如何驚心動魄波瀾壯闊。

完顏傲一杯接著一杯，葉裊裊雖然一杯也不喝，但是在每次換杯之前，完顏傲都會袖袍一抬，舉起手里的酒杯朝葉裊裊示意，這副姿態卻是從始至終。

酒過三巡，又是陳年的佳釀，如此喝法便是向來酒量不錯的完顏傲也有了微微的醉態，目光里似乎帶了三分迷離，放下手里的空酒杯，完顏傲再度搖了搖頭酒壺，卻是已然見了底。

嗤笑一聲，完顏傲嘆了一口氣，乜著葉裊裊，不喝酒了，桌上算不得杯盤狼藉，但卻有過之而無不及。

被完顏傲看久了，饒是淡定如葉裊裊，此刻也不禁皺了皺眉頭，目光落在桌上的菜食上，輕輕咳嗽了一聲道:“陛下的晚膳用完了？”

葉裊裊這句話，算是給外頭的人提個醒，告訴他們，他們的主子已經可以被帶走了。

然而過了好半晌，也不曾看到有人進來，這讓葉裊裊又不禁皺了皺眉頭。

“裊裊這么迫不及待的趕我走，是怕我嗎？”嗤笑一聲，完顏傲嘆了一口氣，突然傾過了身子道。

眸子微微一閃，葉裊裊手指在袖袍里攏了攏，輕笑一聲，“陛下何出此言，若是怕你，便會躲得遠遠的，哪里會讓你踏進來？”

“這句話忒是矛盾。”若是以往，葉裊裊這么說，完顏傲絕對會不以為意，但是今日不知是因為喝多了的緣故還是為何，完顏傲卻有點兒不依不饒了。

“裊裊，這皇宮都是朕的，朕要見你，你豈有不見之理，朕不讓你走，你便無論如何都走不了的。”哼了一聲，完顏傲幽幽地嘆了一口氣道。

聽完完顏傲這句話，葉裊裊的心里飄過一絲詫異的感覺，剛剛這番話，到底是完顏傲心里真正所想，還只是遛狗胡說八道？

只是有句話說得好，酒后最易吐真言。

桃花眸子閃了閃，如同春日里清雨滴落在那粉紅色的花瓣上，將那薄薄的粉塵打落，露出了最為攝人心魄的一幕。

“陛下可是醉了？”輕笑一聲，葉裊裊眨了眨眼睛道。

“醉？”似乎被這句話問得愣了一下，完顏傲似乎呢喃的反問出這個字，“朕若是真的醉了就好了。”

聽到完顏傲的回答，葉裊裊在心里無奈的翻了一個白眼，緩緩站了起來，“陛下醉了，我讓人進來送陛下回去休息吧。”

說罷，葉裊裊點了點頭，轉身朝門口處走去。

“裊裊可有聽過輪回，可信有前世？”

一道帶著三分嗤笑的聲音在身后響起，離門檻處還有兩步的步子猛然一頓，繼而緩慢放了下去。

嘴角的笑容有些凝固，葉裊裊瞇起了眸子，里頭閃過一片深邃。

今日的完顏傲，著實是與往日不同，那么他剛剛問出來的這句話，又是意欲何為？

緩緩轉身，葉裊裊嗤笑一聲，搖了搖頭，“陛下什么時候也信這種子虛烏有的事情了？”

“若是朕記得不錯，這該不會第一次問你此事罷？”輕聲一笑，完顏傲挑了挑眉，目光里閃過一絲詭譎之色，唇角若有若無的勾起。

沉默了一會兒，葉裊裊轉過身，聲音里多了幾分諷刺，“陛下突然問起這樣的事情，該不會又是聽了欽天監的人說了什么話？”

完顏傲一愣，臉色僵了僵，知曉葉裊裊這是想起了當初欽天監當初說道她是妖星之事。

只是此事……今日哪里可同日而語也？

這個丫頭做的如此滴水不漏，隱藏得如此之深，他若是不提前好生準備一番，還不知道今日可是又得無功而返。

“裊裊，這事可和欽天監沒有干系，不管你信不信，我是信了有輪回一說前世之事。”嘆了一口氣。完顏傲用一種葉裊裊從未看到過的眼神看著她，臉上甚至帶上了三分唏噓。

聽到完顏傲如此篤定的話，葉裊裊的心里猛然一怔，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之色。

“陛下身為一國之君，可莫要怪力亂神了。”行至桌前，葉裊裊地目光里一片坦然，仿若這一切都是無稽之談。

“若是今日就要怪力亂神呢？”嗤笑一聲，完顏傲站起身來，眸子里不由自主的帶上了三分壓迫，“裊裊，朕記得上次朕和你說過朕做過一個夢罷？今日朕被告知，那根本就不是一個夢，是前輩子曾經發生的事情。”

頓了一下，完顏傲的目光緊緊地盯著葉裊裊，生怕錯過了她臉上的任何一個神色，“我也原本是不信的，可是后來想想，聽到他一一道之，方才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

葉裊裊嘴角抿了抿，眸子里閃過一絲詫異，臉上依舊是波瀾不驚的神色，但是心里卻掀起了滔天巨浪。

完顏傲這樣說，真的是什么都知道了呢？

“我以前以為你只是不滿意嫁給了我，故而才一直沒有好臉色，直到昨天我才知道你原來恨我如此之深。”嗤笑一聲，完顏傲嘆了一口氣，話里似乎帶了幾分頹然。

身子猛地一怔，葉裊裊臉色終究是因為這句話變了，望著完顏傲的眼神也不再掩飾，一點點轉為冰冷與厭惡。

“所以……你都知道了？”明明是冷得能夠讓人骨子都發顫的聲音，卻偏生讓完顏傲覺得這樣反而少了三分疏離。

完顏傲嗤笑一聲，點了點頭，“算是。”

“那就沒有什么好說的。”嘴角一抿，葉裊裊手指捏起桌上的酒杯，目光里多了三分唏噓，嘴角的冷笑終于沒有再掩飾。

“裊裊不覺得此事……咱們該互相說一說嗎？前一世那樣的局面，這一世不該是拿來彌補的嗎？”接過葉裊裊手里的酒杯，完顏傲嘴角抿了抿，又是一飲而盡。

“彌補？”挑了挑眉頭，對于完顏傲的這個說法，葉裊裊可謂是當真不敢茍同，“陛下……既然都是前世的事情，如今再說，還有意義嗎？又不是能夠回到過去。”

“怎的不能夠回到過去？”完顏傲瞪大了雙眸，“你我不重新又活了一次？”

“陛下，你捫心自問，若是不知道這一切是真的，不是一個夢，你會如何做？”搖了搖頭，葉裊裊嘆了一口氣，目光里閃過一抹深邃。

完顏傲這句話說得可謂是可笑至極，若是重生一世便能夠將以往的重新彌補回來，那么她這一輩子又何必苦苦經營？

“朕……”喉嚨滑了滑，不知是剛剛的酒水喝得太烈，還是因為別的緣故，完顏傲只覺得喉嚨里頭頗為苦澀，從心口一直澀到了嘴里。

“陛下，若是真的這一切都是上天注定，那我相信，他定然是因為不忍心看到我再重蹈覆轍，你覺得對嗎？”對面的男人的神色，葉裊裊一點一點的收在了眼里，在經過剛剛的心緒起伏后，已經能夠再度坦然面對。

她在以往也想過若是完顏傲和自己一樣帶有那一段對她而言不堪的回憶，此事該要如何的做？

想到這兒，葉裊裊莫名的有了幾分緊張，那么慕容清風的計劃……

“裊裊這么說，可算是不公平了。”嘆了一口氣，完顏傲搖了搖頭，“朕倒是認為，這一輩子就是讓你我重新開始的。”

“重新開始？”葉裊裊眉頭一挑，嘴角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弧度，“陛下這句話說得還真是讓我不知道該如何回應，若是說重新開始，不該是在我記起前世之事的時候，陛下也就記起來了嗎？到了如今的這個田地，還有什么能夠重新來的？”

“朕不覺得這一切是遲的。”望著葉裊裊，完顏傲的目光里晃過一絲志在必得的光，“這一輩子，朕不會殺你，也不會讓你再受委屈，溫柔她……朕會為你處理，只要世上再也沒有慕容清風這個人，你就會在朕的身邊了不是嗎？”

“完顏傲，你以為有我在，會讓你動慕容清風？”嘴角露出一絲冷笑，那雙帶笑的桃花眸子里此刻溫柔不再，有的只是滿滿的厭惡。

他完顏傲知曉了前世之事，那也得分一個先來后到，有的事情，已經偏離了前世之事許多，他完顏傲也不是能夠一一算計在內的。

“完顏傲，上一輩子，我葉裊裊因為你的一道圣旨而心甘情愿的赴死，眼睜睜看著祖父他們被你的一眾心腹誣陷，到底祖父真是謀反，還只是你的一個莫須有的罪名與借口，重活一世，捫心自問后你告訴我！而那個孩子……完顏傲，不知道你最后看到了沒有呢？”嗤笑一聲，最后一句話說出來，葉裊裊的聲音頗為詭異。

而你這個人，其實早就已經沒有了心，又怎么能夠捫心自問呢？

孩子？完顏傲心里驚了一下，總算問出了一點兒自己不知道的事情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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