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葉大人。”門口處，慕容清風看著一身風霜的人，絕美的鳳眸里不由閃過一絲感慨，緩緩地俯下身恭敬地行禮。

在經歷那次之后，慕容清風一眾人連夜出了京師，而江老夫人的遺體則在無可奈何之后將其化為了骨灰，裝在了白玉罐中，一同帶了過去。

京城里的消息，便是再如何瞞也是瞞不住了的，而江老夫人的逝去，又怎么能夠不讓葉錚知情？

而看著將消息告知后，僅僅用了一日兩夜便從西北趕至江南的老人，慕容清風心里怎么能夠不感慨。

定定地看了慕容清風一眼，葉錚嘴角抿了抿，只是點了點頭，其身后站著同樣目光復雜的葉青松，此刻也是不敢多說話。

“你祖母的骨灰呢？”矍鑠的眸子投向慕容清風身邊跪下來的人，葉錚瞇了瞇眸子問道。

葉錚的聲音很平靜，至少在外人耳里聽起來不會和往日有什么區別，然而葉家的任何一個人，都知道此刻葉錚并不如同表面平靜。

“祖母的骨灰……小妹在守著。”葉青山身子一顫，咬牙應下。

“守了多久？”葉錚沉默了一會兒，繼而問道。

“從到了這兒……就一直是小妹在守著。”不敢抬起頭去看葉錚，在萬千大軍面前意氣風發，在敵軍面前從容不迫的葉大哥在葉錚面前卻是不敢抬起頭來。

“胡鬧！”哼了一聲，葉錚眸子里閃過一絲怒氣，“一個兩個都不能夠消停了？！”

“祖父……”葉青松一聽到葉錚這么說，當即也跟著噗通一跪，目光里多了幾分惶然，“小妹她……”

“老夫需要你說？”回頭瞪了葉青松一眼，葉錚的聲音頓時大了三分。

葉青松咬了咬牙，不敢再多言，只是心里的擔憂更甚。

“帶老夫過去。”目光落在慕容清風的身上，葉錚的聲音又回到了平靜的狀態，一雙看穿了世事的老目隱隱約約帶上了三分威壓。

慕容清風掃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兩個人，默默地點了點頭，“葉大人請隨我來。”

“在這里……沒有什么葉大人。”抬起來的步子一頓，葉錚定定地看了慕容清風一眼，聲音里帶著前所未有的戾氣。

心里晃過一絲詫異，繼而又明了，慕容清風不由嘆了一口氣，有的局面，終究不是他們能夠掌握的。

葉錚剛剛那句話，可是在表達自己的立場？

“慕容清風，阿笑的事情，你可有設局？”行至一半，葉錚步子突然停了下來，目光灼灼地看著慕容清風，臉色前所未有的嚴肅。

對上葉錚的目光，往日里招牌般的笑容，今日在慕容清風的臉上也是絲毫找不到。

與葉錚對視了約莫三個呼吸，慕容清風緩緩地搖了搖頭，垂下眸子道:“有所為，有所不為，清風未做到前輩的吩咐，有愧于前輩。”

慕容清風一句話，既說出了自己并未因為自身利益而對江老夫人做出什么來，二來表達了自己的立場，他也是對江老夫人的事情做過努力的。

就這么看著慕容清風，葉錚的目光閃了又閃，也不說話，似乎在思慮什么。

過了好一會兒，葉錚才嘆了一口氣，聲音里多了幾分唏噓，“老夫原本想要帶她走的，以前的西北，還是和現在一個樣，可惜了。”

說完后，葉錚搖了搖頭，昂首看向那一片天。

可惜了什么？

可惜了西北的景仍舊和以前一個樣，還是可惜了江老夫人看不到？

是可惜了，西北的景依舊是一個模樣，可是熟悉的人卻再也看不到，她的眸子里看不到那熟悉的景色，他也看不到了……

聽著葉錚的話，慕容清風心里突然有些感慨，葉錚之人，何其硬朗，柔情之時，卻也是幾個字罷了。

但是就幾個字，卻是比之那長篇大論，矯揉造作之詞要來的貼切，來得讓人為之不忍。

“葉前輩，逝者已逝，還請節哀。”最愛的人逝去，便是往日里看慣了再多的生離死別，如同慕容清風也不愿意去想。

“這句話，最是無用。”嗤笑一聲，葉錚搖了搖頭，嘴角露出一絲苦澀。

從半個月前便一直心緒不寧，只覺得有何事情不對，裊裊那個丫頭的事情，他自然是不信的，若是真是如此，恐怕慕容清風便不會這般平靜。

他相信自己不會看錯人，也相信同自己說了那么多看法的裊裊不會這么容易就丟了自己的性命。

可是……誰能夠想到，完顏傲那個豎子居然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雖是無用，但……清風也不知道該說什么。”苦笑一聲，慕容清風的鳳眸里也多了幾分無奈。

便是這句話，他都不敢對葉裊裊說道。

“你也就這樣讓裊裊在那兒跪了這么久？”搖了搖頭，葉錚聲音似乎多了幾分感慨。

身子怔了一下，慕容清風點頭，“勸不了，索性隨著她了。”

雖然心疼不已，但是若是葉裊裊想，就讓她去跪罷，大不了自己陪她一起就是了……

膝蓋下隱隱作痛，慕容清風臉色卻是平靜如常。

“你陪她一起了罷？”似乎看透了慕容清風在想什么，葉錚抿了抿唇，目光幽幽地掃向了慕容清風的腿腳。

“瞞不過葉前輩。”點了點頭，慕容清風道。橫豎不是什么不能夠說的事情，知道了也只能夠說是葉錚有了一雙洞察人心的眼睛。

“贖罪？”嗤笑一聲，葉錚哼了一聲道。

臉色微微一變，鳳眸里閃過一絲深邃，慕容清風正色了臉色道，“葉前輩這句話說得恐怕不妥罷？”

那個丫頭心里本來就覺得是自己的過錯，但是若是葉錚當真是這么想，于那個丫頭卻是雪上加霜。

她怕葉錚的指責，她本身就有對江老夫人的愧疚，這些他們都知道，葉青山也知曉，但是葉青山卻也不曾多言一句。

若是葉錚今日歸來，便要將一切過錯歸咎于葉裊裊的身上，那他慕容清風絕對不允許。

“怎么？”嗤笑一聲，葉錚看著慕容清風，“心疼她？”

怎么能夠不心疼？！

“既然心疼，就讓她趕緊回去！”哼了一聲，葉錚臉色再度深沉了三分，“江南之地濕氣重，你們一個個是真的不知道輕重？”

心里驀然一動，待得慕容清風再度抬起頭去看葉錚時，那個人已經背了手，徑直朝不遠處的祠堂走去。

“趕緊給老夫將她帶回去，免得老夫看她忍不住。”哼了一句，葉錚甩了甩袖袍道。

望著葉錚的背影，慕容清風臉上突然露出一絲無奈的表情，卻是最終長嘆了一口氣。

葉錚究竟是不是怪裊裊，他看不出來，但是他知道，裊裊那個丫頭，至少會變得好受一些。

搖了搖頭，慕容清風嘴角露出一絲無奈之色，跟上了葉錚的步子。

“大哥……”屋里是一番局面，屋外又是一番局面，葉青松看著跪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嘴角不由抽了抽，卻是乖順的沒有抬起頭來，只是輕輕的喚了一句。

乜了這個比自己小了幾歲的弟弟一眼，葉青山哼了一聲伸手將他一把扶了起來，目光里卻是閃過一片復雜。

當初自己走的時候，曾經吩咐過他，要讓他在京師里好生做人，莫要胡鬧，感情這小心翼翼的姿態，是再京師犯了過錯？

“怎的？這么多年沒見？話都不敢說了？”伸手在葉青松的肩膀上拍了一掌，感覺到這具比自己當年里離開的時候硬朗了不少的身子，葉青山不由在心里感慨了一句歲月變遷世事變化。

曾經他不讓這個小子跟著自己走，是想著葉家至少還能夠有個男兒留在京師，遠離那黃沙漫天又或是鮮血遍地的疆場。

可是……兜兜轉轉，終究是比不過命數的安排，難道這就是他們葉家男兒的命？

嗤笑一聲，落在葉青松肩膀上的手又重了幾分，葉青山點了點頭，目光里閃過一絲喟嘆，“二弟，長大了……”

“大哥，我……”原本就不知道見了自己大哥該說什么的葉青松，對上突然這般嚴肅而帶著幾分莫名感慨的葉大哥，更是不知道自己該說道什么了。

“在京師里做的事情，大哥都聽說了，你做得很好。”點了點頭，葉青山目光里有些毫不掩飾的嘉許，“是我們葉家男兒的風范，便是再如何，咱們葉家也不是可以任人揉捏的軟柿子。”

“大哥，你不知道，那個完顏傲簡直欺人太甚，他……”一聽到葉青山這么說，葉青松當即臉色一急，哼了一聲道。

“行了。”瞪了這個小子一眼，葉青山有些無奈，這不是剛剛還覺得這個小子長大了，怎的又變得如此不沉穩了？

“大哥，往日里的事情若是能夠忍，如今……如今祖母又……這個仇，咱們不能夠不報！”手指捏成拳頭，往日在京師的白凈面容，因在西北風沙之地待久了，似乎被風沙吹出了棱角，吹出了冷厲。

“我知。”目光里閃過一絲陰冷，葉青山緊緊地盯著葉青松，嘴角露出一絲嘲諷，“傷了我們葉家人，他們的江山也就莫要想再風雨不動了。”

心有靈犀的兩兄弟，目光里皆是一片火光。

民間有言，大金江山完顏氏，開疆護邦乃葉將。

如今這樣的局面，還指望他們葉家能夠死心塌地？便是他們想，那也要看看老天答不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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