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269.活著的人

    “松開。”鶴沖天聲音嘶啞，沒怎么用力氣，說出來卻讓人脊背發(fā)涼。

    齊宴雙手相疊抵在唇邊，眼眶通紅，頓了頓，伸手將鶴沖天身上的精神病人約束帶系得更緊。

    鶴沖天身上的傷很重，能活著是命真大。

    他現(xiàn)在根本不能亂動，更別說往青羅江里跳，去找沈香引。

    齊宴知道鶴沖天瘋，但沒見過他這么瘋。

    說什么，沈香引沒那么容易死，只要他能找到她，她就不會死。

    齊宴不得不出此下策，將他綁在半山的別墅里。

    “這幾天，派了三批人，三班倒，二十四小時去找…龐顯順殘骸撈到一塊…沈香引沒有。”

    鶴沖天喉頭滾動，別過臉闔上眼睛。

    齊宴繼續(xù)說：“掉進(jìn)青羅江，萬萬分之一的存活率都沒有，她……”

    他不說了，是聽到了安靜的空氣中，有刺耳的聲音。

    鶴沖天轉(zhuǎn)過去臉，眼淚一滴一滴砸落在枕邊，暈開深色痕跡。

    齊宴啞然，能勸的話都已說盡。

    他起身出去，在關(guān)門之前站住腳步，“兄弟們現(xiàn)在只能指望你，好好養(yǎng)傷吧。”

    聽到齊宴出去，鶴沖天壓抑的痛苦化作溢出喉嚨的低吼，聲線暗啞。

    他很無助，一遍又一遍低念沈香引的名字。

    這個結(jié)果，他不接受。

    沈香引以這樣的方式驟然離開，在他確定自己最愛她的時候。

    接下來該怎么活？

    ……

    鶴沖天盯著果殼風(fēng)鈴發(fā)呆。

    在莊師院子里那段時間，物資匱乏，沈香引驚蟄的生日，他送她風(fēng)鈴。

    本來覺得拿不出手，但是沈香引很喜歡。

    不知為何，這風(fēng)鈴，不響了。

    一年過去，三百多個日夜，他一次也沒有夢到過沈香引。

    夢里，他對著無垠黑暗一遍又一遍聲嘶力竭，求她看他一眼。

    夢醒，一身冷清。

    他能見鬼神，可沈香引沒有回來過。

    他想，沈香引是不是怪他，那個時候不在她身邊？

    在她最需要他的時候。

    青羅江里，零零碎碎找到些東西。

    沈香引折斷的發(fā)簪，當(dāng)天所穿旗袍的碎布料，在龐家莊園找到的銀針和靈犀線，此刻都安靜拼湊在床鋪一側(cè)。

    死不見尸。

    齊宴說她被石頭撞碎，被魚吃了。

    青羅江里埋了那么多死人骨頭，總不能一根一根撿回來化驗(yàn)吧？

    鶴沖天說能。

    警局的人不配合他發(fā)瘋，他只能自己找人弄。

    只是，青羅江里的無名尸骨，比他想象的更多，每天撈起那么多，沒有一塊是沈香引。

    電話響起，古云實(shí)來電。

    鶴沖天接起，聽古云實(shí)說了一通后，沉沉嗯了一聲。

    隨后起身，換衣服，出門。

    青山北峰的繡坊，他幫沈香引開起來了，古云實(shí)在管著，剛開始營業(yè)不久，事不少。

    鶴沖天順理成章繼任青龍的新主事。

    母親從周正口中打聽到，鶴沖天拼了命想要在一起的人，死了。

    她沒有繼續(xù)為難，當(dāng)事情翻篇。

    鶴沖天偶爾回書院，母親讓他找的，他還在繼續(xù)找。

    鶴沖天比從前更忙，也更沉默。

    青山北峰的繡坊。

    古云實(shí)和虎妞坐在院子里吹風(fēng)曬太陽。

    難捱的濕冷冬季過去，又一年春暖花開。

    “沈姐姐都去了一年了，連個祭拜的墳頭都沒有，真可憐！”虎妞一邊剝花生殼一邊嘟噥。

    古云實(shí)撇撇嘴，良久開口：“鶴爺接受不了。”

    “有什么接受不了？人都沒了，早干嘛去了？他要真的那么愛，為什么不跟著一起死？”

    虎妞心思淺，所見即全部，在她的視角中，鶴沖天對沈香引不好。

    她理解不了鶴沖天的掙扎，理解不了一個從小到大堅(jiān)定報仇報恩的薄情寡義之人，內(nèi)心動蕩的劇變。

    心思單純的女孩，以為愛是非黑即白，心口如一。

    古云實(shí)不愛聽她這話，他心思細(xì)，窺見幾分鶴沖天沉默中的變化和痛苦。

    只幾分，也是常人難以消受的。

    “你懂什么？！鶴爺如果能替沈姐姐死，他義無反顧，但是沈姐姐死了，他不會跟著一起死。”

    虎妞反駁道：“那還是不夠愛，我看電視劇里演的，女主角死了，男主角就會殉情！”

    古云實(shí)彈了虎妞一個腦瓜崩，“殉情？懦夫才殉情！你以為，活著比死了好受？”

    虎妞捂著額頭，“不然呢？”

    古云實(shí)：“活著的那個，更痛苦。”

    虎妞想了想，想通那么一點(diǎn)點(diǎn)，試著理解，又不能全然理解。

    “反正我是覺得連個祭拜的墳頭都沒有，不好。要不，再勸勸？”

    古云實(shí)神色黯然，長嘆一口氣：“還是別了。”

    得知沈香引死訊后，古云實(shí)第一反應(yīng)也是不信，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不信也得信。

    如果沈香引活著，為什么不回來？

    虎妞看著院子里伸懶腰的貓，“對了，玄果找到了嗎？”

    古云實(shí)搖頭道：“沒有，那天之后就再也沒見過。”

    虎妞鼓鼓腮，“貓最無情，沈香引不在了，他可能也回去了吧。”

    誰知道呢，玄果話少，和他們接觸也少，算不上有交情。

    古云實(shí)附和：“也許吧。”

    繡坊外面，忽然傳來丁玲桄榔的聲音。

    古云實(shí)尋思誰在門口鬧事，出去看看。

    剛到門口就看到，鶴沖天手里拿著一部手機(jī)，直直地砸向一個青年男子的面部。

    這個男的他認(rèn)得，新招來的雜工。

    鶴沖天面無表情，俊逸的深眸中是殘忍的暴戾。

    男子毫無反手之力，齊宴也攔不住鶴沖天。

    鶴沖天的膝蓋猛地提起，撞擊男子的腹部，使其彎腰倒地。

    男子奄奄一息，不再反抗。

    鶴沖天的動作卻并未停歇，拿著手機(jī)塞進(jìn)男子口中，撐破嘴角。

    男子一臉痛苦，喉嚨被卡得往外涌血。

    “鶴爺！鶴爺！別！這，這是新來的雜工，怎么了這是！”古云實(shí)上前阻攔。

    鶴沖天在看到古云實(shí)后，眼底閃過一絲波瀾，一掌將手機(jī)完全拍進(jìn)男子口中，才推開他。

    被打的人面部凹陷，口腔變形，痛苦扭動著，喉嚨里塞著手機(jī)，快要窒息。

    鶴沖天沒有多看一眼，徑直走進(jìn)繡坊，高大的背影有幾分頹然。

    古云實(shí)攔了下齊宴，轉(zhuǎn)身去拔卡在男人喉嚨里的手機(jī)，“齊哥，這是怎么了？”

    齊宴臉色難看：“這人剛才打電話，說找到好工作，因?yàn)槔习迥锸莻�短命的，老板為了她才開著店留念想，錢多事少。”

    古云實(shí)臉黑下來，心說活該。

    但……罪不至死吧，鶴沖天這是下死手了。

    古云實(shí)回到院子，遠(yuǎn)遠(yuǎn)聽到鶴沖天在和虎妞說話。

    “沈姐姐的衣服都在沈記裁衣，鶴爺您要不要去挑一件下葬？”

    古云實(shí)心提到嗓子眼，三步并兩步?jīng)_到虎妞面前，將她護(hù)在身后。

    果不其然，下一刻，鶴沖天冷著臉掀翻了茶桌，一句話不說，起身就走。

    這也是鶴沖天最大的變化吧，他好像變得……有點(diǎn)沒人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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