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邱憲兵司令部特高課。
  “哈依，我一定配合野尻太君的工作，做好對安邱地區抗日武裝的清剿工作。”
  黑藤等對面傳來“嘟——嘟”的聲音，才用力的按下電話，氣憤的抽出自己的軍刀，恨恨的揮舞著。
  這兩天，他打出去好幾個電話，想要找找自己的關系，解決一部分軍餉和武器的問題。
  剛開始答應的都挺好的，可是一聽說和野尻正川有關，就紛紛找各種理由推脫起來。
  什么你母親給你生孩子，你父親和妻子住院了，還不是害怕野尻那個當中將的岳父。
  更可恨的是，自己還沒有申訴野尻的無恥行徑，就接到了保定特高課梅右課長的訓斥，而且電話里含“八嘎”量極高。
  什么情報工作不力，什么不配合野尻大佐的清剿工作。要不是隔著電話線，自己的臉估計已經腫的連母親也不認識了。
  “去特么的大東亞共榮，去特么的清繳工作。像我這樣兢兢業業為大日本帝國賣命的人，憑什么受到這種侮辱？難道有一個當中將的岳父就可以為所欲為嗎？國家遲早會毀在你們這些混蛋手中的。”
  狠狠的發泄一通的黑藤，氣喘吁吁坐回椅子上，滿臉的委屈。
  如果沒有意外，自己這輩子就這樣被野尻壓在身下，不可能翻身了。
  想想野尻那野豬一樣的身材，黑藤趕緊搖搖頭，將腦海中的畫面搖出去，但凡慢一點，自己就臟了。
  “報告”
  門外傳來賈隊長熟悉的聲音。
  黑藤突然心里有點慌，此刻他最不想見的人，不是野尻，而是賈貴。
  他雖然沒有出司令部，但他知道，賈隊長這兩天在給偵緝隊招人，并且已經初有成效。現在新招的人已經每人拿著一根棍子在城里各個要點巡查。
  可是自己卻兩手空空，軍餉一個銅子也沒有，武器也沒有任何著落。
  黑藤很慚愧，一個中國人，在沒有軍餉，沒有武器的情況下，仍然義無反顧的投身于皇軍的情報工作中，這是一種什么精神？這是一種皇軍拿我當豬羊，我拿皇軍當爹娘的漢奸精神。
  對于這樣的人，黑藤再怎么不想見到他，又怎么忍心把他堵在門外呢。
  “進來吧。”
  黑藤強打著精神說了聲。
  “太君，您臉色怎么這么差？”賈隊長原本的笑容也變成滿臉的驚訝。
  黑藤胡子沒刮，臉也沒洗，已經有些模糊的鏡片后面還有兩個黑眼圈。
  “賈隊長，不要關心我的臉色。你的傷好點了嗎？”
  “太君，怎么能不關心你的臉色呢？我不得看您臉色行事嗎。我的傷好多了，屁股也沒那么疼了。”
  “很好，你的傷好了我就放心了。你回去吧！”
  “別介，太君，我來主要是想向您匯報一下偵緝隊擴編的事。”
  “賈隊長，這個不著急  ，等有時間再說這個。”
  “太君，您這會不就有時間嘛，就幾句話，我說完就走。”
  “好吧，賈隊長，軍餉和武器可能還要過幾天才會申請到，你多堅持幾天好嗎？”
  “太君，您就別瞞我了，您和斜川太君吵架的事，連在火車站流浪的楊二傻子都知道了，我還能不知道嗎？我過來也不是問您要東西的。就是向您匯報一下，咱們已經招到十個人了。現在，城門，車站，所有人流密集的地方，都有咱們的人。沒有武器沒關系，我讓他們拿著棍子去和抗日分子戰斗，也可以的。”
  黑藤低著頭，把眼鏡拿下來，用手在鏡片上擦著。
  “那什么，太君，我就回去了，有什么情況我再向您報告。”
  “賈隊長，你稍等一下。”
  賈貴轉過身來，看著黑藤重新戴上眼鏡。
  “太君，您還有什么吩咐？”
  “賈隊長請坐。”
  “太君您今天干嘛這么客氣，我都有點不習慣。有什么事您就說，辦不好我還能辦不壞嗎？”
  “賈隊長，我現在有點黔驢技窮了。野尻這個混蛋，仗著自己的岳父是中將，處處與我為難。我不僅申請不到經費和武器，剛才還被保定特高課梅右課長罵的狗血臨頭。我不甘心就這樣一直被野尻壓在身下，賈隊長，你有什么主意嗎？”
  “太君，感情您成這樣都是因為這事愁的。我當然有主意了。您不知道別人都叫我‘賈大主意’嗎？”
  “哦？那你說說我應該怎么做，才能不被野尻這樣欺壓？”
  “您都說了，他仗著自己的老丈人是中將，才這么欺負咱們，那還不簡單？”“唰”，賈隊長打開手中的扇子，緩緩的扇著。
  “快說說。”
  “他老丈人是中將，您要是找個上將老丈人，他不就不敢欺負咱們了嗎？”
  “賈隊長，你這完全是異想天開，帝國一共才幾位將軍，你以為一個將軍岳父那么好找的嗎？”
  “噢，看來想找一個能壓的住野尻大佐那個老丈人的不容易。太君您別急，我還有主意。”
  “說吧！”
  “您說野尻大佐要是沒有那個老丈人，他還敢這么欺負咱嗎？”

  “當然不敢。”
  “對呀，既然那樣的老丈人不好找，咱們就給他搶過來，讓他的老丈人成為您的老丈人，讓他沒有老丈人，不就成了。”
  “賈隊長，你等一下，我腦子有點亂。”
  “太君，一點也不亂。我的意思是，您就不能去勾搭野尻大佐的媳婦，讓他媳婦成您媳婦，讓他老丈人成您老丈人，他不就沒有老丈人了，  您就有一個中將老丈人了，到那時候，不就換成咱欺負他了嗎？”賈隊長說完眉毛一挑。
  “賈隊長，你怎么可以有這么陰暗的心理。讓我一個正直的帝國軍人去勾——勾搭別人的妻子。不要說我已經結婚，就是沒有結婚，我也不屑于去干這種事情。好了，賈隊長，你先回去吧。下次有什么事，再和你商量。我現在要寫信，不，要休息了。”
  “太君，您再考慮考慮，我知道野尻大佐的媳婦長得很像我姐，可是您別忘了，那可是一個中將老丈人啊，太君，有時候一些犧牲還是很有必要的。”
  賈隊長一邊從黑藤的辦公室向外走，一邊再看了一眼坐在地圖前面的黑藤，苦口婆心的勸說著。
  走出司令部的賈隊長，抬頭看了天，  快到飯點了。于是抬腿進了鼎香樓。
  “呦，賈隊長，您來了。聽說前幾天您遭到刺殺，我們當天就打算買點鞭炮為您祈福呢？現在看到你沒事，我們就放心了。”孫掌柜看到賈隊長，忙迎了上來。
  “孫掌柜有心了，也不枉我平日照應你們不是。不過有用鞭炮祈福的嗎？”
  “那什么，賈隊長，您今天來幾個火燒，我讓寶祿給您現烙。”
  “我干嘛吃火燒呢，去，給我炒兩個菜，燙一壺酒。”
  “行可是行，就是這個飯錢？”孫掌柜有些猶豫。
  “快點去，少啰嗦，老子還能少了你那點錢？孫掌柜，我可告訴你，飯錢我不會少你的，讓楊寶祿別太用心了，你明白我說的意思嗎？”
  賈貴瞪了孫掌柜一眼，給了個你懂的表情。鹽多了問題不大，主要是他怕寶祿給他菜里摻一些別的不該有的東西。俗話說，眼不見為凈，可是他知道了，就很有必要提醒一下。
  “您放心，賈隊長。”孫掌柜心里一咯噔，賈貴怎么知道寶祿做菜的習慣的？難道鼎香樓里也有內奸？難道水根已經轉正了？
  孫掌柜忙跑去后廚，得提醒寶祿一聲，別待會真讓賈貴挑出毛病了，那就不是飯錢的事了。
  賈隊長看著急匆匆跑去后廚的孫掌柜，笑了笑，就隨便找了張桌子坐下，給自己倒了杯茶水，慢慢喝著。
  “孫掌柜在嗎？”
  賈隊長抬頭，看到老馮牽著驢走了進來。沖老馮意味深長的笑了一下，開口說道：“我記得你，馮老板，每隔一段時間，都會來安邱給孫掌柜送一次驢。”
  看著賈貴陰狠的笑容，再加上他說的話，老馮心里有些發毛，一瞬間，他連犧牲時要喊什么都想好了。
  “賈隊長，您真是好記性。就上次查了一次我的證件，就讓您記住了。我老馮可真是太榮幸了。”老馮賠著笑臉說道。
  “馮老板，孫掌柜去后面催菜去了，待會就能出來。要不咱倆先聊聊？”
  “賈隊長真是平易近人啊。難怪人都說您仗義疏財賈隊長呢！我就是做買賣的小商人，您和我有什么好聊的？”
  “馮老板謙虛了，你做的這買賣可不小啊？我想和你聊的就是買賣，怎么，馮老板不肯賞臉？”
  老馮一愣，聽著話的意思，也有點摸不準賈貴的意思。自己是暴露了呢還是沒有？
  “賈隊長給臉，我當然要接著，不知道賈隊長要和我談的是什么買賣？”老馮壓下心里的疑惑，小心的應付著。
  “哎呦喂，馮老板，您可算來了。您說您走就走吧，怎么還把驢牽走了，您要是再不來，寶祿都要把我宰了下鍋了。趕緊幫我把驢牽到后院，待會就殺。”
  從后廚出來的孫掌柜看到大廳正對著賈貴賠著笑臉的老馮，忙開口說道。
  “賈隊長，菜馬上就好，你稍坐一會。這位是給我們送驢的馮老板，老來安邱，什么證件都有。絕對的良民。您看讓他先把驢牽到后院，在這里也影響您吃飯不是？”
  “他是不是良民，你說了不算。我說了才算。孫掌柜說的對，馮老板，你先去忙你的，忙完了，過來找我，咱們接著談買賣。”
  “那成，賈隊長，我先去忙了。”馮老板拱了拱手，跟著孫掌柜牽著驢走向后院。
  “馮老板，感情您現在生意是越做越大了，都做到偵緝隊去了，我看啊，您再努努力，保不齊就能做到憲兵隊了。”孫掌柜看著老馮把驢拴好，然后陰陽怪氣的說道。
  “孫老板，我哪有那能耐呢？你誤會了，剛才在前面遇到賈隊長，說是要和我談買賣，這不還沒說呢，你就出來了。”
  “你這意思是我影響你談大生意了？”
  “孫掌柜，我知道您的好意，你是怕我被賈貴為難，給我解圍呢，我老馮不是那不識好歹的人。”

  “都是中國人，馮老板，小心點賈貴，別到時候，被吃的連骨頭都剩不下了。水根，水根。”
  “掌柜的，您叫我？”水根從后廚出來。
  “你和馮老板聊聊吧，你們現在有共同語言。賈隊長還在前面，我去看看，別待會我的貨架都被搬空了。”
  看著離開的孫掌柜，水根一頭霧水的問道：“馮老板，怎么回事？”
  老馮把剛才的事和水根說了一遍，水根聽后也是臉色大變。
  “老馮同志，不管你是不是已經暴露了，咱們都應該做最壞的打算。待會我先去看一下情況，如果有偵緝隊或者鬼子來鼎香樓，我就給你發信號，你盡快從后門撤離。”
  “水根同志，我決定待會去找賈貴，我犧牲了沒關系，可是鼎香樓是組織動用了無數的人力物力建立起來的交通站，不能因為我一個人暴露。你也不要勸我，我看賈貴那意思，不像是要對我動手。”
  “老馮同志，我們不能對敵人的兇殘抱有任何幻想……”
  “水根同志，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向你傳遞情報了，石隊長挑選了兩位同志，已經去偵緝隊報名了，就等兩天后偵緝隊的統一考核。關于需要組織派遣專業人員來安邱的請求，也已經發出了。但暫時還沒有收到回復。如果我遇到危險，請你不要沖動。你的任務就是保證交通站的安全。水根同志，再見！”
  說完后，老馮轉身向外面走去。
  “老馮同志……”水根伸出手，想要拉住他，可終究卻是無力的落了下來，嘴里默默地說了句：“老馮同志，保重。”
  水根看著老馮的背影，知道他已經下定決心，也就不再多說什么，只能在心里祝他可以安全的歸來。
  因為如果有一天，有需要的時候，自己也會如老馮一樣，毫不猶豫的轉身，用血肉去面對危險。
  有人說，每當這個民族陷入危亡的時候，總會有英雄站出來，守護這片土地上飽受苦難的黎民。所以，這個民族就有一個弱點，就是被英雄保護的太好了。
  可曾有人想過，那些英雄轉身，用胸膛迎接屠刀，孤身直面死亡的時候，他們也會猶豫，也會彷徨。但他們依然轉身，因為在民族危亡之際，總要有人站出來，總要有人去流血。
  大概只有英雄的鮮血流的足夠多，多到可以浸透這片干涸的土地，才能開出一朵鮮艷的花，去獻給下一次那個轉身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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