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醫館。
  老頭將茶杯湊到嘴邊，緩緩的抿了一口，然后咂了咂嘴，高碎愣是讓他喝出了雨前龍井的感覺。
  放下茶杯，又拿起桌上的書卷，一邊捋著胡須，一邊搖頭晃腦。
  “哐”門被用力推開，一群人從外面走了進來。
  秦老怒目而視，想看看是哪個孫子打擾了自己的好心情。
  來人正是劉大麻子和他的城門挨揍四人組。
  劉大麻子還好，只是臉色不好看。
  身后的四個人臉色就看不得了。站著的三個人鼻青臉腫，躺著的那個臉色發青，雙眼緊閉，從額頭到下巴有一道三指寬的皮帶印，嘴角還殘留著干涸的血跡，看起來要多慘有多慘。
  “你們，這是又出城清剿去了？”秦老看著他們的慘狀，疑惑的問道。
  “秦老您客氣了？如果出城清剿，怎么可能就一個躺著進來？我這幾個兄弟是讓賈貴那個王八蛋打的。”劉大麻子雖然心里有火，但也不敢對秦老不敬。
  秦老沒有再問，只是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秦老，您給看看我這兄弟還有救嗎？要是沒救，我讓他們直接扔城外亂葬崗去�！�
  秦老眼皮抬了一下，蹲在擔架旁邊，一邊觀察一邊說道：“那你直接給扔到亂葬崗多好，費那么大力氣抬到我這里干嘛？”
  “嘿嘿，這不是也想盡點人事嘛！”劉大麻子訕笑道
  “盡什么人事？說的好像你們知道什么是人事似的。行了，順了你的意了，抬走吧�！�
  然后又厭惡的看了看抬擔架的兩個人，大氣不喘，頭上一點汗也沒出。
  “如果早來半刻鐘，我還有辦法，這人是被耽擱死的。下次要是不想救，就直接扔到亂葬崗喂野狗，別裝模作樣的抬到我這里來敗壞我的醫術�！�
  “下次注意，我們這就抬出去扔了�！睗M是麻子的臉上沒有一絲慚愧，轉身就打算帶著人離開。
  輕傷的三人面有難色，猶豫的說道：“隊長，能讓秦老幫我們看一下嗎？”
  “呵呵，忘了還有你們。秦老，您看他們三個怎么樣，還有治嗎？”
  三人都愣住了，這都什么虎狼之詞，我們只是讓人揍了一頓，怎么就到有沒有治的程度了？
  秦老這里是醫館，不是閻王殿，你是帶我們哥幾個來這上戶口了？
  “愿意治，掏一千塊錢。我給你們開三服跌打的藥，喝上三天就沒事了。不愿意治，出去給我把門關上�！鼻乩涎燮ざ紱]有抬。
  聽到一千塊錢，三人眼巴巴的看著親愛的隊長，劉大麻子臉皮抖動，每一粒麻子都寫著心疼。
  “兄弟們，不用擔心，雖然你們不是在戰場上受傷的，雖然你們無能，讓賈貴揍成這樣，雖然你們隊長我兜里沒有一毛錢，但是，受傷了，該治還是得治的。但是……”
  世間萬事，就怕但是。
  三人面面相覷，這是想治還是不想治？
  劉大麻子看三人不說話，更來勁了，左手叉腰，右手五指張開高高舉起。
  “但是，兄弟們，咱們是什么人？是軍人，別懷疑，皇協軍也是軍。你們應該不怕流血犧牲的，何況小小的受傷。即便是受傷，你們這點傷怎么能浪費寶貴的跌打藥呢？應該留給更有需要的百姓。咱們回去養養……”
  劉大麻子嘴角泛著白沫，越說越來勁，秦老卻眉頭眉頭越皺越緊，終于忍不住了，大喝一聲：“滾！”
  劉大麻子終于閉上了嘴巴，帶著三人一尸灰溜溜的離開，連門都忘記關。
  秦老起身關上門，空蕩蕩的屋子里，只留下一聲長長的嘆息。
  “唉，好歹也是個中國人，真是造孽啊。”
  出門后看著還跟在自己身后的三個半人，皺眉罵道：“你們還抬著個死人干嘛？還不給老子扔城外去？”
  三人互相看了看，無奈的彎下腰，抬起擔架慢慢向城外走去。
  彎下了腰，同時也彎下了脊梁。
  身影拉著很長，足夠寫出憋屈，寫出無奈，寫出很多。
  劉大麻子頭也沒回，直奔警備隊而去。
  安邱警備隊，黃金彪辦公室。
  “大哥，這次你可一定要……”
  劉大麻子也顧不上敲門了，推門就沖了進去。
  寬大的沙發上，黃金彪的腿上坐著一個身穿旗袍的女子，兩人正抱在一起玩命的啃著。
  劉大麻子突然進來，嚇了兩人一跳。同時松開手，女人也快速的站起身，背對著劉大麻子，匆忙的整理著自己的有些凌亂的長發和已經被撩到腰間的旗袍。
  黃隊長大白天在辦公室做這種事，竟然連門也不關？這也太不要臉了，這也太讓我羨慕了。
  “對不起，大哥，我不知道您在忙，我先出去，待會再來找你�！�
  黃金彪擺了擺手，很鎮定的拍了拍女子的屁股說道：“你先回去吧，下次我把他打發遠一點�！�
  女人低著頭，用手絹掩著臉向門外走去。
  劉大麻子有些疑惑的看著走出去的女人，雖然她用手絹掩著臉，可是不管是眉眼，還是身條，怎么越看越熟悉。

  直到門被關上，劉大麻子才滿眼懷疑的回過頭來。
  “咳”黃金彪整理了一下衣服，輕咳一聲。
  “麻子，出什么事了？”
  “大哥，這次你可一定要……”
  劉大麻子又停住了。
  他終于知道自己為什么會覺得那個女人熟悉了。
  委屈了一天的劉大麻子在敬愛的大哥面前，終于釋放了出來。
  “大哥，嗚嗚，那是我媳婦，那特么是我媳婦��！”
  以黃金彪的臉皮，此刻也有點頂不住了。
  誰能想到出去巡查的劉大麻子會突然回來，還不長眼的撞破了自己和弟媳婦的好事。
  “咳咳，麻子，你剛才說讓我干嘛？”
  “大哥，這次你可一定要……不對，我說那是我媳婦，我才娶了不到一年，足足九成新呢！嗚嗚——”
  “行了，多大點事？大老爺們，哭什么哭？丟不丟人？”黃金彪板著臉喝道。
  習慣了服從大哥命令的劉大麻子立即閉上嘴，只是從鼻腔中發出“嗚咽”的聲音，滿含淚水的雙眼可憐巴巴的看著黃隊長。
  “麻子，是不是忘了那句老話了？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鞘裁矗瑢�，你不是大哥的手足嗎？衣服穿在大哥身上，不就和穿在你身上一樣嘛！”
  大哥說的有道理，我們是手足，衣服穿在大哥身上，不就相當于穿在我身上嗎？
  “再說了，咱們哥倆用得著這么見外嗎？大哥穿穿你的衣服怎么了？還能給你穿破了？”
  是啊，一件衣服，大哥穿穿，還能穿破了？
  不對，那玩意和衣服可是不一樣的，你倒是穿不破，可是你給我穿大了，我再穿可就有點寬松了。
  再說了，我就這一件衣服，大哥你穿了，我就得光著屁股出門了。
  “大哥，足足九成新啊！”
  “麻子，你說，大哥平時對你怎么樣？其他幾個小隊，包括黃三禿子的小隊，軍餉都欠了好幾個月了，就你的軍餉是按月發的�！�
  “大哥，足足九……”
  “今年你們小隊的軍餉，我全額發給你，不扒那層皮了�！�
  聽到這話，劉大麻子也不哭了，利索的站起身，來到黃金彪面前。
  “大哥，你說的是真的？”
  黃金彪點點頭。
  “大哥您說的對，我太不是東西了，我是大哥的手足，怎么能和大哥這么見外呢？大哥，以后你想穿就穿�！�
  “哎，這就對了，咱們是兄弟嘛！”
  劉大麻子猶豫了一下，開口說道：“大哥，你那生意，要是能帶著我，以后，我伺候大哥你穿衣服。”
  黃金彪眼睛轉了轉：“麻子，這事可不是小事，咱們得從長計議。不過，你也知道大哥的腰不好，給你個伺候大哥穿衣服的機會，你如果表現的好，也不是不能讓你摻一股的。”
  黃金彪原本是想要拒絕的，可是實在忍不住自己和弟妹忙乎的時候，兄弟在旁邊幫忙的誘惑。點頭答應了下來。到時候能不能兌現，還不是自己說了算。
  “大哥，你就看我表現吧！要不我現在去把我媳婦叫回來？”
  “今天就算了，下次再說。對了，你剛才要說什么來著？”
  “大哥，這次你可以一定要……”劉大麻子停頓了一下，確認沒有什么意外，才接著說道：“你可一定要給我做主��！我在城門口……”
  如此這般，這般如此，劉大麻子足足連比帶劃的說了一刻鐘，才終于把事情說明白。
  聽完劉大麻子的話，黃金彪也用力的拍了一下桌子。
  “賈貴這個王八蛋，竟然敢打我們警備隊的兄弟，還打死一個。我看他是老太太上吊，活的不耐煩了。走，咱們這就去找賈貴去�！�
  說是這么說，可屁股卻粘在沙發上，動也沒動。
  “謝謝大哥，不過賈貴身邊有個高手，我那幾個兄弟就是被那個人打倒的，聽說一人一招，都沒用第二下�！�
  “咳咳，那個什么，麻子你放心，大哥以后一定會給你報仇的，不看咱們弟兄的感情，也得看你媳婦那么多花樣不是。”
  “大哥，有機會我一定不會放過賈貴的。不過我覺得今天這事錢二楞子脫不了干系，他和賈貴一定有什么見不到的勾當�！�
  黃金彪沉下臉問道：“你的意思是懷疑二愣子勾結賈貴，針對咱們警備隊？”
  “大哥，不是懷疑，是確定。你想，我的兄弟被打成那樣，錢二楞子的人卻一點事也沒有。還有那個叫王大寶的人，武裝帶上的血，都把軍服染透了。您說，這難道他們不是互相勾結？”
  黃金彪點點頭：“不過，這也不能完全證明二愣子就和賈貴勾結��？”
  “賈貴親口說的，那兩個人是他錢老哥的人，讓躲遠一點�！�
  “麻子，你說這會不會是賈貴的離間計？故意那么說，讓咱們內部先亂起來？”
  “大哥，不可能？隊長，那是賈貴，扁擔倒了都不知道是個一字。他能用計？他連離間兩個字都不知道怎么寫。”
  “說的也是，賈貴那腦子根本就不支持這種操作。不過，我還是不相信二愣子會和賈貴勾結。黑藤現在都被野尻太君壓得喘不過氣來，前兩天想領幾把南部十四式都領不到，更何況賈貴呢？偵緝隊有半年沒有發餉了吧？要錢沒錢，要槍沒槍，二愣子他圖什么呢？圖跟著賈貴三天餓九頓？圖被賬主子堵在茅房里不敢出來？”
  說到這里，兩人想起曾經看到過的賈貴的慫樣，也都笑了起來。
  劉大麻子笑著，突然臉色一肅：“大哥，賈貴的腦子不支持，可是有人支持啊。而且他還喜歡玩這種陰謀詭計�！�
  “你是說黑藤？”
  劉大麻子點點頭。
  黃金彪沒有說話，右手食指在辦公桌上一下一下的敲著，發出“嘟，嘟”的聲音。
  半晌后，才開口說道：“如果是黑藤，那么目的就不是讓咱們內部亂起來了。你可以嘲笑他的能力，但不能嘲笑他對皇軍的忠誠。如果警備隊亂起來，肯定不是他所希望看到的。那么他的目的是什么呢？”
  劉大麻子知道，這話不是問自己的。因為問了也白問，大哥都想不明白的問題，自己就更想不明白了。
  “這事不是小事，我得去報告野尻太君。這樣，麻子，你派幾個人盯著二楞子，不過注意，咱們沒有證據之前，不能輕舉妄動。一旦有什么異常，立即向我報告。”
  說完黃金彪站起身，拿起桌角的武裝帶，向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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