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西關大街，從南到北，大多數地方都是黑沉沉的，普通百姓都早早關門熄燈睡覺了。
  當然也有有光的地方，但大都不是什么好地方，比如怡紅樓，比如萬壽堂。
  店鋪大門上方掛著兩個紅色的燈籠，里面點的不是蠟燭，而是連著電燈泡，所以燈籠很亮，照的門前一大片紅彤彤的。
  每個燈籠上都有“萬壽”兩個字，紅底黑字，至少看起來很上檔次。
  但真的能掩蓋紅彤彤背后的黑乎乎？
  柜臺后面，閆二狗正撥拉著算盤，隨著賬本上的數字越來越長，嘴角也跟著越翹越高。
  就在他正暗自高興的時候，抬頭看見賈隊長帶著小武從門外走了進來，臉上的笑容頓時收斂了大半，有些不耐煩的問道。
  “賈隊長，您今天過來又是來找自己兄弟的？”
  “二爺瞧您這話說的，我的兄弟又不是豬崽，哪能老丟啊？我就不能來您這抽一口？”
  “當然可以，上門的都是客嘛！驢子，帶賈隊長去燒一泡。賈隊長，要不要找個姑娘伺候你？”
  “當然……”賈隊長頓時一臉男人都懂的笑容，可是伸手一摸兜，臉上的笑容就沒有那么自然：“二爺，今天就算了，我抽一口就走。”
  看到他這樣，閆二狗連敷衍也懶得敷衍，低頭繼續看賬本。
  “那二爺您忙著。”賈隊長沖閆二狗拱手，看他沒有再搭理自己的意思，訕訕的一笑，就跟著驢子向后面走去。
  “賈隊長，小桌上槍和煙膏都備好了，如果不夠，我就在外面，您喊我一聲就行。”
  驢子說完后就關門離開。
  小武有些好奇的四處打量著，屋子有點小，關上門后，逼仄的環境讓人喘氣都覺得不痛快。屋子里除了一張床，也沒有其他任何陳設。
  賈隊長熟練的將放在小桌上的煙膏裝進煙槍里，緩緩的壓實。
  小武知道兩人此行是為了任務而來，可是這會看到賈隊長那正兒八經的架勢，還是忍不住開口說道：“人家說這個東西不好。”
  賈隊長食指放在嘴邊上“噓”了一聲，伸手向四周指了指。
  這里原本是一間大房子，然后用薄木板隔成一個一個小間的，隔音效果不能說很差吧，只能說沒有。
  小武側耳，就聽到旁邊屋子里傳來了各種奇怪的聲音，
  有男人的呻吟聲，也有女人的呻吟聲，還有各種奇奇怪怪的聲音，讓正處在似懂非懂階段的小武頓時面紅耳赤。
  賈隊長看著小武的樣子，咧著嘴笑了笑，沒有搭理他。將壓好的煙槍放在小桌上，從兜里掏出香煙，對著油燈點燃，然后就躺在榻上緩緩的抽了起來。
  小武進門后就沒有挪動地方，此刻正低著頭，嘴里念叨著什么，臉也沒那么紅了。
  抽完兩根煙后，賈隊長將煙槍里的煙膏又扣了出來，揉成一團，裝進兜里。
  然后站起身，用力的在臉上搓了搓，讓自己看起來精神一點，伸手推開門走了出去。
  “賈隊長，你沒有叫姑娘伺候，給一千塊錢吧。”柜臺前，閆二狗頭也沒抬的說道。
  “又漲價了？”
  看閆二狗沒有搭理自己，賈隊長從兜里掏出一疊準備票，放在柜臺上。
  “二爺您忙，咱們回見。”
  一個長的眉清目秀，穿著也很講究的小伙子從門外走了進來。
  賈隊長正好要轉身離開，于是，兩人便撞在了一起。
  小伙子只是輕輕的晃了一下，賈隊長卻擰著身子向地上倒去，身后的小武忙伸手扶住他。
  “你他娘的是不是……嘿，是你小子？”在小武的幫助下，剛站穩身子的賈隊長正要破口大罵，卻突然一滯，顯然認識這個年輕人。
  年輕人只是看了一眼，就轉身向門外跑去。
  “小武，抓住他。”賈隊長喊道。
  小伙子反應不慢，可是比起小武就差的遠了。
  聽到賈隊長的話，他腳下用力一蹬，人就躥了出去，把一只腳已經邁出萬壽堂的年輕人按住，拽著后脖領子拖到賈隊長面前。
  柜臺后面的閆二狗眼角一縮，他也聽說賈隊長身邊有個高手，城門口一打四，不用第五招，看來就是這個人。
  心里暗暗比較了一下，整個萬壽堂，包括自己的大哥，單打獨斗，應該沒有人是他的對手。
  不過也沒有在意，萬壽堂能走到今天，靠的從來不是什么單打獨斗。
  “賈隊長，真巧啊。好幾天沒有見到您，看起來氣色還是那么好。”
  被撞的年輕人被小武拎著衣領，縮著脖子，諂笑著說道。看起來有些滑稽。
  “哼哼，是挺巧的，老子找了你快半個月了，鞋都磨破了兩雙，沒想到今兒在這里找到你了。敢坑老子，你也不去打聽打聽，敢拿我賈貴當肥羊的人，你還是第一個。說吧，想怎么死？”
  “賈隊長，我真不是要坑您，實在是那天家中有急事，走得太匆忙，沒來得及和您打招呼。”
  “哼哼，你他娘的沒空打招呼，你倒是有空叫兩個姑娘，走得匆忙還不忘拿走兩壇女兒紅。小武，給我打，留一口氣就行。”

  “賈隊長，賈爺，您先別打成嗎？我那天忙完真的回頭找您了，可您已經不在了。”
  賈隊長手里的扇子打在年輕人的頭上：“放你娘的屁，我派人在怡紅樓門口蹲了一晚上，也沒有見到你的人。敢跟老子玩哩戈隆，待會到了偵緝隊，讓你知道敢騙老子錢究竟是什么下場。”
  年輕人聽到這話，當時就嚇的跪在賈隊長面前，抱著賈隊長的雙腿哭訴：“賈爺爺，我錯了，您就饒了我這回吧，我，我愿意賠償你。”
  這時候大廳里已經聚集了一圈人，那些來萬壽堂的癮君子們，此刻都抄著雙手看熱鬧。
  還有幾個身穿一樣青衣的漢子，這是被閆二狗叫過來的萬壽堂打手，此刻都虎視眈眈的看著圈子中的三人。
  可是，在他們看不到的地方，月光的陰影里，一個瘦小的身影，如同一只壁虎，僅憑兩只手，就沿著光滑后墻爬了上去。
  因為他不能確定閆大狗的辦公室，所以只能挨個窗口看，可是就探頭看了那么一眼，他就差點扒不住掉了下來。
  就這一眼，他就覺得自己前半輩子白活了。
  不得不感嘆，還是有錢有權的人玩的花，只有你想不到，沒有他們做不到的。
  一個打幾個那都是小意思，他甚至還看到一個頭發花白的老頭抱著兩個十來歲，長的一模一樣的小姑娘，真他娘的造孽！
  關鍵是那個老頭，竟然是安邱新民會會長，平時德高望重，道貌岸然的老東西，誰想人背后竟然如此不堪。
  幸好，還沒有忘記自己的任務，否則，他相信自己能單手攀著墻看一個晚上，那位讀者竟然問為什么不兩只手攀著？呵呵！沒長大就別打聽那么多。
  終于，在最西邊的一個屋子里，他找到了自己的目標，比剛才所有的房子都大，陳設也更加的奢華。
  寬大的辦公桌后面，坐的一個梳著背頭，看起來很儒雅的男人，雖然和閆二狗長得很像，不過眼中偶爾露出的狠辣，比閆二狗要強多了。
  已經確認目標，他便從腰間的袋子里取出一根扁管，順著窗縫塞了進去，輕輕的吹了一口，白色的煙霧無聲的進入了房間。
  “迷香生效還得一根煙的功夫，我再去看看，看看有什么有用的姿勢，不對，是有用的信息，好向賈隊長報告。”
  于是，陰影里，一個人就在萬壽堂后墻上輾轉騰挪，垂涎欲滴。
  回到大廳，賈隊長聽到年輕人說愿意賠償，伸手制止了拳頭已經舉起來的小武。
  “小武，等會再打。”賈隊長攔著已經舉起拳頭的小武，笑著說道：“好啊，我也不是那不講道理的人。你要是愿意賠償，也不是不能放你一馬。這樣吧，拿出兩根小黃魚，今晚就放你走。”
  年輕人聽到賈隊長張口就要兩根金條，頓時面露難色：“賈隊長，那天晚上咱倆的消費總共也不到三塊大洋，我給您五塊大洋怎么樣？兩根小黃魚，打死我也拿不出來啊！”
  “好啊，既然你有這樣的要求，小武，那就打死拉倒。”
  小武正要動手，卻被閆二狗打斷。
  “賈隊長，是不是最近來的少了，忘了咱們萬壽堂的規矩了？”
  “二爺，我就是不來，只要在安邱城，還能不知道萬壽堂的規矩，不就是不能欠賬嗎？我剛才可是給您結賬了？”
  “什么特么的不能欠賬，我是說，只要來到萬壽堂，就是我萬壽堂的客人，不管之前有什么恩怨，不允許動用武力。出了萬壽堂大門，你們隨意。”
  賈隊長面露喜色：“二爺，您的意思是，萬壽堂可以欠賬？”
  “我說的是這里不允許動用武力。”
  “對啊，這我知道，那可以欠賬嗎？”
  “賈隊長，麻煩你注意力集中點好嗎？現在說的是眼前的事？”
  “對啊，那究竟可不可以欠賬？”
  “不可以。”
  聽說不可以欠賬，賈隊長頓時沒什么興趣了。
  “好吧，不能欠賬就算了。害我白高興半天。小武，動手。”
  小武碗口大的拳頭，就落在了年輕人的身上。
  “賈隊長，別打了，八塊，不，十塊，再多真的沒有了。”
  小武沒有得到賈隊長的命令，拳頭如同雨點一般，落在年輕人的身上。
  閆二狗的臉上陰的仿佛要滴下水來。
  想要動手，卻擔心自己人不是那個小武的對手，只能繼續給賈隊長施加壓力。
  “賈貴，你真的打算和我萬壽堂碰一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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