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太陽或許已經出來了，只是被高聳的城墻擋住了，所以看不到。
  賈隊長帶著小武溜溜達達的來到了憲兵司令部門口，沒有進門，先在大門口賊眉鼠眼的瞎踅摸了好一通，然后才滿意的點點頭。
  要不是因為他長得實在太有特點，門口站崗的鬼子兵一眼認出這是偵緝隊賈隊長，早就把他拖進憲兵隊了。
  “小武，你去鼎香樓吃點東西。順便在那里等我。”
  “我沒錢�！�
  “昨晚才給你一塊大洋，你又沒出去過，怎么會沒錢了？”
  “我的大洋有用�！�
  “廢話，誰的大洋沒用？”
  “反正我沒錢。”
  “隨意，那你就在這里等著，餓著吧。”
  賈隊長恨恨的說完后，轉身一甩上衣下擺，走進了憲兵司令部。
  小武看賈隊長進門后拐了個彎，歪著身子，側著腦袋看著消失在自己視線中，轉身向鼎香樓走去。
  剛卸板，孫掌柜正背對著柜臺，手里拿著塊抹布，小心的擦拭著貨架上面的酒。
  “孫掌柜，我想要五個驢肉火燒。”
  聽到身后的說話，孫掌柜回過頭來，一看小武，頓時喜笑顏開。
  “嘿，是你小子��？行，你先坐著，稍等一會，我讓保祿給你現烙�！�
  小武并沒有坐下，眼睛一直看著孫掌柜，滿臉都寫著抱歉。
  臉有些紅，兩個寬大的手掌用力的絞在一起，手背上的青筋都鼓了起來。
  孫掌柜閱人無數，自然看出小武的窘迫，笑著問道：“怎么了？是不是沒帶錢？沒事，你先吃，等下次來的時候再給也是一樣的。”
  小武搖搖頭，糾結了好一會，才有些為難的說道：“就是，我待會吃完飯記在賈隊長賬上�！�
  嗯？
  孫掌柜的笑容瞬間僵在了臉上。
  你要是說欠賬，甚至說吃霸王餐我都能理解，畢竟那些個漢奸，沒少干這種生孩子沒屁眼的事。
  可是你要說吃飯記賈貴的賬，原諒叔有些意外了。
  果然是山外青山樓外樓，能人背后有人弄。
  從來都是賈貴坑別人，今兒天好，終于來了個敢坑賈貴的。
  孫掌柜知道這樣做很痛快，可是要是搭上自己，那就有點算不過賬了。
  萬一賈貴那混蛋記恨上自己，那這鼎興樓還開不開了？
  所以，他忍著想要一口答應的想法，決定再掙扎一下。
  “為什么要記在賈隊長賬上？你沒帶錢嗎？”
  “帶了，可是我這錢有用�！�
  孫掌柜心里腹誹，這話說道，賈隊長只是人廢物，可他的錢不是廢物，他的錢也有用。
  “這——，那你記他賬上，他能同意嗎？”
  “他說讓我來這里吃點東西，順便在這里等他的。所以就要記他的賬。孫掌柜您放心，賈隊長不來，我是不走的�！�
  孫掌柜點點頭，臉上原本已經僵住的笑容，也如同春日結冰的河面，慢慢化開了。
  那就好辦了。
  “呵呵，行啊，既然他讓你過來的，那就沒問題。不過上次你也在這里，他存在柜上的錢可是不少，反正他這會也不在，你真就只吃幾個驢肉火燒，不再要點別的？”
  孫掌柜滿臉壞笑的對著小武說道。
  小武有些心動。
  從小聽書的時候，那些英雄好漢進酒館的豪氣可是言猶在耳。
  “小二，切兩斤熟牛肉，再來一壇好酒。”
  要不今天就用一下這個英雄好漢體驗卡？
  想了想，還是算了吧！
  賈隊長是讓他來吃飯，可還沒答應掏錢呢。
  花的少點，想必他捏著鼻子也就認了。如果花的太多，他那人又愛急眼，萬一到時候不認賬了，自己可就麻煩了，畢竟身上這塊大洋，想做的事，實在太多了。
  終于，小武還是壓下心中的蠢蠢欲動。
  猶豫了一下，說道：“要不，您再給我來一碗驢雜湯�！�
  “行，沒問題，你先坐著，馬上就好。”
  “保祿，烙五個火燒，肉給夾多一點，再來碗驢雜湯。”
  孫掌柜從小窗口沖后廚說了一聲，然后放下手里的抹布，坐在了小武旁邊。
  “你叫小武是吧？還得多謝你上次在賈隊長面前替我說話�！�
  小武搖搖頭：“我沒有替你說話，吃飯，就應該給錢的。”
  孫掌柜看著小武身上的粗布衣服，還有濃眉大眼的相貌，臉上露出了一點點笑容，很少，如果笑容也有味道的話，那他這點笑，是苦的。
  “我從第一眼就知道，你是個好孩子�？墒�，怎么能跟賈……，嗨，你看我說這個干什么，希望你一直都是個好孩子吧！”
  孫掌柜欲言又止，搖了搖頭，又回到柜臺后面，拿起抹布，拭去心中的那點愧疚。
  他覺得小武本性不壞，不應該待在那個糞坑里的，現在多半是被賈貴蒙騙了。
  可是真讓他伸手拉小武一把，自己又沒那個膽子。
  原本就膽小，加上身后還有鼎香樓這一大幫人呢，師娘都八十多了。
  他也算是有軟肋的人吧！

  正在看書的你，有嗎？
  小武沒有說話，臉上也沒有什么表情。
  對于孫掌柜的話，他或許根本沒有聽懂。
  或許聽懂了，但內心卻沒有什么波動。
  不大一會，水根端著火燒和湯走了出來，小心的放在小武面前。
  “客官，您慢用�！�
  小武沖水根笑了笑，然后拿起一個火燒，咬了一口。
  果然，夾得肉很多。
  “老刀牌，新高樂，十本入，香煙洋火�！�
  小石頭端著自己的煙箱（也有叫煙柜的）走進了鼎香樓，然后挨個的打招呼。
  “孫掌柜好，水根哥好，這位客官好。”
  “小石頭，你怎么又進來了？”水根皺著眉頭問道。
  “水根哥，你先別生氣，我今天進來，可不是想問你們要口吃的的�！�
  “嗯？這倒稀罕了，今天怎么不要吃的了？再說，你不要吃的，那你進來干什么？”孫掌柜笑著問道。
  “外面到處都是吃的，我光聞味就聞飽了。我進來呀，當然是來賣煙的�！�
  聽到這話，水根眼角動了一下，很輕，誰也沒有察覺。
  “呵呵，那你今天可是來錯了。我們都不抽煙，水根最近也沒有要巴結的漢奸。你還是繼續到街上聞味道去，爭取連中午飯也一塊給解決嘍。”
  “孫掌柜，你自己不抽煙，你還管得著人家客人抽不抽煙？再說了，你這嘴可太損了，咱就說，真要聞味道能聞飽的話，那你這鼎香樓還有人來嗎？”
  “嘿，你小子，說的還真有那么點道理。”孫掌柜笑道。
  說話間，小石頭已經來到了小武對面。
  “這位客官，您看看，我這里什么煙都有，您要哪個？”
  “我叫小武�！�
  “哦，小武哥，你要什么煙？”
  小武看著小石頭胸前花花綠綠的煙箱，心里有些不開心。
  自己是想著給賈隊長買兩包煙，可那只是想想而已，啥事不得先緊著二丫和許叔啊。
  可是現在煙箱就擺在自己面前，要是不買，自己心里還有那么點不得（dei三聲）勁。
  算了，遇上了就買了吧！算他運氣好！
  “你這里最好的煙是哪個？”
  小石頭咧嘴笑了，還不忘得意的瞥了一眼孫掌柜，然后拿出一包煙說道：“小武哥，我這里最好的煙是這個，‘大前門’，一包要兩百塊錢。不過，他們都說這煙抽著不咳嗽”
  “嘶”
  有些牙疼，自己以前拉車，生意好的時候，跑一天也掙不到這一包煙啊？
  小武把手伸進懷里，摸了摸有些溫度的大洋。
  再暖一下吧，下一刻就不屬于自己了。
  小石頭看出小武的猶豫，笑著說道：“小武哥，我不騙你，這煙是有點貴，我這里也只有四盒，已經躉了兩個月了，還沒有賣出去。
  要不你看看別的，比如稍便宜一點的老刀牌，或者更便宜的，我這里也有，任您選�！�
  小石頭的話，反而讓小武咬了咬牙。
  說良心話，賈隊長對自己不賴，就連這一塊大洋也是他獎勵自己的，又有什么舍不得呢。
  “那好，就那個……”
  “大前門？”小石頭有些不確定的提示了一下。
  “對，就那個大前門，那四包都賣給我吧！”
  算了，兩盒給賈隊長，兩盒給許叔。
  不過，瓶裝酒就算了，自己以前偷許叔酒的時候，覺得散酒喝著也挺好的。
  小石頭這會嘴角真的咧到耳根了。
  最近這段時間水根哥也沒有巴結哪個漢奸，原本以為這煙砸自己手里了，沒想到竟然真有人買？
  幸好今天早晨因為傳單的事早點來鼎香樓。
  老話說“早起的鳥兒有蟲吃”，果然有道理。
  忙從煙箱下層拿出三包煙，加上手里的樣品，一共四包，放在小武面前，還不忘碼的整整齊齊。
  孫掌柜看著直皺眉，倒不是因為小石頭掙錢，而是因為小武買這么貴的煙。
  從穿著打扮上看，小武并不是有錢人家的孩子，上次家里為那半斤醬驢肉，還專門來問過自己，可見家里人也怕他學壞。
  現在看他竟然要花好幾百塊錢買煙，忍不住開口說道：“小武，我也沒見過你抽煙，你買煙干什么？再說，就是你抽煙，也用不著買這么貴的煙呀！”
  小武沖孫掌柜笑了笑，說道：“孫掌柜，我不抽煙，我這是買給賈隊長的。”
  哦吼！
  孫掌柜臉上的表情又僵住了，一如冬日結冰的河面。
  剛才因為自己不敢伸手拉小武而產生的愧疚瞬間煙消云散了。
  就算自己敢伸手，你也架不住人家自己愿意往糞坑深處鉆��！
  自己算是真看走眼了，這和水根是一路貨色啊！
  看著是個老實孩子，可你見過誰家老實孩子買東西巴結漢奸呀！
  果然，哪有特么的什么好人�。�
  “哼哼，我從見你就知道你這孩子有出息。我看你比水根強多了，水根可沒有你這么大方�！�
  說完后，還不忘撩開小窗上的簾子，沖里面嚷道：“保祿，以后再夾火燒少放點肉，放那么多，咱的日子還過不過了？”

  此刻，正坐在后廚，拿著自己的小酒壺，剛呡了一口的楊保祿被孫掌柜這一嗓子嚇得一激靈，第一時間將酒壺藏在身后。
  然后才想著孫掌柜的話，嘀咕道：“什么都是你，明明是你說讓多夾點的，這會又嫌我放的多了，這人吶，可真難伺候�！�
  說完又從身后拿出酒壺，小小的一口，安慰一下自己受到驚嚇的心臟。
  小武沒有說話，或者他根本就沒有聽懂。
  只是有些不舍的從懷里掏出帶著體溫的大洋，遞給小石頭。
  小石頭比小武好不了多少，也是第一次有人用大洋從他這里買煙。
  “這我也找不開呀，小武哥，你沒有零錢嗎？”
  小武搖搖頭，最后再看了一眼，然后低頭拿起火燒，狠狠的咬了一口。
  小石頭無奈的把手里的大洋交給水根。
  “水根哥，我也沒摸過大洋，你先給我看一下，然后再幫我換成零錢，我好給小武哥找錢�！�
  水根接過大洋，中指和大拇指捏著，輕輕吹了口氣，放在耳邊。
  沖小石頭點點頭，然后起身向后院走去。
  小石頭忙抱著煙箱跟了上去。
  孫掌柜撇撇嘴嘀咕道：“倒霉孩子，那可是大洋。也不說讓我給你換零錢，好歹我還是個掌柜的呢，你可真拿豆包不當干糧，拿水根不當漢奸��！”
  水根臥室。
  水根打開抽屜，取出一沓錢，捏在手里，沒有急著數。
  小石頭跟著進來，沒有關門，就坐在正對著門的床上，懷里還抱著合上的煙箱。
  “是不是有什么突發情況？”水根朝門外看了一眼外面，然后才開口問道。
  “是，今天早晨，安邱城出現好多傳單，應該是昨天晚上撒的。而且這次的數量，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多。可以說，幾乎撒滿全城�！�
  老馮用傳單換槍的時候，水根就在現場。
  前兩天老馮給賈貴送傳單，他也知道。
  所以，出現滿城撒傳單的事，肯定是賈貴動手了。
  只是不知道他的目標指向哪里？
  所以，聽到小石頭的話，水根并沒有多么驚訝。
  只是笑著說道：“這事我知道，這對咱的宣傳工作，是好事，所以只要繼續關注就行了。”
  雖然小石頭也知道老馮，但地下工作，都是單線聯系，不會有互通信息的情況出現。
  “水根哥，你知道這事是誰干的嗎？咱們安邱地下組織什么時候有這么大力量了？”
  聽到這話，水根嚴肅的說道：“王樹槐同志，請注意組織紀律�！�
  “對不起，我只是太興奮了，我檢討�！毙∈�頭急忙認錯。
  水根點點頭，才低頭數起手中那沓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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