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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雪夜


s城車流晝夜不息,紅色車尾燈連成長龍。

        胃部隱秘微弱的刺激在司機點播的電臺音樂中逐漸發酵,任昭遠習以為常,臉上看不出什么異樣,還淡笑著和司機聊了幾句惱人的交通。

        后來他倚靠著座背閉目養神,聽見遠遠近近的鳴笛,聽見幾聲模糊的笑語,又忽然聽見司機驚嘆了一句。

        “嗬!下雪了!”

        任昭遠沒睜眼睛,只是剛剛還可以輕易忍耐的不適感忽然劇烈起來,讓他禁不住皺起了眉。

        四季分明的城市,每年都免不了幾場或大或小的雪。

        現在已經入冬,下雪不是什么稀奇事。

        偶爾遇見倒春寒時,三月天都可能會下雪。

        暖風和煦在冷空氣的忽然回襲之下消散無蹤,他遠遠看著那個最熟悉的身影被忽然出現的人熱情抱住,立刻推開后第一反應是四下環顧,緊接著匆忙將人推進了車里。

        夾雨的薄雪在料峭春寒里一連數天,農業生產受害,呼吸道疾病高發,十年相伴的全然信任和所有自我說服的可能性都隨著一張張照片一幀幀影像破碎坍塌。

        雪有時走得很晚,有時又到得很早。

        有一年,仿佛暑熱才過嚴寒便臨,秋裝還沒來得及穿幾天,雪就下了。

        一個一米八幾二十多歲、自認已經頂天立地的人,卻在兩個五官隱約相似的人面前手足無措,許久才輕聲拘謹地喊出期待多年的“爸、媽”。

        他們正襟危坐,像在開一場嚴肅的會議,打量他的目光里全是陌生,沒有半分喜悅,遑論愛意。

        那次談話只持續了半個小時的時間,很短。他們只是來做一件認為有必要的事,而非看望一個牽掛的人。

        “我們看過了你的資料,你很優秀,這些年過得很好,我們就放心了。”

        “這些錢給你,我們給了你舅舅一部分錢做這些年的撫養費,這一份你自己留著,以后我們去世所有專利和財產都會上交國家,不會留給你,這些錢只要不揮霍應該足夠用,建議你進行合理規劃。”

        “發現避孕出現意外時已經懷孕三個月,我體質特殊,流產很可能危及生命。那時研究正到重要階段,我不能離崗,不得不生下你交給老人撫養這件事,我們一直很愧疚,對不起。”

        “這次研究告一段落有些空閑時間,處理好你這邊之后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做。你已經成年,相信可以照顧自己,希望你一切順利。”

        再開門時,目之所及已經逐漸被染成白色,他怔怔站著看幾行腳印愈來愈淺。

        才恍然知曉,哦,原來他是個不被期待降生的孩子。

        所有曾滋生的盼望想象與自顧做出的努力堅持,都隨著被雪掩埋的痕跡變得毫無意義。

        雪面平整得像沒人走過一樣。

        不很大的少年背著書包快速在雪上跑著,踩出一排深深的小坑。他把走丟的小孩送到警察局里,被警察叔叔在胸前別上了一朵掛著“榮譽”兩個字的大紅花。

        早過了因為一朵紅花興高采烈的年紀,但這不一樣,這是他第一次被警察叔叔親手戴上紅花,是人民警察給的。

        他在漸沉的夜色里飛快跑上樓,歡快呼喊被摔打爭吵的聲響扼在嗓子里。

        電話機被摔得四分五裂,一個透明按鍵蹦出幾下骨碌碌滾到他腳邊,是喇叭旁畫了一個叉號的免提鍵。

        等憑什么是他們養他和憑什么為了別人孩子拉低自己孩子生活質量的爭執過去,他才跺跺腳小跑進門,解釋晚歸的原因,收拾亂七八糟的東西,然后開始一筆筆計算自己的花銷,幾天后提出想要住在學校。

        原來大人說出口的和表現出來的高興不代表真的高興,他們收養他讓他把這里當作自己家是善良,他真的把這里當作自己家是不知分寸。

        雪下得更大。

        天變得更黑,他的身形更小,鞋子掉了也顧不得,赤著腳跌跌撞撞跑在雪里,察覺要摔倒時就奮力往前撲,好讓爬起來時離目的地近一點。

        冬天人們睡得早,他拼命抓著木門上的鐵環哭喊著搖晃拍打,直到周邊的狗被擾得叫成一片,大夫終于披著大襖出來,回去拿了藥箱在前面跑,他跌跌撞撞在后面追。

        路像怎么都沒有盡頭。

        持續整夜的雪可以淹沒一切聲音,斷裂的枯枝消失不見,逝去的人永不歸來。

        蒼白的雪把身處其中的人映襯得格外顯眼,連帶著每一個動作、每一處細節都被放大無數倍刻進腦海。

        鋪天蓋地的雪讓他滯留其中,每每入夢盡是無際銀白。

        -

        “先生?到了。”

        任昭遠緩緩睜開眼睛,付款時問:“去年冬天下雪了嗎?”

        司機師傅擰開保溫壺喝一口水,說:“怎么沒下?可大了!你是今年剛過來的?”

        任昭遠沒解釋,從容道謝下車,手工皮鞋踩在堅硬的瀝青路面,稀疏零碎的雪沫有零星落在上睫,眼睛一眨,就不見了。

        他很久沒仔細想過以前了。

        年齡漸長,家人、事業、責任現在和以后的每一分鐘每一件事都要比回想從前來得重要。

        何況回想本身并沒有什么意義。

        可他又一次沒有家了。

        在去年春天的又一場雪里。

        那場雪后的時間與季節都變得模糊,他渾渾噩噩般走過來,在清醒后的第一場雪里,回想記憶里最近的那場雪,連帶著回溯到從前的許多年。

        何必呢。

        任昭遠拿起門外訂購的白色郁金香,開門進去放在置物架上,到衣帽間換下衣服鞋襪,帶著花向里走,經過會客廳和玻璃墻,再換一雙鞋子上樓,到自己的起居處。

        白色郁金香像一團染著淡香的雪,任昭遠看了幾秒,沒有修剪插瓶,起身直接放到了陽臺窗邊。

        直到洗過澡出來聽見手機振動,任昭遠看見來電提示才想到自己忘了什么。

        “抱歉,”任昭遠接通電話后說,“我忘記答應過回來給你發消息了。”

        譚錚都在想如果任昭遠再不接電話他就開車去看看,乍一聽見接通還怔了一秒,緊接著就察覺任昭遠似乎有點不對。

        分開的時候還好好的。

        但譚錚也不敢憑自己一點感覺就下定論,于是只說:“沒事,是譚清,她一直催我問你餅干好不好吃。”

        可以簡單回答帶過的一句“好吃”到嘴邊,出口時又不知怎么變了樣。

        “還沒吃,”任昭遠照實回答,“我等會兒嘗嘗看。”

        譚錚輕聲說“好”,兩個人隔著話筒安靜幾秒,任昭遠沒出聲。

        就在這幾秒,譚錚確定不是自己多想,任昭遠的狀態確實不對。

        裝作沒有察覺給對方留出足夠的私人空間,或者說些有趣的話把他逗笑。

        譚錚遲疑一會兒,終究忍不住直接問:“發生什么事了嗎?”

        “怎么這樣問?”

        “你聽起來情緒不太好。”

        “嗯,”任昭遠沒什么傾訴的欲望,但也沒有否認,“是有一點。”

        人經常覺得自己可以一力支撐生活、面對一切,又經常在許多時刻不可控地覺得孤單、想被陪伴。

        譚錚那邊有一秒聽不見呼吸的安靜,緊接著是有點試探意味的一句:“想聊聊天嗎?”

        任昭遠不知怎么就很輕地笑了一下。

        從前一直覺得譚錚待人疏離,接觸下來才發現雖然性格不活潑,卻很隨和好相處。

        現在,他看見譚錚身上的生活氣,觸到暖熱的溫度,甚至覺得柔軟。

        任昭遠陷在沙發里,視線落在緩緩轉動的永動儀上,放松神經:“聊什么?”

        “給你講講我和譚清的事?”

        對這個任昭遠確實有些好奇,答應說:“好。”

        “嗯”譚錚想了想,找到一個切入點,“她剛出生的時候我還挺喜歡她的,其實也說不上喜不喜歡,就看著小小一個,不敢碰,覺得自己是哥哥了,要好好保護她。”

        “后來呢?”

        “后來,她不到一歲就因為免疫力低,開始經常生病,她本身就小,再加上身體不好,我是男孩又大了,爸媽就只全心全意照顧她。”

        任昭遠說:“把你忽視了。”

        “對,”譚錚慢慢推開窗讓雪飄進來,“我上初中年齡比同班小,個頭也矮,考試分數還高,那時候好像每個班都有幾個喜歡出頭樹威風的。”

        “欺負你了?”

        譚錚笑了一聲,自作多情地在這句話里咂出擔心來。

        “嗯,欺負我了。”

        告狀似的。

        任昭遠也不禁笑了一聲,又淡下笑意,問:“怎么解決的?”

        譚錚挑揀著修改了些內容,說:“老師通知了家長,但因為譚清正生病,我爸媽沒時間,就不了了之了。我覺得委屈,覺得都是因為譚清爸媽才不管我,之后每次周末回家都不愿意理她,她也不愛理我。”

        “他們沒再欺負你了?”

        譚錚笑了:“他們倒是想,不過我學習好,老師護著,沒再欺負成。”

        “嗯,”任昭遠又放松地往沙發深處陷了點,“后來呢?關系怎么變好了?”

        “高中的時候有人給了我一盒很好的巧克力,我一直舍不得吃,天氣暖和了怕化掉就包起來放在冰箱,告訴爸媽那個很重要不要拆開。”

        任昭遠猜出來:“被譚清拆了啊?”

        “對,她偷吃完還用包裝紙包一塊石頭放回去,我再一個周末回去的時候已經被吃掉一半了。當時發了很大的脾氣,把她嚇哭了,先是嚷著怪我藏起好吃的不給她吃,然后哭著說知道錯了不敢了。”

        任昭遠聽著,換了個舒服的姿勢躺下,譚錚卻不繼續說了:“你在哪兒呢?”

        “嗯?”任昭遠沒反應過來,“在住的地方。”

        譚錚又說得具體點:“在床上嗎?”

        “沙發上,怎么了?”

        “去床上吧,有點晚了,一會兒聊困了的話直接睡。”

        任昭遠算是感覺出當慣哥哥的人有多不一樣了。

        譚錚聽著他這邊的窸窣聲響,接著之前的話說:“那盒巧克力我還是舍不得吃,又沒有別的地方放,只能放在冰箱,有天一個親戚家的小孩去翻冰箱發現了要拆開吃,譚清搶走抱回了房間。”

        任昭遠發出輕輕一聲“嗯”,表示自己在聽。

        譚錚在這聲“嗯”后停頓了小會兒,才繼續說:“我爸媽讓她給小孩一個她不給,后來小孩走了我爸媽說要把巧克力放回去她也不松手,硬拿就扯著嗓子哭。她肺炎剛好爸媽不敢讓她那么哭,沒辦法了就去學校接我放學。”

        “你那時候住校吧?”

        “對,不是周末,回家一次第二天天不亮就要往學校趕,心里憋了一肚子火。”譚錚伸手在窗臺一層落雪上畫了一個圓,“沒想到回去之后看見她死死抱著巧克力睡得和小豬一樣,巧克力一個沒再少,她饞得在夢里吧唧著嘴流口水,枕頭都濕透了大半”

        任昭遠不記得是什么時候睡著的了。

        拉開到時間自動關上的窗簾,入眼就是白得刺眼的雪景。

        交通肯定不方便,他想起昨晚沒和譚錚說可以讓譚許清晚兩天去設計園,打開手機想聯系時發現居然有譚錚的消息。

        【昭遠哥,我送譚清去設計園那邊,在附近吃早飯,下雪不好開車,我順路送你過去?】

        譚錚收到任昭遠回復后就朝他住處去,譚許清在后座捧著一杯熱牛奶拿著平板看珠寶故事的視頻。

        任昭遠住的是獨棟,車可以直接開到樓下。

        譚錚緩緩剎車,隔著車玻璃對上不遠處另一輛停著的車旁筆直站著的男人的視線。

        是趙原青。

        譚錚把譚許清留在車里,下車穩步迎向走來的人。

        “趙總。”

        趙原青面色不善,但仍維持著風度向譚錚伸手:“譚總,這么巧,過來找昭遠?”

        譚錚抬手虛松一握,言簡意賅:“對。”

        “哦,”趙原青點點頭,“是有什么事嗎?”

        “一點私事,恐怕不方便告知。”

        趙原青徹底沉下臉,語氣也冷下去:“昭遠的事就是我的事。”

        譚錚淡淡一笑,不及眼底。

        “因為單方過錯,昭遠哥已經和趙總離婚了,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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