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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十九章


“這酒有毒!”

        殿上不知哪個宮妃喊了一聲,一眾人轉頭,大多數下意識看向了上首的鐘氏。

        李辭本也立在一圈人外圍,有些焦灼的看著李沐凝,聽此言語,不由微微蹙眉。

        “錦嬪之言,是懷疑本宮?”

        被多人驚疑的目光打量,李隱又只看著下首李沐凝,并不做聲。鐘氏卻也不驚慌,柳眉一揚,鳳目掃過下首一紅衣女子,聲音輕而細,似帶著漫不經心。

        飲了酒便吐血暈倒,這酒許確實有問題。可她若有心,對一個無關緊要的公主下什么毒?她定先毒殺了下面這個搬弄是非的的惡婦。

        “臣妾不敢。不過就事論事。公主體弱,卻也未至于吐血,怎的飲了皇后娘娘的果酒,就成這般模樣?”

        “太醫還未到,錦嬪倒說得頭頭是道,看來也不用請什么太醫了,不若勞煩你替沐凝診一診脈,也告訴大家伙兒,本宮下的是什么毒。”

        微微一笑,鐘氏面上不惱,言語里諷刺意味卻甚重,錦嬪臉色微變,張口欲再言,沐季從太醫院請的人已經到了。

        一個約莫四十出頭的中年人,進殿匆匆行了禮,李隱一抬手,他便趕忙行至李沐凝身前。

        少女雙目緊閉,面上全無血色,嘴角血跡未擦凈,尚余著一絲紅,在慘白的皮膚上停留著,帶著一股死氣。被幾個婢女半抬半扶回木椅,右臂放在桌上,撩起一小節衣袖,太醫擱置一條白色帕子,手輕輕搭在少女腕上。

        “怎么樣?可是中了毒?”

        不過片刻,李隱還未發話,錦嬪已向前湊了兩步急切發問,妍麗面孔上焦急神色,仿佛比作為生母的劉貴妃還要焦心。

        太醫略有些奇怪的瞥了一眼,未有應答,一側宋昭儀看不過去,出言奚落。

        “妹妹這是什么話?怎么?倒巴不得八公主中了毒,給皇后娘娘扣帽子?興許只是食了什么相克之物,這會子發作了,公主體弱,妹妹可不要胡言亂語咒人。”

        錦嬪進宮年月算不得太久,容貌妍麗得已圣寵不衰,平日里做派就不招一眾嬪妃喜歡,此時上趕著生事,這番嘴臉著實叫人生厭。與鐘氏算不得親近,但宋昭儀更厭錦嬪,不咸不淡刺她幾句,太醫終是挪開了白帕上的手,隨即,又翻了翻李沐凝的眼皮。

        “啟稟陛下,娘娘,公主脈象似有中毒之兆。”

        “那是何物所致?”

        李隱只是點頭,依然皺眉盯著李沐凝,鐘氏看著太醫發問,卻和錦嬪異口同聲。

        對視一眼,鐘氏先移開了目光,錦嬪撇撇嘴,緊接著又是一句。

        “你看看,可是那酒?”

        太醫微微一怔,下意識看向上首。

        “無妨,驗吧。”

        李隱適時開口,鐘氏也微微點頭。左右她清清白白,陷害也不是這么個害法。

        銀針入酒,又取出至鼻前輕嗅。江可芙看了許久不曾出聲,見太醫微微蹙眉,終是開口,與身側恒夭輕聲道句“看來不妙”。

        果不其然。

        “啟稟陛下。這果酒中,摻了柳葉桃。”

        柳葉桃為花,但含毒眾人皆知,便是江可芙懂得不多,不知從何處聽過,也是知曉,一時殿上無聲,片刻,又都把目光聚在鐘氏身上。

        “還有救么?先寫方子。”

        李沐凝的生死,其實大多數是不在意的,便是手足親人,也未有多少情誼,宮墻下的心本就是半真半假,若非極親近之人,只當看的是場戲。她再受寵愛,其實都無關緊要。故只有一直不曾參與爭吵的劉貴妃含淚問了一句,其余人,還是等著鐘氏如何收場。

        “所幸分量不足,公主飲酒也不多,不至于致命,微臣這就開方子煎藥。”

        躬身恭敬回一句,太醫打開隨身的提箱取了筆墨。另一處,以錦嬪為首,對著鐘氏咄咄逼問。

        “不知娘娘可有話辯解?”

        “辯解?”鐘氏笑了笑,“辯解什么?本宮是算不得聰慧,可這般無異于直接公之于眾的手段,本宮還不至于如此蠢笨。”

        面上帶笑與錦嬪對嗆,李隱一直沒說話,鐘氏也不急。

        多年相處,從少年夫妻到現今已有些許疏離的帝后,琴瑟和鳴至如今小心的揣摩試探,好多時候鐘氏也說不清李隱對她是信任還是摸透了她的性子,畢竟她也不知道自己對李隱是哪般,但覷著身側枕邊人熟悉面龐上每一個她都能讀懂的細微表情,她知道自己是清白的,李隱也知道。

        微一抬手,搭上木樨,鐘氏起身,雙手疊胸前,福身,行一大禮。

        “臣妾為后十二載,不敢比母后那般賢德,但大小宮事,皆盡心盡力,宮中子女,不論何人膝下,臣妾一視同仁,皆視如己出,如此,方配得上他們稱臣妾一聲‘母后’。如今有人,以沐凝性命安危算計臣妾,毒殺公主,構陷中宮,居心叵測,其心可誅。愿陛下明察,還臣妾與劉貴妃,沐凝,一個公道。”

        鐘氏端正跪于李隱身前,聲音穩重,回響在大殿內,每人都聽得真切,語畢,屏息凝神,胸前雙手改于額前,上身下壓,又是恭恭敬敬一叩首。

        “母后心慈,斷不會做下毒之事,望父皇明察。”

        掌心觸到地面,地墊絨絨的,微癢,鐘氏料定李隱會扶,便垂首不起,殿內,幾個子女也已出聲幫扶。

        四子李盛是太子,又是李隱與鐘氏的長子,率先離席,攜太子妃走出人群,跪在殿下。隨后是生母早逝,記在鐘氏名下的二子,承王李紀。李辭跟著離席,行出幾步才想起江可芙,回首,少女已從席上另一頭走過來,對他抿了抿唇,一道跪在兩位兄長與皇嫂身后。

        “朕何曾說過不信?起來吧。”

        上首輕輕一嘆,鐘氏腕子被帶著薄繭的一雙手握住,一股力道自此而來,穩穩扶著她起了身,抬眸,鐘氏對上李隱的眼睛。

        “謝陛下。”

        李隱擺手,對著下首。

        “你們,也都起身吧。”

        “謝父皇。”

        “可若不是娘娘,何人如此大膽,能在席上酒中下毒?此宴皇后娘娘與劉貴妃一同操辦,娘娘總不能指認,是劉貴妃毒害親生的女兒。”

        一叩首,幾句話,鐘氏將自己擇得干凈,錦嬪有些不忿,依舊堅持說辭。

        劉貴妃正握著李沐凝冰涼小手,等著婢女煎藥,被錦嬪提及,忽然就帶了怒意。

        “不知錦嬪到底想要什么說辭,沐凝倒地便急著指認這個那個,不知道的倒以為你多心疼她!本宮也想問,怎么你當時就咬定酒里有毒?莫不是你放的,才這般清楚!”

        與皇后對峙,無意扯上旁人,于劉貴妃不過順帶一提,怎奈不知那一句惹了她不快,錦嬪被無端的也指成兇手。

        常言“三個女人一臺戲”,眼瞧幾個宮妃又要唇槍舌戰,李隱皺眉開口叫止了,剛剛眾人未曾發覺,不知何時被支使出去的沐季,此時也帶著四個小太監,押著兩個人走進大殿。

        “啟稟陛下,這兩個是御膳房的宮女,奴婢去御膳房搜查,這二人一人吞吞吐吐言語不清,一人直言知曉真相,奴婢便帶回,請陛下定奪。”

        沐季躬身,隨后讓出空隙,兩個宮女被退到殿上,相繼跪下。右手邊青色宮裝的宮女約莫二十出頭,跪得端正,面色沉靜。另一側的年紀輕,只十四五歲模樣,不知真是心里有鬼還是猛然見這許多大人物害怕,身子有些輕微發抖。

        “奴婢何諾。圣上萬安。”

        “奴...奴婢晴,晴安。圣上萬安。”

        李辭不語,打量下首兩人,片刻,轉頭看向身側鐘氏。

        “事關皇后名譽清白,皇后,自己審吧。”

        未有準備,微微一愣,隨后點頭欣然應了,鐘氏掃過下首眾人神色各異,最后目光定在兩個宮女身上。

        “適才沐公公說,有一個知曉真相,先說來聽聽吧。”

        叫何諾的本垂著首,鐘氏話音落,女子頭抬了起來。

        “回稟娘娘,是奴婢。”

        “說。”

        “今日宮宴,八公主生辰,都不敢怠慢,一早起來,奴婢就聽柳御廚的吩咐,在膳房里看著熬羹的爐火。約莫辰時末,墨林軒突然來人,叫取碗燕窩。房里都忙著,沒幾個,大多都來了清樂殿干活,奴婢不敢擅自離了,且那燕窩過會兒席上也要備著,故而沒給。那宮女一直催,奴婢便沒理,后來,她又在房里留了好一會子。奴婢后來才想起,鳳棲宮備著的酒就在身側,大總管去時,說八公主飲酒中了毒,如今想來,有許多蹊蹺。”

        何諾言語流利,表達的也清楚,墨林軒,鐘氏聽到此名時,便不由看向席間一碧色衣裙的女子,顏色清麗,眉目如畫,在一眾宮妃中自帶著一股子溫婉氣質,本正看著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忽然被點了住處,女子有些莫名的抬頭。

        “要燕窩?臣妾怎么不知墨林軒何時有了這么沒眼力見的奴才,宮宴的日子上趕著去湊熱鬧。”

        女子不慌,一雙美目只帶著審視看何諾,鐘氏聽完微微蹙眉,原還以為什么真相,不過看見了別宮的奴才,興許,還是胡謅,想蒙混得幾個賞錢。

        “娘娘勿急。耳聽為虛,可奴婢在房里酒案下拾到了東西。”何諾也不慌,不緊不慢從袖中掏出一件物什,“奴婢進宮時日長,聽聞月婕妤喜竹,墨林軒的奴婢們衣袖配飾上,也會單門繡上竹葉,奴婢拾著一個荷包看著樣子有趣,上面也不繡祥云,不繡如意,偏偏繡了一叢竹葉。”

        伸手奉給一側沐季,沐季又呈給帝后二人,鐘氏拿在手里,見是個月白方錦的荷包,許是哪里裁衣服留下的邊角料,余下這么一塊兒,便縫了個荷包,上面用青色棉線,繡了一叢竹葉。

        “本宮不曾在別宮見過,也呈給月婕妤,叫她認認吧。”

        說不清心里什么滋味,鐘氏只看著下首女子的臉色。便真是她宮中的,沒旁的也不打緊。不至于定罪不說,如今她得寵,祝家在朝中又爭氣,加之如今有孕了,想來陛下怕不是還要護她三分。

        “是臣妾宮里的。卻不知為何去了御膳房?娘娘明察,有人構陷娘娘,未嘗不會有人一樣構陷臣妾。”

        只淡淡瞥了一眼荷包,月婕妤直接認了,目光坦蕩看著上首,卻不想,立在一側的大宮女,突然離席,一垂首,跪在殿下。

        “娘娘!奴婢有事回稟。”

        “說。”

        不說月婕妤怔住,鐘氏也有些愣怔這番突如其來,原以為這婢女要替自家主子開脫,卻不想這女子開口就是驚人一句。

        “奴婢瞞不得了,實在良心難安。這毒,是娘娘命奴婢下的。”

        “素清!你胡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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