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三章
“刑部大牢”四字出口,正壓著少女的楚先一愣,停了動作,隨后莫名覺得此情此景似曾相識。
刑部的大牢,自然不是何人都能關進去,小打小鬧是排不上號的。只是與李辭待得久了,常聽刑部刑部的,江可芙下意識就提了這四字,搬出來嚇唬楚先。
“大人救我!”
隨口一句為顯氣勢,榻上的少女卻聽進心里,只道官家人夜巡至此,要懲治惡人,當即掙扎力度大了,抬頭,向門口的江可芙呼救。
“刑部的人什么時候管這些雞毛蒜皮了?小子,要路見不平強出頭也尋個好由頭罷。”
略一思索,楚先想通了,不由嗤笑。江可芙融在黑暗中,看不大清,說話又粗聲粗氣,且女子少有這個時辰還上街的,他便只當是個循聲而來,要“英雄救美”的愣頭青了。
手上動作不停,再次按住少女,未再給江可芙眼色。
“知道爺是誰,識相點兒,趕緊滾。別再這兒礙眼。對了,把這婆子一并弄出去,爺就不追究了。”
榻上婦人撲過來攔,被楚先推開,也不回頭,帶著輕蔑對江可芙下吩咐。
門口人自始至終未有一句應答,楚先只當他適才熱血上涌,臨時起意,現今怕了。少女也因江可芙未有動作,剛燃起的一絲火光,又漸漸熄了。
“大人您行行好,放了我家阿遇吧。老身來世做牛做馬報答您。”
許是尚存一絲希望,想禽獸能有慈悲之心,又或許是下意識就卑躬屈膝,婦人不死心,索性在榻上對著楚先磕起頭來。
“去去去!別來這套!你家小娘子有福氣,被瞧上了,你別在這兒掃興,趕緊滾!”
身下人掙扎不止,門還敞著往里灌風,也脫不得衣衫,婦人還哭哭啼啼的在此處礙眼,只教楚先暗嘆此行怎的這般晦氣。心下不耐,就要去揪那婦人。
騰出手來,還未沾上婦人衣角,身后木門忽然“吱呀”一聲,視線驀的暗了,一串腳步聲響起,跟著頸上突然一緊,竟是被人揪住后領。
“去你奶奶的福氣!死性不改的狗東西!”
一股力道揪著楚先,又狠狠按下,沒有防備,楚先的額頭重重磕在床榻的木板上,一時有些頭暈目眩,被磕懵了。
在涿郡常聽林衛這般罵人,卻又告訴她不許學,心知不妥,江可芙確沒這樣說過,但耳濡目染,這些話終歸也在心上。現是情急之下,脫口而出,對楚先這廝,還用得著講斯文么?
一句罵完,江可芙不再言語,揪著后領硬生生把楚先一個七尺多高的男人,從榻上扯下來,往地上一推,上腳就踹。
算是中秋那夜之后被罰了無處發的氣此時又上來了,還有這般令人不齒的禽獸行徑,居然還有恃無恐的叫囂,趁著楚先一時懵著,摔在地上尚未反應,江可芙接連踹了七八腳。
“你奶奶的!不想活了!”
背上與腿上挨了重重幾腳,楚先終于反應過來,這半路殺出來的混小子還敢打人。一轉身,避過江可芙又踹過來的腳,撐地便要起來。
楚先個子高,也不是多瘦弱的人,若起了身,江可芙身形上就討不到半點好,自然不能叫他遂愿,當即閃身至楚先身后,一腳橫過去撥開楚先撐地的手臂,左手擒拿,抓楚先肩頭,右手扭他同一邊的大臂,往地面壓。
“到底誰不想活了。我把你揍死在此地,明日也查不到我頭上。”
咬牙回嗆,心道這人真是看不清形勢,還跟她擺架子。江可芙扭著楚先死命往下壓,隨后往前狠狠一推,對著背后又是一腳,便如那日在賭坊一般,又叫這人摔個狗啃地。
待要上前,再追著補一腳,把人踹出門去,到外面打,身后榻上,老婦人央求之聲忽然傳來。
“大人!若是替阿遇出頭,便就到此吧,我們無錢無勢,最后吃官司受罪的,還是我們娘倆啊。”
“劫后余生”,少女后怕的縮在一角,抱緊了自己,婦人一下撲過去摟住女兒,心中也恨不能這出頭之人打死楚先,卻因顧忌身份,又顫聲開口,出言制止。
“娘...”
微弱一聲,少女如何不理解母親內心苦楚,本強撐著不落淚,卻在這一聲后,淚水撲簌而下。
江可芙不由愣神,這事確實難辦。自己本意也不是出頭,本就要揍楚先,若不表身份,揍完就走,吃虧的是這娘倆。可若表了身份,那自己日后別想安生不說,還叫王府和楚家結了仇。
一時躊躇實不知如何,愣在原地思索對策,楚先已經掙扎著爬起來,扯開門去喊那小廝,似乎要兩人一起,教訓江可芙。
“別喊了,暈了。”
冷冷回一句,江可芙上前就推了楚先一把,沒有防備,楚先一個趔趄,被推出門去,罵了一句待轉身,眼前突然一暗,原是江可芙把懷里的外衫罩到他頭上。
織花棉布很厚,散開一罩,再揪住兩側向后一扯,兩邊衣袖順著楚先的脖子繞上兩繞,最后在后面打了個結攥在手里。這人到底在罵什么,都被棉布隔著,甕聲甕氣聽不清楚了。
“狗東西!老實點兒!”
眼前漆黑,衣衫又系的緊,叫人有些呼吸不暢。楚先掙扎一下,就提手,用臂肘來撞江可芙,卻被躲了過去,膝蓋還重重著了一下。
“告訴你!今日天王老子來了都不好使!爺的名頭搬出來嚇死你!平日看你貓三狗四,人模狗樣,想揍你多時了!明日鼻青臉腫的回去,也不怕你來尋仇,把那些你惹不起的一一過一遍,想到了爺是哪個了,到時候還怕你不敢上門!”
楚先兩眼抓瞎,什么都看不見,江可芙自然說自己是何人都使得,但一來她不知楚家與何人有過節,二來京中的大人物都認不清,便這般含含糊糊,做個煙幕,叫他自己尋思吧。
幾句說完,沒了顧忌,江可芙對著楚先膝蓋又是一腳,這腳下了死力氣,身前人又因視線原因,處于一種不安,一下撲到在地,跟身上各處,就開始密集的疼痛。開始聽語氣還似罵人,最后聲音有些尖銳,加上在地上打滾躲避,應該是求饒了。
撒夠了氣,加之手上沒有輕重,也怕出人命,江可芙停了手,楚先躺在地上粗重的喘氣,想要扒頭上衣衫,卻因江可芙纏得緊,不知如何下手。心里有數他取不下來,江可芙放心將人晾在一邊,掏掏懷中,摸出一荷包,轉身回到小屋中。
“這兒住不得了,你們現在就收拾趕緊搬走,他知道了我身份也惹不起,還得回來找你們。這廝碰上了就是甩不掉,這些銀兩你們拿著,換個隱秘地方也好,出城也好,別叫他再尋到。”
荷包是常貼身帶著的,里面是些碎銀,和一枚在涿郡時,玩伴給她刻的一個小章。江可芙估摸著倒出一半在掌心,四下掃一眼,散在小屋里的八仙桌上。
母女倆還抱在一起,瑟縮著,不曾出聲,江可芙默默一嘆,轉身出門。
楚先已經晃晃悠悠站起來,還在扒頭上的衣衫,江可芙又給了一腳,一把揪起快散開的結緊了緊,扯著把楚先往外拖。
出了巷子,漆黑一片,適才還有一兩個行人,此時已不見人影。倒也方便她拽著楚先行走。正尋思往何處去,恍然想起那被打暈的小廝還在小院里,自己竟忘了。
拽著楚先又要往回走,卻遠遠望見鐘秀路與承恩街交接,一片火光涌動,轉過路口,看方向竟是直奔此處而來。
是外城的禁軍。
金陵禁軍分兩批,顯貴家子弟若有志從軍,多半都塞進皇城的禁軍里,拿以此做日后混朝中武職的跳板,在禁宮走動,又不辛苦。外城禁軍家世普通些,就做巡邏皇城之外老百姓的地界。但鐘秀路有些偏,往日該只是在路口轉一圈,今日卻大張旗鼓行進來,也不怪江可芙多想,怕不是怎么得了消息,就沖自己來的。
火光跳動,漸行漸近,由不得人再猶豫,若不沖自己來最好,但就怕萬一。回身把楚先拽過,照著腰間,往路中一踹,江可芙扭身就往路邊另一條巷子里跑,看一眼臨巷的人家,三下兩下翻上了不算高的圍墻。
禁軍為何會至此處?也要說那小廝機靈,江可芙那一下打偏了,片刻他就轉醒,聽見院里打斗,情知自己上去也討不到好,就悄聲跑了,尋了城內巡夜禁軍。
楚嬪在宮中位分不算高,卻是得寵,楚家人不算真正混得了官場的人家,沒什么野心能力,圣上好拿捏,便更看重些,是以在京中竟也分量不輕。楚先遇賊人襲擊,那不論如何禁軍都是得管的,若處理不當,怕不是日后還沒好果子吃。
于是一隊人浩浩蕩蕩直奔鐘秀路,待扒開那外衫聽得楚先破口大罵,一隊人便趕緊分散開,又通知其他各處,全城尋那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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