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五十九章
劉安城到底是留在王府了。少年懂事,江可芙簡短分析一番利害,他就默默點(diǎn)頭應(yīng)了,從始至終未再提及他姐姐一句,不知在琢磨什么。
至于常府的事,不出半日就傳滿金陵。江府差人過來看她情況;中宮雖傳話訓(xùn)了她行事莽撞無禮,卻也是安撫之意多些的;甚至徐知意未曾參與壽宴,因聽聞了這事竟直接上門來看她,以為她受了大委屈。
平生頭一遭,“闖了禍”反被顧及情緒,江可芙不禁趴在美人榻上與恒夭感慨,竟是流眼淚扮委屈最好使,她怎么早沒這么干。小時候那些罰挨得可真冤。
如此,縮在府中假作郁郁了四五日。元慶十三年四月初,李辭終于“回京”了。
百姓們幾乎忘卻了燕王失蹤,押送其家眷的囚車浩浩蕩蕩進(jìn)城時,看熱鬧的人群讓江可芙有種打了勝仗班師回朝的錯覺。
熙攘人流中討論李辭也算又立大功一件,聲音順風(fēng)而來,傳至碧于天二樓。
江可芙趴在圍欄上打個哈欠,一眼掃過,正瞄到高頭大馬上的戎裝少年也漫不經(jīng)心抬眸上看。目光半空短暫相接,江可芙毫不避諱的展顏一笑,還不及招一招手,對面就似躲她般,先移了開去。
撇了撇嘴,江可芙順手拿個果子,咬了一口。
邯鄲一行,雖未能找尋燕王下落,收獲卻也不可謂不豐。李辭在當(dāng)?shù)刈チ藥讉貪官污吏,平了幾樁陳年冤案,燕王之前曾向朝中行賄的證據(jù)與書信往來也同家眷一并進(jìn)了內(nèi)宮昭獄。此事一階段也算了卻,余下的,便要看影司的人幾時能發(fā)現(xiàn)蛛絲馬跡了。
是夜,禁宮之內(nèi)。清樂殿大擺筵席。
李辭歷時數(shù)月回京,李隱病情也已大好,齊王妃有了兩月余的身孕,用鐘氏的話說,這是喜事都撞在一處,合該慶一慶去去年初晦氣。
燭影搖紅,彩袖翩飛。絲竹奏著一派歌舞升平。因不算家宴,還請了幾位朝臣,推杯換盞間提及幾句國事,雖聽得懵懵懂懂,卻因喜慶讓人舒心,便不覺煩悶了。
抿一口酒,江可芙托腮看著上首含笑與張相舉杯的李隱。九五之尊,威儀自不必言,這個年紀(jì)還那般風(fēng)光霽月得仿佛少年人的氣質(zhì),卻是少有。舉手投足間,多少能想起李辭與他的相似。
不過,她自然不是打量陛下相貌,預(yù)備拍什么馬屁。只是奇怪啊,陛下這風(fēng)寒還真是病來如山倒,病去如退潮。來得快,走得,也是說沒就沒。這會子,竟看不出半分了。
“發(fā)什么愣呢?”
兀自咬著筷子頭,一時有些發(fā)怔,太子妃沈妙書就坐身側(cè),偏頭看見,不由拍了她一下,叫人回神。
今日筵席男女各自分開,夫妻也不在一處,江可芙望了一眼對面長桌前與人攀談的李辭,心里突然冒出的念頭是無法當(dāng)即道出了,只笑了笑,道:
“我吃著這魚滋味鮮,正尋思是拿什么烹的呢。”
“你也喜歡這魚?蘇棠她們可都嫌淡呢。偏我吃著正好。”
知曉蘇棠是承王妃閨名,江可芙下意識越過人望了一眼,在自己桌上玉盤中夾了一筷子,未再搭話。
今夜興致都高,眾人似憋了許久,鉚足勁兒的敬酒,勸酒,調(diào)侃,打趣。不多時,江可芙就在敬酒和被敬酒間,喝得暈暈乎乎了。
眼前朦朧,頭重腳輕,與代替病中的恒夭跟隨來的青苑說了一聲,便獨(dú)自出去醒酒。
半月明亮,高懸中天,冷冷的顏色似塊兒碎銀。莫名冒出這比方,反應(yīng)過來笑了一聲,江可芙不由自主就順著“碎銀”的方位跌跌撞撞而去。
身后樂聲漸漸不清,夜風(fēng)拂過面龐,涼得舒服。不知走了多久,那酒入口清甜后勁兒卻大,頭暈不曾舒緩,反倒厲害了。努力辨認(rèn)地方該是御花園,想起去年來賞荷時水上的廊子,應(yīng)不遠(yuǎn),可以去坐一會兒吹吹臨水的涼風(fēng)。
“主子...咱們出來時候也差不多了,可要回去?”
周身景致漸漸與記憶中重合,有些欣喜找對地方,扶著紅漆廊柱才邁進(jìn),便聽見里面人聲。抬眸瞧去,竟已被占了。
“看見她便來氣!誰要同她挨著!排席位的不長腦子!那差事怕是不想要了。”
接話聲音嬌蠻,頗有些耳熟,夜風(fēng)猛然吹來叫人打個激靈,江可芙“嘶”了一聲,還不及發(fā)問,里面的人注意到她。
“誰!”
“神仙!”
人暈乎,說話也隨心起來。
坐在里面的人顯不知這話怎么接,就見霍得起身,三步兩步而來,月光下雙方都瞧了個清楚。這般口氣事后想起宮里也難找第二個了,正是郡主鐘因。在瞧見江可芙一瞬,只薄怒的眼睛里頓時燃起火苗一般。
“江可芙!我,我不見你,你倒上趕著來與人添堵!去年那杯茶水還潑得你不長記性!”
“什么?小點(diǎn)兒聲小點(diǎn)兒聲,也不怕劈了嗓子,我又怎么你了?”
帶怒的聲音尖銳刺耳,江可芙蹙眉退了兩步,對面因醉本就瞧不清的臉,更模糊了。
鐘因不是喜清凈的人,現(xiàn)今在此也確與江可芙有關(guān)。今夜得了鐘氏口諭赴宴時本是歡歡喜喜,可女眷坐在一處,要落座時才發(fā)覺哪個不長眼的排席位,她竟坐在江可芙旁邊!
“你如何我了?你,你只要在金陵,本郡主便痛快不得!”
柳眉倒豎,杏目圓瞪,鐘因雙手叉腰上前一步,竟頗有要與人打一架的氣勢。
“奇了。我在你就不痛快,那你搬家啊。與我嚷嚷什么?金陵我是常住了,瞧你火氣這么大,肝火也忒旺了,再見幾回,莫不是就要?dú)獾帽w而亡了。趕緊的,趁身子骨還硬朗,有多遠(yuǎn)搬多遠(yuǎn),最后氣死了可多不值當(dāng)。先說好,若死了莫訛我。”
酒壯人膽,江可芙雖不是怕事之人,但在宮中,若清醒著也絕不會說話如此帶刺,現(xiàn)今醉著,自是想什么說什么,搖搖晃晃越過鐘因走進(jìn)廊子,一席話只聽得對方面色鐵青。
“江可芙!你大膽!說話如此不知死活!你這是大不敬!”
“我與誰不敬了?怎么我說你幾句,你還長輩分了不是?既不痛快離我遠(yuǎn)點(diǎn)兒就是了,瞧見我還上趕著吵也不知是個什么章程?怕不是實(shí)則喜歡我的緊,故作姿態(tài)來引人注意的。但我可要說了,我啊,我不喜歡說話嗓門吊這么高的...”
“作死!”
鐘因算是徹底惱了,一時也忘了身在宮中,不過有姑母撐腰,她那女兒家的壞脾氣自被慣著,向來也是不計(jì)后果。廊子臨水,她氣昏了頭,兩步上前狠狠一推江可芙,只道讓這嘴欠的丫頭好生醒醒酒。
“主子!”
一聲驚呼,卻聞“撲通”兩聲,江可芙暈著身手也是快的,下意識一抓,也不算吃虧,竟抓了鐘因一同下水。
“來人吶!來人!郡主與王妃掉進(jìn)荷花池了!”
女兒家的置氣到底還是鬧到了要帝王也知曉的程度。荷花池不淺,鐘因會水倒無什么大礙,江可芙卻是北境長大不諳水性,幸而李辭因看她久久未歸恐出差池,離席出來尋人,聽到呼喊及時趕來,人只嗆了幾口水,也免了被禁軍救上來有損名節(jié)。
大殿燈火通明,因這場鬧劇宴會提前結(jié)束。
已換過衣衫,圍著條毯子坐在靠椅上,江可芙入了回水酒也未全醒,只是愣愣的,盯著對面哭訴的鐘因,任由青苑給她擦頭發(fā)。
“是她先出言不遜的,我,我哪能想那么多,一時氣昏頭便推了。誰又知曉她翻墻上樹猴似的,竟不會水。我又不是有心,何況,我也被她帶下去了呢。”
紅著眼為自己辯解,幸而鐘因雖脾氣大,倒也是敢作敢當(dāng)?shù)闹鳎搭嵉购诎渍f江可芙推了她。鐘氏有些頭痛的轉(zhuǎn)頭看李隱,見丈夫神色不似十分在意,終歸只是閨閣間那些你瞧不上我,我看不上你的小心思罷了。
“你也知曉你氣昏了,就是本宮平日忒縱著你,這是虧了人沒事,若無別沒去尋呢?與喝醉的人置氣,你這氣性可越發(fā)大了。”
“姑母...”
眸中氛氳起水汽,少見的被如此責(zé)備,鐘因眼淚便欲下來。鐘氏瞥了眼神還迷離的江可芙一眼,嘆了口氣。
“罷了,女兒家大了面皮薄,當(dāng)著人我不說,但你也得長記性,回家反省著吧,陛下看,多久合適?”
“府里呆一個月吧。可芙也是,不能飲酒就少喝。祭祖時已傷了一次,此次若再出好歹,江尚書不知怎生憂心,朕也不好交代。也在府里呆半月好生養(yǎng)著,近日不必再進(jìn)宮來了。”
鐘因扁了扁嘴,應(yīng)聲是,江可芙晃晃悠悠的也被扶起來謝恩。只是還不清醒,行禮過后,頗有些不服氣的對著鐘因嘟囔起來。
“思過時好生想,趕緊尋個由頭搬走,不然日日去你跟頭晃,氣死你。”
“姑母你看她!”
恨恨跺腳,鐘因轉(zhuǎn)頭告狀,鐘氏無奈,李隱已揮手示意李辭趕緊帶江可芙回去。
“你就氣吧,下次我還敢。”
“江可芙!”
鐘因又是一聲,捺不住了想推她一把。李辭趕緊橫在中間,看看江可芙還濕漉的發(fā)梢,面色嚴(yán)峻的瞥了鐘因一眼,對上首李隱微微點(diǎn)頭,半哄半拖的,將人帶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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