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九十章
清茶一盞消磨半日,一過風就能聽到廊下的鈴響。沈妙書講了近些日子宮中境況,說到李沐凝,唉聲嘆氣占了大半。
幾封書信就斷定劉貴妃的喪心病狂原是草率,但次日調查月婕妤宮宴下毒的案子就適時的呈上結果,甚至禁軍一案都有著轉移某些事的嫌疑。齊王在里面不論扮演什么,前朝那些小動作李隱真想追究了也是無可辯駁的,劉貴妃除了喊冤也無從自證清白。且眾人都開始尋以往的蛛絲馬跡,直說難怪八公主與貴妃看著并不親,還不及兄嫂。
這些就已夠苦,偏生還有沈縱的早逝。
“我以往從未將二人聯系,京橫第一次進宮還是我入東宮那一年,文則那時喜歡他比沈映多些,有時候會帶他來宮里的萬卷樓看書。樓里那么大,發生什么我們原是不能立即知曉的,許是在那里與公主遇見。”
哀戚里還帶著一絲不屬于這段話的溫柔。許是想起了自己幼年時與李盛在萬卷樓讀書的時光。沈呈序曾在宮里教授過幾位年長的皇子,少年時又是圣上與其幾位兄長的伴讀,是以進出宮無太多限制,甚至李隱愿意他帶長女來宮中一起讀書。沈妙書也算半個宮中長大的孩子,對這里其實有著比其他人更深切復雜的情感。
默默不語,江可芙不知能評價什么,只是心頭忽然晃過更久遠的回憶。就在玉澤宮,宮宴中毒那日,她不經意看到的銅鈴,當時一瞥下面墜著繡字的綢帶,還沒看清,就有婢女急急的收去了。繡著什么?木李,瓊瑤?
原來那時她就曾與這端倪擦身而過。但是,那個婢女應該知曉吧?如果李沐凝真被劉貴妃如此狠心對待,身邊該布滿眼線,她也該小心掩藏,那么那個知曉的宮女呢?是唯一的心腹么?那現在人又去哪兒了呢?
莫名的就在心里開始尋根究底,其實現今事件暴露,當初知曉的人已無關緊要,但這些事串起來,前因后果中總透著不明不白的古怪,甚至今早所見那個宮女的死。沈妙書的郁郁不安,定然是也有這樣的感覺。
是夜。
萬卷樓小閣樓終于熄了燈火,程懷恩舉著提燈小心引著李盛照著石階。門前看守的宮人恭謹行禮恭送,主仆二人走上了御花園碎石小徑。
風動樹影,一地斑駁,昂首是深沉夜幕,點點星光散著明滅依稀。捏了捏眉心,李盛喊程懷恩慢些,總歸是時辰晚了沈妙書早歇下不會等他,便不急了。
樹叢深處有夜貓輕叫,李盛起了玩心般撿起顆石子丟過去,一陣窸窣乍起,貓兒逃竄開去。
程懷恩偷偷覷一眼,知曉李盛為最近好轉的局勢輕快,不覺帶了笑。
“主子當心,這貓急了還撓人的。前兒晨充容就被撲出來傷了腿。”
“妙書知曉么?她也總喂貓。”
“東宮附近那只自是溫順識趣兒的,御花園這幾只野得很,改日是該叫小太監們收拾收拾抓出去欸!什么人!站住!”
笑著搭話,主子松心他也樂呵。主仆正走過歲寒軒亭欄外一大叢湘妃竹,深處忽然一聲輕微摩擦,余光掃去一黑影一晃,察覺被發現一縮就往遠處奔去。
喊一聲自然無用,程懷恩轉手想放下燈留給李盛自己去追,身后人卻已經先他一步自己跑出去追人。只叫他心間一顫暗喊句祖宗也不必這么親力親為,舉著燈趕緊追上。
黑影身形纖細,應是個女子,腳程自比不得身后二人,被發現后心驚慌不擇路,不多時就堵在歲寒軒連廊里,被程懷恩一扭按在地上,悶哼一聲,跟著身上掉下樣事物在地上。慌張要去藏,李盛一腳踢開。
月色散下的斑駁樹影間,跪地的是個身著三等宮女服的少女,不遠的地方,靜靜躺著個巴掌大的紙包,似太醫院用來包藥的紙。李盛示意程懷恩撿起來。
“哪宮的?”
小宮女垂眸不答。
“不要緊。你扣在這兒我去各宮對人,各司管事也來認一認,這么晚了大張旗鼓下來一遍,我就想私下放了人,你也活不成了。”
李盛語氣平和,甚至聽不出恐嚇的意思只是無奈,小宮女靜默,片刻,細聲道:
“玉澤宮。”
主仆二人對視一眼,心中又起波瀾。程懷恩已經打開紙包查看。
“殿下。是藥渣。”
“公主的藥。”
小宮女頭垂得更低,不回答李盛的篤定。李盛也不急,心中在“玉澤宮”二字出口早已有猜測。
“你帶著這個去太醫院。”
程懷恩應聲,轉身要去,小宮女忽然嗚咽一聲整個人一下伏在地上。
“殿下且慢!”
“你直接招認?”
“殿下三思!此事不能深究!”
李盛一愣,繼而帶了幾分薄怒。
“禁宮深夜鬼鬼祟祟,與公主重病有嫌,我不能深究?!那就慎刑司走一遭罷!”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不敬。奉命行事,此事若出于殿下絕無好處。奴婢承認,這個藥渣,不用去太醫院,公主的藥現今仍有問題,奴婢辦事不利暴露給殿下,被察覺后主子定然收手。真的,殿下不要深究,今夜一過公主必然安全。之后也再無此等事!但您絕對不能查!”
“真荒唐。本王救手足,揪出幕后主使百害無一利。尋到蛛絲馬跡卻視而不見才是失職。才會后悔。程懷恩,去,太醫院把負責玉澤宮湯藥的太醫帶去慎刑司。今夜不歇了。”
李盛自不可能坐視不理,性子使然加之十幾年對著明君路子的教授,這位儲君心有城府卻不屑思量那些彎彎繞繞的手段,坦蕩磊落該說是大啟日后的福祉。此時此刻,便揭露下去真與他有害,心中那桿秤也不可能由自己裝聾作啞,威脅手足的生命安危。
抬手示意程懷恩帶上人這便走,那小宮婢眼見勸說無果,竟一咬牙猛地一竄,朝廊柱撞去。
“奴婢不能叫主子為難!您也不能!”
“攔住她!”
這舉動措手不及,少女看去纖弱年幼誰成想決心非常,李盛橫過手臂一撈慢了,程懷恩離欄桿近,情急之下揮燈一砸,想擋下那股沖勁,卻還是“咚”一聲,這婢女額頭靠在柱前緩緩委在地上。
關鍵人證絕不能死,看人額頭上汩汩流著血卻未必就活不成,二人立即帶人往太醫院。
次日。
各宮都得了訊息。昨夜太子經過歲寒軒捉住一玉澤宮鬼鬼祟祟埋藥渣的小宮女。經驗后八公主所飲湯藥竟仍有問題。此前劉貴妃降位禁足,她曾指派照料李沐凝的宮女御醫已換過一番。此事一出,眾人才漸漸想起李沐凝病情加重后劉貴妃與齊王原是附和要徹查的,只是當時與沈縱的書信暴露,驚異于劉貴妃的心狠竟一并將這次下毒也歸于他們身上,而今再看,竟全錯了。
墨林軒內。
素銀的項圈嵌著輕巧的小銀鎖,垂著一排小鈴,輕輕撥弄幾下,少女笑著躲開來抓她手指的小胖手。
今日李沐凝情形有所好轉,沈妙書不用一直守著,這幾日江可芙來了就陪她枯坐半日也有些過意不去,想起她上次來送的長命鎖,還沒正式見過小皇子,二人就來了。
月婕妤的“冤枉”而今都已心知肚明,祝家事后舉動雖該死,但細想還是有點可悲在里面。所幸罪責沒有報應給無辜的孩子,雖早產無母,父親也態度不明,還是頑強的在宮中有了一席之地,有了自己的名字,李琢。
“他就喜歡女眷。殿下來了要抱他他也不理。”
李琢不認生,甚至還很喜歡沒見過的江可芙,張著手要她抱,大概喜歡她身上衣物清淡的熏香,乖乖窩在懷中十分老實。沈妙書捏了捏他的臉,對江可芙笑著,言語溫和。
“大概因為沒見過母親吧。”
輕輕悠了懷中孩子一下,他也不怕咯咯得笑。江可芙無心回了一句,瞥見沈妙書微微僵了一下的神色,才意識自己說了句不合宜的話。
趕緊轉頭想圓場,沈妙書已然開口。
“原是我的錯。”
“皇嫂”
江可芙以為她感傷。
“也無什么。為那巫蠱人我也不可能不恨祝溪初。當日言語刺激本就有惡意。甚至她早產,我還覺痛快。改日他若知曉前因后果要記恨,就記恨吧。他無母親是我等之過,但他母親的死,罪有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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