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第九十五章
清晨簾幕卷輕霜,呵手試梅妝。盛京安頓下幾日天氣愈發(fā)寒,由著柳鶯給自己系上一條眉勒,恒夭端著炭火進來道大清早就陰著莫不是要下雪了。
“那燕人也差不多又要干活了。天冷就三天兩頭的跑來,比金陵巡夜的禁軍跑鐘秀路可勤快多了。”
妝匣里隨意揀朵珠花插在髻上,江可芙搓搓手喊竹溪替自己灌個湯婆子,又努努嘴示意恒夭多送個炭盆去隔間暖閣。
這天確比涿郡冷,且在金陵近兩年她也有些嬌氣起來。李辭更是,年初雖在邯鄲吹過刀子做的風,但許因心情影響,前幾日還是讓風寒鉆了空子,來勢洶洶的還不輕,需得仔細照看。
“藥好了么?跟飯一起端進來吧。”
回頭望了望,能聽見李辭跟恒夭說話,說他沒那么弱也不冷,讓把炭盆移到外面去。
“李辭你別嘰嘰歪歪了。趕緊好!半夜咳個沒完,沒冷死也先被你吵死了。”
湯婆子來了手心暖融融的,滿足的喟嘆一聲,江可芙接過話茬兒,聽那邊似是無奈一笑,也沒還嘴。抱緊了暖源站起來,“不饒人”又加一句。
“逞能的人病更重。我這種真正身強體健的人怕冷也是不會染風寒的。老老實實裹著毯子喝你的藥去罷。我要出去玩兒了。”
盛京沒什么新鮮,有的涿郡也有,沒有的涿郡還有,但一直關在宅子里也是不成的,日后常住,人與景都需熟悉才是。
“你等等我一道。”
李辭聞此要披了袍子出來,才一動不知怎的就好一頓咳,江可芙笑了聲嬌氣,心里卻謹慎。他病來得急,更有那事心頭郁結的成分,這幾日該好生休養(yǎng),當即只道藥都沒喝一道去哪兒,不待李辭答,就披上襖自己出門了。
金陵的冬是冷里帶濕氣侵骨,北境相反,干燥的地凍天寒,風能吹得人手腳裂口。說不清哪個更不舒坦。江可芙不喜冬日,偏又愛雪,勉強算盛京小勝,雪比金陵那下得摳摳搜搜的痛快多了。
“這他媽了個巴子的鬼天凍死,還替他們搭狗窩。媽的,那一對兒王八羔子指定還在被窩里躺得舒坦。王府?呸!老子這是給他娘的一群王八蛋造的墳!”
入城時盧宗見提過府邸需得來年入秋才好,天冷再加歲末,且眾人不太愿意,他得時時去監(jiān)工。江可芙知曉這話是真,李辭還提過先不要動了,今日想起來去看看那片地皮,走過兩條街,才瞧見那圍起來的地,一群人懶散的散在各處,抱怨的咒罵聲就被風“殷切”的送來。江可芙皺起眉。
“那什么狗屁王爺這幾日好像倒了。姓盧的說風寒。媽的,南獠子就是病病歪歪,老天要開眼收了去算完,我們還在這兒搭他娘。”
“那他大老婆小老婆年紀輕輕的不是要守寡了。哈哈哈進城時車上那小娘們兒長得還挺標致的。可惜了。”
“媽的。錢老四你狗眼也就看得見這。”
“欸。姓錢的!你別只說,有賊心沒賊膽,你禍害的他媽還少?到時候半夜摸進去,嗐,男人都死了,那小娘們沒準就從了呢哈哈哈哈哈哈。”
這些人自不缺粗鄙下流,提個齷齪念頭,立馬有人附和,跟著一幫人哈哈哈大笑,似臆想討到便宜他們就不再身處天寒地凍砌墻,言語越發(fā)不堪入耳。
“其實那小子長得也他媽像個娘們兒,又病病歪歪,他娘的,你們誰去過那館子,像不像小倌艸!誰他媽打老子!?”
身后是怒氣沖沖:
“你這賊孫子的祖宗!滾過來給你祖奶奶磕頭!”
知曉冬日開工一事自己并不占理,但卻也并非欺壓了人定要給王府做工,尤其后面這些污言穢語,已壓抑情緒四五分,但聞此江可芙還是忍不住不出手,路邊抓起塊兒磚頭朝著接話的后腦勺就要飛去,只怕怒氣下無輕重砸死了人,臨時偏了準頭砸上肩。
“你姥姥的!老子是你祖宗!
被砸的是最先提江可芙的錢四,罵罵咧咧回頭站起,一群人也轉過看戲。就見一穿淺藕荷色短襖搭織金裙的少女又掂起半塊兒磚頭,橫眉叉腰,眸中怒火燒得熊熊。身形看去嬌俏纖弱,對上一群大漢卻絲毫不憷,氣勢甚至有一瞬壓得他們心虛。
“你這孫子,怎么急了就分不清輩分?奶奶替你爹教教你狗嘴里怎么說出人話來,一天天亂吠怕狗販子把你拖了去!”
“媽的!原來是你這小娘們兒!”
這片刻認出,原是正編排的人,一時有些惱羞成怒,江可芙也不含糊,立馬又招呼一磚頭。
“狗東西!惡心誰呢!我們便不占理,卻也沒欺壓誰。真想得尊重也得做些能得尊重的事,一日日的不做人事,還想我拿你們做個人么?比作狗狗都委屈。”
這是所有人都罵上了,場面一時劍拔弩張起來,罵人的罵人抄家伙的抄家伙,都是盛京城些地痞無賴刺兒頭,聽不得個姑娘罵人也不憷沒露面的李辭,漸漸圍上來嚷嚷著教訓她再燒了他們宅子。
江可芙自然不怕,且也好久不曾動過手了心里反還有點躍躍欲試,但心里忽的閃過一個念頭,這架怕是打不得的,稍一思索此事可行性不覺笑出聲來,轉而就換了一副懼怕神色往后跑去,一面跑一面喊道:“你們敢!動我一分都是要掉腦袋的!我就看誰不怕死。”
這幫人此時是受不得激的,一個個血氣上涌恨不能撕了江可芙,且江可芙一直把步子控制得同他們不遠不近,總覺再追幾步就是能逮到的,其間再不住言語刺激,竟一路舉著鐵锨追了江可芙兩條街。過了清早菜市也渾然不覺,直至到了衙門口,才驚覺不對起來。
“盧大人!救命。有人要殺我!”
剛得了消息街上有個姑娘被工地那幫人追,似是王府的人,盧宗見并不十分了解新來的這兩位皇親是個什么脾性,是以并未想得太嚴重,此時忽見江可芙驚慌失措的奔進府衙還要往他身后躲,委實是一個措手不及。
回頭就是那幫兇神惡煞的混混潑皮,人手一把鐵锨,為首的錢四嚷嚷著惡人先告狀大罵江可芙讓她站出來,被盧宗見橫了一眼才微微壓下氣焰。
“王妃莫怕,下官在此定不讓這些刁民傷您半分,您且寬心,同下官說說,這些刁民究竟怎的如此犯渾。”
“媽的!是這娘們兒”
“呸!舌頭不想要了!你個王八羔子!對王妃如此不敬,還拿著這東西做甚!想掀了本官的府衙?來人!給我拿下!反了天了!真是反了天了!”
那頭還想回嘴,被盧宗見狠狠啐了一口,看衙門的人上前奪了鐵锨扭得這幫人跪下,便換了一副溫和面孔去看江可芙。
此事跑過兩條街,可太聲張了,衙門大門口已聚了一幫看熱鬧的人探頭探腦,江可芙扁了扁嘴,暗地里掐了自己腕子一把,眼眶立時就紅了。一只手掩面,把抽噎之聲也學了個十足十。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想去看看盧大人選的地皮。就聽見他們,他們他們想非禮我!”
此言一出門口看客大多露出一副了然鄙夷的神色。他們是不大喜歡這遠道而來的皇室,卻不代表他們是是非不分之人,且這些潑皮往日里在盛京也無多討喜,再見控訴他們的女子容色姝麗,嬌嬌弱弱的哭得委屈,心頭一桿秤便已偏了過去。
“他們說,說要半夜翻進院子里,還想,還想對王爺下手!便是金陵見得荒唐人多了,我也不曾聽過這樣的事,氣不過便回了他們幾句嘴,他們大概怕我跑了說出來,就追著說要打死我。盧大人,我,我斷我怪你的意思,可是這些人,你究竟是從何處找來的?如此喜歡喊打喊殺,怎的城樓御敵之人中不見,卻要對我一個女子下手。若非腳程快,我就已經(jīng)被打死了嗚嗚嗚。”
“下官失職,下官失職。王妃可有傷到?這些刁民下官即刻就處置了,王妃先在下官這里歇一歇,下官去找個郎中來替王妃看一看,也遣人去通知王爺。”
“腳好像扭了,腰也扭了,腕子疼,這里疼,這里也疼。他們是真的想打死我。我不留了,讓王府的人來接我,我要回府。”
底下潑皮們當即叫屈道他們根本不曾碰上她衣角,被盧宗見罵了幾句。
他如何不明白,若真是一個弱質(zhì)女流當場便嚇傻了,安能被他們追兩條街也不見累反能找準了衙門。他原是想制著這些潑皮做苦工給城里人看是昱王府欺壓百姓,若最后因這些潑皮言語無禮起了沖突自也是昱王府有錯在先,不想偏生這沖突叫一個女子委委屈屈的哭出來了,又暗指他故意找些地痞無賴建宅,反將了一軍。
外頭人瞧這一會兒交頭接耳的聲音愈發(fā)大了,盧宗見有些頭痛便要叫人轟走,一個身著黑衣身材高大的青年忽然從人群中擠進來,不及盧宗見發(fā)問,江可芙已喊了一聲“東流”。原來是王府的人。
“王妃。盧大人。”
東流依次行了禮,道得了消息門外已備了接江可芙的轎子,又道傳王爺?shù)脑挘獋切娖ば悦扔凶啡藘蓷l街的體力,便遣去邊境擋燕人就是了。
這頭江可芙回府,進了屋子秦氏就上上下下的瞧她哪里傷了,被這婦人的關切弄得哭笑不得,不由跟她算起以前出過的哪件事自己受過傷,卻忘了感業(yè)庵一事,被秦氏道出打了臉,最后只能訕訕地往暖閣躲。
里面暖烘烘的,李辭正端坐在榻上看書,早聽見外面的動靜,聽人進來不由笑道:
“說不過躲這兒來了。”
“少說風涼,還不謝我,又替你治了姓盧的一回。”
外面跑得滿頭大汗進來只覺熱,扇扇風,江可芙端起案上茶盞灌了一口,指間擦拭唇角灑出的水,李辭放下書看著她。
“哪兒是我要治他了,是你自己吧。不過他找的那些人我確實本來也要給送走的,有那力氣扔去跟北燕人作對再好不過了。”
“對!東流傳你的話我都要拍手叫絕!我們不追究,只叫人去報國改過,格局如此,這話誰能挑錯處?他們還得謝恩。盧宗見呢,是父母官,還得夸聲‘王爺寬任’。”
聞此不覺拍手,江可芙笑著在軟塌另一頭坐下,轉頭瞥見李辭不知從哪兒拿出個瓷瓶子,隨后就朝她攤開手來。
“東流說你腳扭了,腰也扭了,腕子疼頭也疼,扭沒扭疼不疼的不知道,但腕子上肯定是掐出了血。”
“外面太冷我還沒看呢。可顯你機靈了不是?上藥吧,輕一點,是掐得有點重,你這一說又疼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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