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春風狀元樓
七月盛夏,烈陽如火,大楚國的科舉亦將在此時舉行。
毓秀本想將楚昭會賣官鬻爵,買賣試題之事告訴祖父和父親,但就如先前他二人所言,她并沒有證據(jù),所做所想均為猜疑。
以祖父和父親老誠持重之人,絕不會輕易出手去調(diào)查這等事情。
她橫不能將重生之事說出來吧?
“魏淵,今日你陪我出去走走吧!”望向天色,紅日當頭,毓秀轉(zhuǎn)眸對魏淵道。
總是窩兒在府里,證據(jù)自不會從天而降。毓秀準備出去轉(zhuǎn)轉(zhuǎn)兒,不說尋找楚昭不法的痕跡。起碼,散散心情也是好的啊!
祖父和父親偏向保守,只防不攻,哪怕她和太子均被算計了,亦只是提高了他們的警惕……毓秀心知,這便是鐘家保皇一脈的政.治方針,絕不插手奪嫡之事,但,不得不說,依然難免心中抑郁。
楚昭狼子野心不可輕視,鐘家愿意保持中立,不傷不黨,他卻根本沒有那樣的心胸。
毓秀可以理解祖父和父親的想法。太子嫡長之身,一國儲君,鐘皇后地位穩(wěn)固,子女雙全。太傅府位高權重,祖父官居一品,父親清流好名聲……可以說,鐘家在大楚國,絕對算得上是一等一的世家。
本就是太子外家,若還心心念念,做出百般姿態(tài)護著太子,一副恨不得他馬上登基的模樣,當今就算性子太柔和,怕也會對太子產(chǎn)生懷疑。
鐘家只能保持中立,做出兩不相幫,忠君愛國的模樣,這才是輔佐太子的‘正道’,“我去跟母親說一聲,咱們好好逛陣子……”只是,就算心里明白,毓秀依然覺得有些憋悶,“你去準備車馬吧!”
“是,小姐。”魏淵點頭應是,轉(zhuǎn)身退下。
“小姐,咱們要出門嗎?您是,只準備帶魏大人了,那奴婢……”能不能跟著一起去啊!晚翠滿面期待的小聲道。
“當然要帶著你了,要不然,你家小姐我誰來伺候!”瞧見晚翠天真的模樣,毓秀低聲笑了出來,伸手點指她的鼻尖,她調(diào)笑道:“還不去給你家小姐準備衣衫?”
“是,是,是,小姐,奴婢馬上準備。”晚翠大喜過望,轉(zhuǎn)身飛快的從箱籠中尋出足有七,八件新衣,“小姐,您看,這件梅花紋的紗袍怎么樣?這可是夫人新給您做的……還是這件藕絲琵琶衿上裳,小姐上次進宮的時候穿過,漂亮極了!”
“或者,穿這件寶相花紋的冰絲緞,配上這件百蝶度花裙,絕對艷壓群芳!”晚翠一件一件的展示著手中的衣衫。
在毓秀房中,她是專管四季衣衫,首飾頭面的,對這些女子妝扮之物,她最是了解。
“我知道晚翠有雙巧手,只可惜……”毓秀抿了抿唇,搖頭道:“今日,你家小姐我要女扮男裝,做個俊俏風流少年郎,不做女兒妝。”
“啊?小姐要著男裝?為什么?”晚翠驚訝道,滿面疑惑。
“這你就別管了,總歸去準備就是。我記得你以前也曾給哥哥梳過頭,男子的發(fā)式你應該會梳吧!趕緊的,別擔誤時間,一會兒子魏淵就該回來了!”毓秀起身,坐在妝臺前,回頭催促晚翠。
“是,小姐!”晚翠無奈,只得上前。
萬般本事使不出來,晚翠只簡單的幫毓秀綰了發(fā)鬢,又幫她畫粗了眉毛,換上白衣官靴。這時,魏淵亦準備好馬車,回來接人。
派人稟了大周氏一聲,得了允許后,一行三人離開鐘府,出門去了!
——
京城,狀元街。
時至七月,沒多久便是三年科舉之日,無數(shù)十年寒窗,想一朝躍龍門的舉子,均都早早趕到了京城,或結交,或苦讀,各生百態(tài)。
狀元街,是前朝一名三元及第,后官封首輔的奇才所賜之名,這趟街上,從前朝至今朝,兩百余年,共出了六個狀元,三個榜眼,七個探花,進士就更是不勝枚舉,亦因而揚名。
這條街上,并無住宿人家,竟是俱客棧飯館,每至科舉之時,當真人聲鼎沸,滿目俱是讀書人。
春風樓——正是這狀元街上最大的一間客棧,樓高三層,精巧風雅,因曾出過狀元,又被人稱做‘春風狀元樓’。
來考科舉的嘛,誰不想得個好彩頭,有這樣的名兒,春風樓中也是人群庸庸。
紅日當空,午時將近,正值午膳的功夫,春風樓中人來人往。
“客官里面請,老客一位……”店小二跑上跑下,聲音豁亮。
“小姐,這里可真熱鬧啊!”
不遠處,一行三人由遠而近。梳雙環(huán)髻,穿粉色衣衫,似丫鬟狀的大眼睛小姑娘,滿面驚奇的環(huán)視著春風樓,隨后側目看向,她身側的白衣俊雅文士,“奴婢自進了府之后,就在沒來過這樣熱鬧的地方了!”
“傻丫鬟,叫什么小姐?我現(xiàn)在是少爺!”俊雅文士挑了挑眉,用手中扇柄輕敲了敲丫鬟的頭。
這俊雅文士,膚色白皙,五官清秀俊俏,氣質(zhì)溫雅,一身月白項銀細花紋的衣衫,大片的蓮花紋在衣擺處若影若現(xiàn)。
一頭烏發(fā),被白玉冠束高高的束在腦后,映的面如白玉,顯得似乎有些文弱,可一雙斜飛入鬢的柳眉,卻弱化了他的弱,只余英氣勃勃。
“額,小,小姐……不,不是,少爺,奴婢知道錯了!”丫鬟抱著頭哀叫,眼底帶著玩鬧的笑意,求饒道:“少爺英俊神武,大人大量,額,天資不凡,世間難得……就不要跟奴婢一個小丫鬟計較了!”
“就你頻嘴!”俊雅文士忍不住抿唇笑著,又轉(zhuǎn)回頭,吩咐一直隨在‘他’身后的黑衣護衛(wèi),“魏淵,去上二樓,訂個雅間。”
“是,小……嗯,少爺!”魏淵微頓,眼中閃過一絲笑意,領命上前。
無需細問,這一行三人,正是出門游玩的毓秀,魏淵和晚翠了。
那白衣文士,毫無疑問就是毓秀。
而毓秀——扮男人扮的竟然還挺俊俏,最起碼,對于大楚國的審美來說,她可是比魏淵帥氣多了。
“少爺,雅間好了,正在三樓。”沒一會兒,魏淵回轉(zhuǎn),“請少爺隨我來。”
“好。”毓秀點頭,拉著晚翠,一行三人進了春風樓,來到雅間,坐定下來,“將你們樓中招牌菜擺上,旁的,在看著上些就是了!”對上前伺候的店小二,毓秀如此吩咐著。
“是,官客您稍待。”店小二哈著腰,恭敬的笑著,遞上茶水,隨后,才緩步退下。
毓秀包下的雅間,乃是三樓之上,端是居高臨下,視野寬闊。支肘桌上,她目光隨意的向下掃去,看似漫不經(jīng)心,實則卻在細細聽著樓下眾舉子的談話。
選擇春風樓做為出來‘散心’的所在,毓秀自然亦不會只是隨意走走。這春風樓,乃是趕考舉子聚集之所,楚昭若想買賣試題,招攬心腹,這個地方,卻是最方便的了。
“高兄文彩出眾,這詩寫的極好,描繪夏景,入情入理,讓人如親眼得見,當真難得!”
“李兄高論,辯才出眾,當真一張利口,說的痛快!”
“蘇賢弟快來,為兄做了一篇策論,正要于你賞觀……”
春風樓內(nèi),人聲鼎沸,毓秀高坐雅,俯視向下,耳中什么聲音都有。但目光,卻集中了一身穿淡青色,頭帶文士巾的蘇姓舉人身上。
他是——蘇仕明!
這一個科的舉人,楚昭登基后的翰林院院正!
毓秀瞳孔收縮著,腦海中回憶起一次御宴,楚昭醉酒后,曾得意洋洋對她說過,“仕明有大功,曾冒險為朕收攬人才,帶得大筆銀兩為朕效力……”
記憶中,蘇仕明不過地方一商戶人家出身,文才亦并不出眾,不過勉強中舉。以他的身份,有什么地方值得楚昭念念不忘?
難不成,這買賣試題之事,就是這個蘇仕明出頭辦的?毓秀眸色深沉,沉吟半晌,她轉(zhuǎn)頭,剛要吩咐魏淵盯緊這人。樓下,卻突然傳來一苛薄的男聲。
“柳侑,你這個臭窮酸,連住客店的銀子都出不起,還有什么臉面考科舉?早早回家種地教書去算了,這才符合你的身份!”如何苛薄的言論,出自一吊眉眼的青衣舉人。
青衣舉人對面,他所嘲笑者,乃是一著杏黃色,卻因破舊而顯得發(fā)白衣衫的讀書人——柳侑。這柳侑面貌文雅,神態(tài)淡然,雖衣著破舊,但卻不像青衣舉人所言,乃是‘臭窮酸’。
“陳兄,我為春風樓題詞抄書,換得住店銀子,又不曾借了你的,何苦惡言相向,沒得失了風度。”柳侑坐在角落,手是捧著一卷殘書,明顯正在苦讀。
莫名被人斥罵,卻能不寵不驚,依然保持風度,又不曾軟弱,反擊的亦不顯惡向。看起來,到是極難得的人。
起碼,比之‘陳兄’,柳侑明顯討人喜歡得多。
“沒銀子考什么科舉?堂堂舉人給人抄書做對,當真遺笑大方,丟了讀書人的臉在!”陳兄惱羞成怒,口不澤言。
這話,打擊面實在太大。在這春風樓之中,亦不伐窮苦讀書人。陳兄失言,一下犯了眾怒,樓下你一言我一語,一下便熱鬧起來。
“小,少爺,那個姓陳的好過份啊!”晚翠嘟著唇,“柳舉人無辜被罵,好生可憐!”
“是啊,確實可憐!”毓秀止不轉(zhuǎn)睛的向樓下瞧著。
柳侑——這一屆的狀元之才,明明才高八斗,卻在中了狀元后,玩笑般喪命在乞丐之手,可不是‘可憐’的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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