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姜舒蘭接到消息的時候,還在和司務長開會,整頓管控成本的問題。
外面卻傳來的動靜。
“舒蘭,舒蘭,你家出事了,快回去。”聲音帶著幾分急切。
姜舒蘭手里的筆,也應聲而落,下意識地站了起來,“怎么了?”
“你們家老爺子出事了。”
這話一落,姜舒蘭在也顧不得什么,直接從辦公室往家里趕。
“通知周中鋒了嗎?”
“通知了,他應該比你先到。”
這話,讓姜舒蘭松了一口氣,但是那口氣,在看到家里一堆人,以及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周爺爺時。
那一顆心再次提了起來。
“還?還能救嗎?”
姜舒蘭聲音有些艱澀,她下意識地走到了周中鋒身邊。
她能夠明顯感覺到周中鋒在發抖。
“呼吸停止了。”
羅玉秋把聽診器從周爺爺身上取了下來,帶著幾分無奈,“節哀。”
這話一說,代表著什么,他們大家都知道。
周中鋒的身體明顯晃了下,姜舒蘭下意識地扶著他,這才驚然發現,對方一年四季燥熱的大手,在這一刻冰冷而顫抖。
“我沒事。”
“是怎么出事的?”
他聲音有些嘶啞。
李姨的眼淚刷刷刷止不住的往下掉,“老爺子出去練太極拳,我在家里收拾東西,就聽到外面咚的一聲。”
只是,等她跑過來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周中鋒聽到這話,驟然握緊了拳頭,可以說,在他心里,爺爺奶奶的重量,甚至高過了父母。
反倒是,周奶奶十分冷靜,她一邊給周爺爺整理遺容,一邊輕描淡寫地說道,“人老了,都有這一天,無非是早晚問題,你們不用自責。”
語氣卻冷靜,但是眼眶卻跟著同時紅了。
“當時我和老頭子都說了,讓他送我先走,沒想到他命比我好,就這么悄無聲息的走了,讓我這個老太婆還要給他穿衣打扮,真的是……你啊,一輩子總算是贏了一次。”
大家聽到周奶奶的碎碎念。
都跟著沉默了下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
周奶奶把周爺爺收拾利索了,這才朝著周中鋒和姜舒蘭道,“好了,送他去火化吧,到時候把骨灰送到首都就行。”
說完這話,她深深地看了一眼周爺爺,背影蕭索地進了屋子。
接下來的火化,葬禮,周奶奶都沒有參加。
直到第三天早上,不放心周奶奶的姜舒蘭他們,讓鬧鬧和安安這幾天無論如何也要陪著對方。
鬧鬧和安安也大了,知道懂事了,幾乎是走哪都是形影不離。
但是——
在看電視的時候,周奶奶指著電視上的節目,突然說道,“你們曾祖父最愛這個頻道的戲曲。”
“讓我也聽下吧?”
這話一落,鬧鬧和安安兩人面面相覷,但是到底是聽話,隨即,便停留在這個電視頻道。
只是——
這一場戲終了。
對方都是安安靜靜的。
這讓鬧鬧和安安有些不安,隨即低聲喊道,“曾祖母,你還想看哪個臺?”
沒人答應。
鬧鬧瞬間站了起來,從背后走到了老人身旁,抬手輕輕地拍了下對方的肩膀,“曾祖母?”
手還沒拍到。
周奶奶的身體就跟著從椅子上滑落下去。
這屋內瞬間死寂一樣。
鬧鬧有些慌亂,他忙去拉著周奶奶的手,“祖祖,你別嚇鬧鬧啊??”
“你快醒醒,醒醒好不好?”
在鬧鬧和安安過去的人生里面,周爺爺和周奶奶一直在陪伴著他們。
在這一刻,兩人都慌亂了起來。
可惜,不管怎么喊,對方都沒有任何動靜。
這讓,他們兩個都傻眼了,安安揉了一把臉,“我去喊爸爸。”
不知道過了多久。
周中鋒和姜舒蘭進來了,一看到半靠在椅子上的周奶奶,仿佛睡著了一樣,他們這還有什么不知道呢。
老人走了。
隨著,周爺爺一起走了。
周中鋒聲音悲嗆地喊了一聲,“奶奶!”
隨即,通紅了眼眶,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三天前,他才送走了爺爺,三天后,再次要送走奶奶。
這對于周中鋒來說,不太能接受,哪怕是知道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情,但是對于至親之人來說,還是無法承受這個結果。
其實,他們都知道,周奶奶身子骨還好,只是周爺爺的離開,帶走了周奶奶所有的精氣神,也讓她沒了活下去的希望了。
這才會這般突然的離世。
不知道過了多久。
周中鋒深吸一口氣,“我爸媽,他們走哪里了?”
三天前,周爺爺離世,周中鋒便給西北基地那邊打了電話,周家父母也說了會盡快過來,但是三天都過去了。
還沒有任何動靜。
姜舒蘭想到之前才收到的電話,她不禁有些黯然道,“當初一通知,爸媽就往這邊趕了,我估計還在路上。”
周家父母不是普通人,哪怕是從西北離開也不容易,各項手續怕是不簡單。
能回來一趟,都是費了潑天的功夫。
聽到這話,周中鋒沉默了片刻,他心緒極為復雜。
只是,足夠成熟的思想,讓他不會在生怨。
而是果斷的做出了決定。
“夏天太熱了,爺爺奶奶等不了太久,最多后天,也就是七號,如果他們不回來,我就直接送二老去火化回首都了。”
老人們等不住。
如果真見不到最后一面,那就見不到吧。
這世間之事,豈能兩全?
姜舒蘭頓了下,卻知道周中鋒說的事實,她嘆了口氣,“只能這樣了。”
而此刻。
周義坤和唐敏華還在火車上,因為是夏季多暴雨,火車軌道上遇到了滑膜泥石流,一大段路被堵上了。
火車根本無法前行。
而此刻,周義坤,唐敏華,以及姜平安就被困在車上。
二十多歲的姜平安,既有青年的溫潤,又因為長期待在學術環境,還帶著幾分少年的清澈感。
他轉動著手腕上的手表,低聲道,“老師,我去找人打聽下情況,實在是不行,我們棄車而去。”
他當時還未畢業,就被進入了首都研究所。
只是,首都研究所到底是紙上的試驗,他們只能做出推斷。
而真正能夠適合他做物理實驗的地方,還是西北,那漫天的黃沙和基地,被隱藏在無人之地,那里才是他們研究人員的歸宿。
姜平安在考慮清楚一切后,便放棄了首都優越的工作生活,直接去了西北。
而他的天賦,在西北卻是也大放異彩,不過短短兩三年的時間,從一個普通的實習科研人員,成為獨立帶項目主的負責人。
甚至,三年時間,他帶的項目組,已經能和周義坤他們這種老一輩科研人員,直接對接了。
西北基地有一句話。
姜平安不是人,他的腦袋是神。
在龐大的計算數據,推理試驗,到了他那里,不過是腦袋瓜轉轉的功夫。
而對于大家其他人來說,卻需要一個月,半年甚至更久的時間,都不一定能把一個數據做出來。
可是到了姜平安那里,甚至不需要一個晚上,也可能就一眼,幾分鐘的功夫,就能夠解決大家的難題。
在基地有人流傳,就照著姜平安這種天才下去,要不了多久,他就能坐到最上面的位置。
無他,他的這一雙腦子,天生就是做學術的命。
所以,對于姜平安這個后輩,甚至還是在自家兒子家長大的后輩,對于周義坤和唐敏華來說,姜平安是自家孩子,也算是半個孫子了。
這會聽到他這話,周義坤摸了一把憔悴的臉,點頭,“成,你去看看,如果可以,我們盡快換個交通工具。”
實在是奔喪不等人。
姜平安很快就打聽清楚了,車軌被毀,路線被毀,搶修的人這會也過不來,大家只能等著。
姜平安迅速了做了決定,“車子一時半會好不了,咱們已經到廣省了,現在棄火車,換一種交通工具吧。”
周義坤和唐敏華眼睛都有些紅,聲音嘶啞道,“聽你的。”
只是,從火車上下來,在重新找到交通方式去海島,這談何容易。
這其中艱辛,實在是不足為外人道也。
終于,在七號的夜里,三人登上了上島的小船,等下船的時候,天色已經大亮,日頭照在人身上,火辣辣的熱度。
周義坤和唐敏華終于松了一口氣,只是想到父親的離去,他們兩人的臉色又變得沉重了幾分。
姜平安看了看方向,“走吧,老師,我姑家,在那個方向。”
對于海島,姜平安極為輕車熟路。
這是他長大的地方,承載著他整個童年和少年期的回憶。
周義坤和唐敏華點了點頭,只是,心里卻有些忐忑,越走越近的時候,心里也就越著急。
難過,害怕,愧疚,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讓他們的雙腿也像是灌鉛了一樣,難以抬動。
終于,到了家門口。
姜平安正要敲門,卻被周義坤拉了下,他深吸一口氣,已經花白的頭發也跟著顫了下,“我自己來。”
兒子結婚,他們沒來。
兒媳生子,他們沒來。
孫子長大,他們沒來。
如今,父親的去世,他們終于來了,只是到底是不孝的,沒能給老人養老送終。
這一刻。
唐敏華下意識地握著周義坤的手,“老周。”
兩人雙手交疊,一起握在門上,然后,咚咚咚,一聲高過一聲。
院子內。
周中鋒看了看時間,眼里閃過說不出的失望,“不等了,去火化吧。”
這話還未落。
就聽見外面的敲門聲。
這一刻,周中鋒愣了,姜舒蘭愣了,李姨他們也愣了。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鬧鬧,他突然朝著門口跑去,“是不是爺爺奶奶來了?”
這兩天家里氣壓極低,他們都知道曾祖祖沒了,爸爸媽媽在等爺爺奶奶,但是卻一直沒等到。
隨著,鬧鬧的這一聲喊,大家都跟著回神。
姜舒蘭下意識地拉著周中鋒就往外跑,“在等等,應該是爸媽他們。”
下一瞬。
門被打開了。
門外,站著兩位頭發花白,身形單薄的老人,他們就那樣立在門口,遙遙的望著院內。
院內,周中鋒和姜舒蘭迎面而來,兩人都過了而立之年,周中鋒身上有的是沉穩和內斂,而姜舒蘭則是婉約雅致,身姿綽約,兩人都是一身白色衣服。
那是披麻戴孝。
四目相對。
仿佛被摁下了暫停鍵。
直到,鬧鬧一陣公鴨嗓打破了,“你們是我爺爺奶奶嗎?”
他們沒見過對方。
甚至,連照片都沒見過,或者說,更準確點來是,只見過對方年輕時候的照片。
可是,現在面前的兩位老人好老哦,都是白頭發。
這一陣聲音,把周義坤和唐敏華的注意力轉移了,他們下意識地看向鬧鬧,打量著對方面容片刻,隨即聲音顫抖,“你是鬧鬧?”
鬧鬧點了點頭,“不要喊我鬧鬧了,我叫周嘯靜。”
十五歲的他,已經有了少年人的風采,眉目舒朗,面冠如玉,只是他聲音還處于變聲期,帶著幾分磁性。
這——
唐敏華下一瞬,就拉著鬧鬧的隔壁,上下打量著,像是看不夠一樣,淚水漣漣,“都這么大了啊,這么大了啊。”
兩聲,卻帶著不同的意義。
他們錯過對方,實在是太多了。
都這么大了啊,他們卻從來沒參與過,照顧過,陪伴過。
鬧鬧由著對方拉著,抿著唇道,“那是我哥哥。”
“這是我爸媽。”
“你們是我爺爺奶奶?”
還確認了下。
這個問題,不用他們回答,周中鋒和姜舒蘭已經過來了。
周中鋒眼眶有些紅,“爸,媽。”
“爸媽。”
兩口子一人喊了一聲。
“噯——”
“小鋒,舒蘭。”接著,像是奇怪,往后看了又看。
“你爺爺不在了,但是你奶奶怎么沒出來?”
這,場面瞬間安靜了下來。
姜舒蘭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倒是周中鋒語氣平靜道,“奶奶隨著爺爺離開了。”
“你們要是在來晚一點,可能見不到對方最后一面。”
這話,雖然平靜,但是多少帶著個人色彩。
這——
周義坤身子踉蹌了下,花白的頭發也跟著顫動,“你是說?”
“你奶奶她,她也……”
他有些說不下去了。
周中鋒嗯了一聲,隨即轉身,“你們進來看吧。”
對于父母,可以不怨,但是到底是替老人鳴不平的。
不多會。
站在靈堂前面,周義坤和唐敏華都失聲痛哭,仿佛這一路,要把這輩子的眼淚都給流干一樣。
“爹,娘,是兒子不孝。”
周義坤跪在地上磕頭。
唐敏華也是。
屋內一片安靜。
原本還想和姜平安說兩句話的鬧鬧,也被嚇了一跳,頓時安靜了下去。
只是,身子卻不自覺的往姜平安身邊靠了靠。
在他們成長的過程中,姜平安就是帶著他們長大的哥哥。
比起爺爺奶奶,他們更親近的是姜平安。
不知道過了多久,哭聲漸弱,周義坤朝著兒子周中鋒道,“送老人去、火化吧。”
最后一程,他們來送。
周中鋒嗯了一聲。
在周義坤和唐敏華的陪伴下,完成了二老所有的葬禮,隨即踏上回首都的路。
而,周義坤和唐敏華,卻沒有時間在停留了。
他們這次,就請了十天的假出來,路上耽誤的太久了,西北基地那邊還等著他們,大家都在爭分奪秒,他們兩人也不可能特殊化。
耽誤了整個研發進度。
雖然,很艱難,但是周義坤還是開口了,“接下來,就就靠你了。”
他和妻子兩人,是沒時間去北上了。
周中鋒不意外,只是,他到底是開口了,“你們,你們就不能停下來歇一歇嗎?”
這么多年了,他們也不年輕了。
何苦呢。
周義坤沉默了片刻,他內心極為苦澀,“中鋒,若是部隊有召喚,你會不上戰場嗎?”
這——
當然不會了。
若有戰,必召回。
這是每一位軍人的使命,也是周中鋒的責任。
他也沉默了。
“那——你們一路順風。”
這一場停留,他們只待了三天。
是他們家,唯一團圓的時刻,若是說沒有遺憾的話,那就是他們一家人終于在一起拍了一張全家福。
盡管,周爺爺和周奶奶的是遺像。
但是,卻是唯一的一張全家福。
周義坤想說什么,卻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倒是,唐敏華沒那么多顧忌,她上去抱著周中鋒,眼淚嘩嘩,“對不起。”
“小鋒,是我們對不起你們,也對不起你爺爺奶奶。”
“真的對不起。”
除了這個,他們似乎不知道該說什么呢。
身為人子,他們沒盡到人子的責任,身為父母,他們也沒盡到父母的責任。
這是他們這輩子的虧欠。
他們可以拍著胸脯說,無愧于國家,但是他們卻有愧于親人。
周中鋒僵硬了下,半晌,才說,“只要你們在那邊一切平安就好。”
現在,他也不求別的了。
等唐敏華的情緒穩定后,去拉著姜舒蘭說話的時候。
周中鋒找到姜平安,給他遞了一根煙,姜平安思忖片刻,還是接了過來,只是卻沒抽,拿在手里。
他不抽煙,但是他卻不能拒絕長輩的好意。
“平安,往后我爸媽在西北,拜托你照顧下了。”
他們注定不可能陪著老人走最后一程,也不可能給老人養老送終。
不是他們不肯,也不是當子女的不孝,而是他們沒辦法,老人要在崗位上發光發熱到最后一口氣。
而身為外人,不能隨意進去西北基地的他們,注定無法陪伴著孝順著對方。
只能說,還好還好,當年養大了姜平安,像是一個輪回。
如今,姜平安去了西北,卻在代替他和舒蘭來盡孝。
姜平安點了點頭,聲音溫潤,“姑父,你放心的,他們是鬧鬧和安安的爺爺奶奶,也是我的。”
有了這話,周中鋒拍了拍他肩膀,“好小子,長大了。”
姜平安忍不住笑了笑,一張溫潤帶著少年氣的臉,帶著幾分真誠,“沒有姑父和姑姑,我也不會長大了。”
沒有他養著自己,花大價錢培養自己,又千方百計找來名醫給他看病,也不會有他的今天。
姜平安的今天,是姜舒蘭和周中鋒兩人,一手舉高的。
兩人說這話,遠處傳來一陣高呼,“好啊,你姜鐵蛋兒,你回來竟然不告訴我。”
雷云寶穿著歪歪扭扭的衣服,從那邊跑掉了一只鞋子,胳膊上掛著一個白色的繃帶,顯然才從前線下來,還受傷不輕。
但是,這絲毫不影響,他朝著姜平安奔跑而來。
姜平安看到雷云寶,也由衷地笑了,他穩穩的張開胳膊,和對方來了個擁抱。
“你不是去前線了嗎?我就沒讓人通知你。”
長大的他們,都各自有了各自的事業,奔赴前程,但是這絲毫不影響,他們一起長大的情誼。
是發小,是兄弟,也是最好的朋友。
“這哪行啊,我就是半只腳塌進去棺材,我也要在爭口氣爬出來,見你一面啊。”
雷云寶忍不住一拳頭砸在姜平安的身板上,“還是這么瘦,我一個人能摔倒你三個。”
姜平安笑了笑沒說話。
雷云寶也不吭氣了。
“還好嗎?”
“還好。”
“你呢?”
“我也還好。”
“那——保重。”
“好。”
就這樣,姜平安上了船,雷云寶在船下,不住的朝著對方招手。
直到那一艘大船,徹底消失在海平面上。
雷云寶悵然若失,“原來,只有我會停留在原地啊。”
“不,還有我們。”
鬧鬧認真地糾正,十六歲的他,嗓音極為奇怪,“雷子哥,你什么時候帶我也去打打槍唄?”
他一心隨軍,奈何年紀不夠,又被家里人壓著,沒辦法只能讀他不喜歡讀的書。
這話一說,雷云寶朝著鬧鬧的頭頂大手一擼,“就你?在長十年吧。”
“憑什么?我聽說,你十四歲就進部隊訓練了。”
“那你能和我比啊?我當年是不要命啊,你能嗎?”
反正他沒媽,爺爺和爸爸都往死里面的操練他。
鬧鬧不一樣,他之前上有周爺爺周奶奶,下有李姨和姜舒蘭,但凡鬧鬧敢提下去戰場,大伙兒的眼淚都能,把他給淹趴下。
聽到這話。
鬧鬧頓時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樣,“那怎么辦啊?”
旁邊的安安拿著一本書,安靜地看著,聞言抬頭,淡定了來了一句,“先高考吧。”
“在怎么急,也只能高考結束在說。”
這簡直就是要了鬧鬧的命,他頓時哭喪著一張臉,覺得人生無望了。
對于他來說,他覺得自己太悲催了,上面的哥哥優秀,下面的弟弟也優秀,哦,還有爸爸媽媽,更是優秀中的優秀,至于爺爺奶奶那也不用提了。
一家子優秀的情況下,可能就出了他這么一個另類。
不是那么優秀,稍微普通點的人,在他們這個家,就很出眾了。
“好了,你該去復習了。”
安安合上書本,“最差,你也要參加高考。”
至于考試成績,全家都對鬧鬧不抱希望了,明明是雙胞胎,但是好像學習的技能,全部都點亮在了安安身上。
至于鬧鬧,唯一繼承的可能就是嘴甜心軟,四肢發達。
嗯。
不能在有多的了。
所以,這么多年來,與其說是鬧鬧是哥哥,不如說是安安是哥哥。
在方方面面管著對方,這才讓鬧鬧勉強讀了個高中。
鬧鬧嘆了口氣,“我高考結束就能去當兵嗎?”
安安想了想,“如果你想當小兵不想當將軍的話,高考結束就去,如果你想做到爸爸那個位置的話,我建議你還是讀個大學出來,不管是普通大學還是軍校都成。”
“哥哥,你還有一年半的時間,我覺得足夠翻身的。”
最后一句話,與其說是鼓勵,不如說是最后通牒。
周中鋒和姜舒蘭他們聽到了,都沒說話,因為這種事情上,鬧鬧更聽弟弟安安的話。
而不是他們的話,畢竟,叛逆期的孩子,總想跟孩子對著來。
這樣一對于比,就越發覺得鐵蛋兒和安安的好了,幾乎沒有叛逆期,就這樣順利長大,還極為優秀了。
至于鬧鬧,姜舒蘭和周中鋒在他身上也放了很多精力,但是效果甚微。
最后,兩人歸結于,以前養孩子太過順心了,所以老天爺看不下去了,給了一個鬧鬧讓他們舒舒筋骨。
鬧鬧眼見著沒人幫他,不由得沉默了片刻。
“我知道了。”
眼見著他背影蕭索的進了屋,關上門。
姜舒蘭和周中鋒對視了一眼,她眼里到底是有擔憂的。
反倒是安安,非常平靜,“媽,不用管他,等他自己想清楚了就行。”
“我去看書了。”
比起鬧鬧,安安不知道有多省心,從來不需要姜舒蘭,他們操任何的心。
姜舒蘭嗯了一聲,看了一眼屋內安安靜靜的鬧鬧,收回目光,詢問道,“你打算考哪個大學?”
安安的成績十分的出眾。
安安想了想,理所應當道,“去媽媽你讀過的大學,去爺爺奶奶讀過的大學。”
他想去走一邊,他們走過的路,再去尋找,他自己將來的路。
這——
姜舒蘭和周中鋒對視了一眼,隨機點頭,“那你未來的路,可不輕松了。”
清大,可不是那么隨便考的。
“媽媽,這點自信我還是有的。”
安安抿著唇笑了笑,向來老成的他,難得帶著幾分孩子氣的驕傲。
姜舒蘭笑了笑,“成吧,相信你。”
等安安走了,姜舒蘭忍不住和周中鋒說道,“要是鬧鬧,有安安一半省心,咱們就不至于這么累了。”
這些年,姜舒蘭投資了一家又一家的公司,做了一家又一家的財務,但是她自認為,這些都比不上教育鬧鬧累。
工作只是身體累,而教育鬧鬧,則是身心疲憊。
周中鋒卻搖搖頭,“這樣也好,其實帶鬧鬧,咱們是有成就感的。”不然,像鐵蛋兒和安安那種,幾乎沒有任何叛逆期,也不需要他們做家長的多說,對方就已經做的很好了。
當這種家長,其實沒有太多的成就感。
但是,鬧鬧相反,讓他們感受到了一個正常普通的孩子,是什么樣子的。
姜舒蘭,“這樣的成就感,多給你幾個,行不行?”
“那不行。”
“一個就夠我們受的了。”
“你想過沒,鬧鬧如果考不上好的大學,你打算怎么辦?”
“就留他在海島當兵吧。”
周中鋒語氣很淡然,“舒蘭,咱們不可能擁有每一個孩子都是優秀的,而且優秀的孩子會越跑越遠,天高任鳥飛,像我爸媽,像我,像鐵蛋兒。”
“我們都是,我們對得起國家,卻唯獨對不起自己的父母和親人。”
“總要有普通的孩子,留在父母身邊,就那樣普普通通一輩子,陪伴著父母,給父母養老送終,你覺得這個不好嗎?”
不!
相當的好。
優秀的人都上交給國家了,做父母的其實是孤苦伶仃的,當年周爺爺周奶奶是。
未來,自家四哥也是,鐵蛋兒去了西北基地,意味著這輩子,他回家的可能性很低。
他對得起國家,卻對不起父母。
這是沒辦法的事情,自古忠孝兩難全。
而未來,安安也大概率還是走這條路,他們太優秀了,優秀到在他們的行業發光發熱。
勢必注定了他們無法當一個平凡人,來陪著父母變老,來給父母養老送終。
但是,鬧鬧不一樣,他從小在有□□下長大,兩位老人寵著他。
讓他樂觀,開朗,像是普通的小孩子一樣長大,他玩心重,沒心沒肺。
這樣下去,比起他優秀的兄弟,他的未來可能不那么閃閃發亮。
但是,周中鋒卻說了一句,“舒蘭,在我們這種家庭,普通點也好。”
不然,像他,像他爸媽,其實,沒能給父母養老送終,沒能見到對方最后一面。
這是無法彌補的遺憾。
任憑他們未來多么位高權重,多么被人尊敬,都沒用。
有些東西缺失了,就是缺失了一輩子的事情。
姜舒蘭聽了,覺得也是。
她嘆了口氣,“那就這樣吧。”
“不逼他了。”
考的不好就不好,反正她手里掙的錢,足夠讓鬧鬧這輩子,下輩子都衣食無憂。
屋內。
安安聽完父母所有的話,若有所思。
或許,他對哥哥太狠了?
或許,他該對哥哥好一點的。
轉眼,就到了鬧鬧和安安高考的時候,他們兩人從小在海島長大,也就直接在海島高考了。
沒在回首都,也沒去東北。
就踏踏實實的在海島進行三天的考試。
考試結果也很快出來了,鬧鬧不出所料落榜了,而安安卻如愿以償考上了清大。
這若是沒在和周中鋒交談之前,姜舒蘭或許還會為鬧鬧的未來發愁,但是和周中鋒交談后,她發現孩子普通有普通的好。
既然普通點,那就留在身邊吧。
所以,姜舒蘭對鬧鬧,沒有任何臉色,也沒有吵鬧,而周中鋒也是,更沒有拿皮帶出來抽他。
這讓鬧鬧很是驚奇,“爸媽,怎么不罵我?”
他私底下和安安小聲詢問。
弟弟安安比他聰明多了。
反正不會的事情,找弟弟就夠了。
安安看著這般小心翼翼地哥哥,忍不住笑了,“怎么?不罵你,你反而有些不習慣?”
鬧鬧點了點頭,“你知道的,爸爸是手段厲害,媽媽是嘴巴厲害。”
反正混合雙打,他遭不住。
安安突然沉默了下,“哥,那你想過沒,如果你和我一起考上清大,然后呢?”
“那就和你一起去首都上學啊?”
鬧鬧的語氣還帶著幾分疑惑。
“那爸爸媽媽呢?”
“我走的時候,李姨是要隨我一起回首都養老的,你也走了,家里還有誰?”
“還有——”爸爸媽媽。
鬧鬧的話沒說完,就突然跟著頓了下,然后揚起笑臉道,“原來,我成績差還有這種好處啊。”
“弟弟,我告訴你,這輩子我是跟定爸爸媽媽了,哪里都不去。”
“你啊,你就慘了,你肯定像是平安哥那樣,回不來了。”
雖然是玩笑話,但是卻是事實。
安安沉默了下,他抬頭,眼神認真,“所以哥,往后家里你多費點心。”
“爸爸媽媽靠你照顧了。”
用爸爸媽媽的話,他和平安哥一樣,注定要飛走的。
而哥哥不一樣,或許,他是最鬧的那一個,但是同時,也是最孝順的一個。
鬧鬧不太習慣,安安這么跟他嚴肅。
他害了一聲,“我照顧家里,多正常啊?我給父母養老也是啊,我是他們兒子,當然要陪伴照顧他們啊。”
“不過,安安,你以后有空,常回家看看啊。”
“爸爸媽媽他們都會很想你的。”
“就像曾祖父祖母那樣,他們也想爺爺奶奶。”
但是,他們臨走之前,也沒能見到爺爺奶奶最后一面。
安安重重地點點頭,“我知道。”
所以,他不會去選擇像爺爺奶奶,平安哥那種行業,回家都會成為一種奢望。
也不會像是爸爸一樣,隨時上戰場,讓媽媽在家提心吊膽。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要什么。
有了這話,鬧鬧才放心下來,然后沒心沒肺地朝著姜舒蘭和周中鋒喊道,“爸媽,我考這么差,你們打我啊?”
姜舒蘭,“……”
周中鋒,“……”
到底是沒忍住,拿著皮帶把鬧鬧小抽一頓的。
這孩子實在是太犯賤了一些。
看著一家子歡聲笑語,哭爹喊娘,安安也跟著笑了下,只是,不知道想到什么,笑容淡了幾分。
他到底是做不到哥哥這樣,在父母身邊撒嬌,插科打諢的。
哥哥鬧鬧羨慕著他。
他何嘗不羨慕哥哥呢。
轉眼就到了安安離家去首都讀書的日子。
這一次,李姨也跟著一起去了,自從周爺爺和周奶奶離世后,李姨早都有了離開的想法。
但是,姜舒蘭一在挽留,讓對方留下來。
哪怕是不陪著他們,陪著安安去首都也好。
起碼,安安不是孤身一人。
而且,周爺爺和周奶奶沒了以后,李姨的工作也到頭了,留在他們家,反而有個去處。
雙方經過多次商議,李姨既然想落葉歸根,那就回首都好了。
剛好有她在照顧安安,其實也不算是照顧,算是雙方互相陪伴,這樣,姜舒蘭也放心一些。
李姨對于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自然沒有拒絕的。
所以,等著姜舒蘭送著安安和李姨離開的時候,她再三囑咐,“你們到了首都后,我和郭叔以及黎麗梅小姨通過電話了,讓他們去接你們。”
當年,去首都讀書的黎麗梅,留在了首都。
如今,她的幫助婦女基金會做的更大了。
甚至,她還成為了遠近聞名的律師,給那種弱勢婦女同志打官司,都不收錢的。
原來,出了海島黎麗梅才知道,外面有那么多女同志,在經受著更恐怖的苦難。
而她在看了一例又一例后,再次做了一個決定,這輩子能救一個是一個,她會慢慢的一路走下去。
歷史,在某一個程度驚人的相似,黎麗梅終究是走到了上輩子的老路。
而姜舒蘭卻格外欣慰,因為這輩子的黎麗梅,她沒有像上輩子那樣,受盡磨難,但是她卻讓人走上了同樣的道路。
用終身來幫助別人。
姜舒蘭做不到這個地步,但是她卻由衷的敬佩黎麗梅這樣的人。
提起黎麗梅小姨,安安的神色溫和了片刻,“嗯,小姨說了,帶我去首都見世面。”
這些年,黎麗梅哪怕是在外面,也沒和姜舒蘭他們斷了聯系。
相反,每年甚至每個月,鬧鬧和安安都能收到,黎麗梅從全國各地寄回來的禮物。
這也讓,他們兄弟兩人對這個小姨的印象極為深刻。
因為每次禮物里面,都有小姨的照片,是全國各地的照片。
小姨,好厲害啊!
這是,鬧鬧和安安從小在心里面就有的一個想法。
等送走了,安安和李姨。
那個曾經因為人多,不夠住,而后連續加蓋了三四間房子的院子,仿佛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只剩下,姜舒蘭和周中鋒了。
她看著空蕩蕩的大屋子,有些傷感,“曾經這一張飯桌,有爺爺奶奶,我爹我娘,李姨,鐵蛋兒,鬧鬧,安安,還有你我。”
一共一口人的家庭。
如今,空了。
就只剩下他們兩個了。
“也好,我們兩個好過下二人世界。”
他們結婚以來,除了第一年過過二人世界,后面都是一大家子熱熱鬧鬧的。
周中鋒話剛落。
外面就傳來一陣急促的詢問聲,“媽,媽,中午吃什么啊?”
“我都要餓死了,你不知道,我們教官不當人。”
這下。
姜舒蘭和周中鋒對視了一眼,周中鋒忍不住笑了笑,“討債的來了。”
“還覺得孤單不?”
姜舒蘭搖搖頭。
要知道,鬧鬧一個可是頂十個人的,就他那一張嘴叭叭叭,能讓安靜的家里,變成有幾十號人的感覺。
“你想吃什么啊?”
姜舒蘭語氣有些無奈,但是又帶著幾分寵溺。
旁邊的鬧鬧一進門,從身后拿出兩個包裹,高舉在姜舒蘭他們兩人面前。
“當當當當,我買了媽媽你最的那家烤鴨,還有爸你愛吃的那家夫妻肺片來下酒喝。”
“你們喜歡不喜歡?”
這——
姜舒蘭和周中鋒都懵了下,實在是沒想到,向來鬧騰不懂事的鬧鬧,竟然會有這么一天。
姜舒蘭瞬間說不出話了,她扭頭,“那我進屋去燒個湯,在卷點面餅。”
等她進屋后,鬧鬧愣了下,“爸,我媽不喜歡啊?”
周中鋒搖頭,“不是。”
“那是什么?”
“你自己想。”
“哦,那我媽肯定是覺得我買的烤鴨,沒有安安買的好吃,媽,我不管,你偏心。”
面對吵吵鬧鬧的鬧鬧。
姜舒蘭那一絲傷感和感動也沒了。
她忍不住低低地嘆了口氣,“滾去給我把碗盤子給擺上。”
“哦。”
鬧鬧朝著周中鋒擠眉弄眼,“我就知道,我媽最愛我了。”
十八歲的大小伙子了,天天把愛掛在嘴邊,也不知道害臊不害臊。
周中鋒踹了他一腳,“去搬桌子。”
鬧鬧揉了揉屁股,“得嘞,我的老領導。”
“兒子這就去。”
嬉皮笑臉的去了堂屋,只是,去了堂屋后,他臉上的笑容也淡了幾分,看著那一排的凳子和空桌子。
他忍不住嘆了口氣,揉了揉笑的發僵的臉,“你們剛走,我就有點想你們了。”
下一瞬。
聽著姜舒蘭喊他讓他去供銷社買醬油,鬧鬧頓時打起精神,嬉皮笑臉的答應了下來。
“媽,那你們等著我啊,可不許偷吃。”
聽到這話,姜舒蘭忍不住笑罵了一句,“快去。”
屋內一下子只剩下了姜舒蘭和周中鋒兩人。
“還覺得安靜嗎?”
姜舒蘭搖搖頭,臉上的笑意還沒散去,“就鬧鬧那個鬧騰的性子,家里怕是安靜不下來了。”
連傷感的時間都不給她。
“那我呢?”
周中鋒凝視著她,已經快年過四十的姜舒蘭,膚色依然白皙,眼尾的細紋不掩蓋她的風情,溫柔婉約,綽約雅致。
時光,在她身上似乎沒有仿佛按下了暫停鍵。
姜舒蘭愣了下,不期而然一抬頭,就對上了一雙深情的眸子,她突然釋然地笑了笑,“你啊,就算是所有人都走,你也不會走。”
父母會走,孩子也會走,但是她知道,周中鋒永遠都不會走。
她需要的時候,他也會永遠陪著她身邊。
這就夠了。
周中鋒沒說話,只是輕輕地從背后擁著她,非常安靜。
不知道過了多久。
他凝視著她的側顏,陷入回憶,“這二十年來,我一直都在慶幸,慶幸自己當初去參加了那一場相親。”
姜舒蘭沉默了下,她低聲道,“我也是。”
她無數次感激對方,救她于水火,讓她有了一段正常的幸福的人生。
這輩子,她從來不后悔嫁給對方。
想到這里,姜舒蘭輕聲說道,“周中鋒,我下輩子還給你當老婆好不好??”
“好,那周中鋒下輩子,也只娶姜舒蘭!!”
正文完!
作者有話說:
想了好久要不要完結,這一章也被我刪除過無數次,考慮了很久。
這是舒舒和周周的故事,他們的一生幸福美滿,沒有遺憾,好像到這里就可以完結了。
明天更新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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