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沒想到，王閣老居然會這樣做。

他居然當著全京城讀書人和朝廷諸公的面，以死自證！

這一舉動，深深震懾了在場的所有人。

沉默、沉默過后，便是一片巨大的嘩然。

“王、王閣老以死自證清白了！”

“快來人啊！先救人！”

“我們……我們竟當眾逼死了當朝首輔！”

王閣老已經昏迷了過去，額頭上有一個不小的傷口，看起來頗為觸目驚心。

一陣兵荒馬亂中，羅鏡文一個朝廷重員抱著王閣老哭得撕心裂肺。

一邊哭一邊喊：“我老師為了大周鞠躬盡瘁多年，為了穩住朝政殫精竭慮，幾乎耗盡心血。”

“結果你們竟聽從某些亂臣賊子片面之語，便各種猜忌、謾罵，甚至逼迫他去證明一些自己不曾做過的事情。”

“你們這群讀書人，真是瘋了！”

若是先前，以羅鏡文的名聲，他的話這群讀書人肯定是聽不進去多少的。

然而王閣老這一撞，情勢瞬間扭轉。

無論先前有什么懷疑，在他這一撞之下，都隨之消散。

羅鏡文看到自己老師的動作后，本是腦中一片空白。

但空白后，他很快就想起方才王閣老與自己說的話。

這……便是王閣老為他們師徒二人鋪的路！

羅鏡文反應也很快，當即站在高處，開始反擊。

現在的他和躺在地上的王閣老，立于不敗之地！

“我老師若是問心有愧，何必如此優待你們這群無禮之徒！”

“若不是他阻止，你們這些亂敲登聞鼓，亂告當朝首輔之人，按律都得先脫一層皮！”

“無人信高潔，誰為表予心。”

“今日，我看誰還能質疑我老師對大周的一片忠心！”

其余諸公們也回過神來，快步走了過來。

大理寺卿陸相文還大聲喊道：“速速請太醫，不能讓王閣老死了！”

一邊喊，一邊蹲下去伸手探了探王閣老鼻息。

果然還有氣……

再伸手探了探脈搏，跳得比他這個老頭子晚上還有力。

陸相文咬牙切齒地收回手。

他就知道！

這王閣老最是惜命，居然也用上了這招！

其中必有蹊蹺！

這老登，就是做做樣子罷了！

根本就沒真的想去死。

可如今他這一撞，不管死沒死，反正瞬間就把自己的清白撞了出來。

也讓所有懷疑的人都暫時歇了心思，事情迅速平息了下來。

這招數，本是他當初要用的！

早知道當初趙成書走了的那天，他就在金鑾殿上先撞了！

只要自己一撞，那個血脈不明的小皇帝這輩子都不可能再有機會登基。

而且自己先撞了，后面這王閣老怎么撞都撞不出效果來了！

陸相文急啊！

這么好的掰倒王閣老的機會，居然讓他撞出了一條生路來。

果然能在朝堂上縱橫多年，得到兩位皇帝的親近，這人還是有兩把刷子的！

“如何？”

馬英偉問剛站起來的陸相文。

其余人也關心地看過來。

陸相文臉色猙獰，旁人以為他是傷心的。

現在前面的讀書人也趕緊關心地問：“陸大人，王閣老如何了？”

“對啊，可還有辦法救他？”

大家一臉的關心和愧疚。

“尚、尚有一息尚存！”

陸相文憋出這幾個字。

“把人抬進去，到太醫院去，別延誤了救治的時間！”

陸相文一番安排，王閣老很快被抬著離開。

羅鏡文也跟著，一路哭喊著走了進去。

那一聲聲的“老師你醒醒”、“老師你撐住”一直打在眾人的心里，讓這群聚集在這里的讀書人都面露愧疚。

馬英偉也明白了過來。

這王閣老確實不簡單。

本以為這次他老師與小師弟所謀劃的這一件事，能徹底把王閣老掰倒。

而且事實證明，王閣老確實沒有別的辦法了。

這件事無論結果如何，他都不可能繼續在朝堂上待下去。

可沒想到王閣老用這一撞，為自己的黨羽撞出了一條生路。

陸相文氣呼呼地轉頭道：“諸位這幾日都辛苦了，先散了吧。”

“朝廷自會給你們一個交代的。”

當朝首輔在眾人面前撞死以證清白，這事一傳出去，勢必引起天下嘩然。

這幾天的事情，必須盡快有個了斷。

安排完后，九卿與其他重臣們也陸續離開。

回到文華殿，陸相文再也忍不住破口大罵。

“以死證清白，他敢這樣當著天下人的面來做！”

“如此一來，朝廷的臉面何在，我們這三司會審還要不要審了！”

“我看他就是做賊心虛！”

剛剛升為禮部尚書的沈華粱溫和地勸道：“陸大人還是要慎言為好，王閣老敢做出這樣的事情，就證明他是清白的。”

陸相文知道這沈華粱跟王閣老是一伙的。

要是往常，他肯定會罵回去。

但今日，罵回去的話，他就徹底站不住腳了。

馬英偉輕嘆一聲，和稀泥道：“何至于此……”

“如今百姓們都在盯著朝廷，諸公還是莫要再傷了和氣，讓底下的人看了也心思不穩。”

沈華粱拱手說：“馬師傅說的是。”

陸相文冷哼一聲，別過臉去。

夏陽江則是全程沒有開口，不知道是不是被嚇到了。

……

雖然陸相文安排這些讀書人離開應天門，各自回家。

可還是有些讀書人們不愿意走。

他們就在應天門外，關切地等著王閣老的消息。

當得知王閣老并無生命危險后，眾人這才松了一口氣，徹底散去。

此時的王閣老，已經醒了過來。

額頭上包著一塊白布，白布上有一塊滲著血，襯得他臉色尤為蒼白。

羅鏡文小心地侍奉在旁，給他喂藥。

喝完藥后，又喂點清水漱了口，王閣老閉著眼睛緩了緩眩暈的感覺。

這才緩緩開口，虛弱地問：“如何了？”

這一問，羅鏡文就忍不住露出點喜色來。

他低聲說：“應天門外的讀書人已經全部散去。”

“在此之前，還有相當一部分人留著，是為了打聽老師你的安康。”

王閣老睜開眼睛，很快又閉上。

在撞之前，他就考慮好了。

只要他撞擊時候收一下力，絕對死不去。

而且他這個門生也非常上道。

在王閣老撞的時候，及時拉了他一下。

這也讓王閣老得到了一些緩沖，現在才能醒得這么快。

王閣老目光灼灼地看著羅鏡文，使了點力拉住他的手。

“這一次，我算是敗了，被徹底趕離了朝廷。”

“明日我便會提交辭呈，從此遠離朝堂。”

“可今日過后，我們師徒便算徹底站住腳了。”

王閣老頭還暈得很，整個人也非常不舒服。

可他眼睛亮得嚇人。

“屆時首輔之位會落到夏陽江手中。”

“此人不過是墻頭草，他成不了事，管不住這個朝廷。”

“最多明年，就會把你送進內閣。”

羅鏡文有些擔心：“可我資歷還不太夠……”

“雖然為師的權力分散了，可仍舊捏在我們手中，你盡管放心。”

羅鏡文面露喜意，在王閣老的床前磕了個頭。

“多謝老師！”

王閣老自言自語說：“此次是他們贏了，可我也沒有輸！”

“只要我的勢力還在朝中，便永遠能拿捏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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