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退賽
紀書陽一語成讖。
深夜,機械腦袋忽然自動開機,兩個窟窿眼里冒出幽幽藍光。許西樓晚上沒睡安穩,被藍光一晃就醒了,眼見機械腦袋要喊,立馬跳下床捂住機械腦袋的嘴。
“你要干嘛?”許西樓壓著聲音問。
兩個窟窿眼的幽光往上移動,腦袋一字一句地說:“五點了,大公雞該打鳴了,大娃到點吊嗓了。”
許西樓一口氣卡在嗓子眼里:“你敢喊我就拆了你。”
話是這么說,許西樓當初設置吊嗓系統的時候沒有一次成功,壓根兒沒想到它會突然啟動,所以就沒設置關閉方式。現在屋里黑燈瞎火的,他也找不到該切哪根線,索性披上外套拿上手機,抱著機械腦袋跑到大門外。
春風拂面,腦袋栽地里,咿咿呀呀地叫。
許西樓呆呆地看著它,心里的決定已經定了大半。
決賽圈的小群里卻沒人想到會有人退賽。
這個群摻和各地方選手,由于文化差異的問題,互相間溝通一直不順利,過去一直靜悄悄的,最近忽然漸漸有人開始不分早晚地往群里發試探性的話語。
既然決定退賽,保密與否似乎并不重要,許西樓對著機械腦袋拍了短短幾秒視頻,發到了決賽群里。隨即聯系賽區負責老師提退賽的事。
賽區負責老師暫時沒有回復,新好友功能區先彈出了幾條添加申請。
在一干白皮膚黑皮膚肌肉男女的頭像里,有一個美羊羊的頭像格外特別。許西樓這才想起來進入決賽的還有另一個國內學生……如果沒記錯的話是個男生。
在群里為了方便溝通,所有人的名稱都是英文名,他從來也沒有特意注意過這個人。很顯然美羊羊知道他是另一位選手,添加申請填的是中文:[同學你好,能問下你的腦袋里存的曲兒是哪位老師唱的嗎?]
“……”
少年蹲在地上,路燈微涼的光映在他濃密的眼睫上,兩片銀雪似的。他輕輕淺淺地讀過這行字,猶豫片刻,還是通過了申請。
美羊羊似乎只對機械腦袋唱的腔調感興趣:[同學你好,這曲的音源能給我一份嗎?]
許西樓沒回復,他點進美羊羊的相冊。
……這一點,就跟誤入了一個話癆連續三四十年三百六十五天無間斷地的日記本似的。
跟許西樓的沉默內向相比,‘美羊羊同學’的動態非同一般地活躍,哪怕只是修好了一個收音機,他都能發圖文解釋一遍,但是他不怎么注意排版,基本上有什么發什么。許西樓有點兒懶得看完,淺淺地看了一遍,就退出來回復:[沒有音源]
美羊羊立馬回復:[那可以聽你的腦袋唱完嗎]
許西樓:[不行]
他倒沒故意對人家冷淡,當初給機械腦袋設置的音色是他倒倉期前的那副嗓音,機械腦袋雖然用這幅聲音唱出了曲,由于發聲位置之類零零散散的原因,不僅音準節拍漏洞大,整個兒聽起來的感覺都很怪異,只是視頻里短短幾秒看出不來而已。
連續兩次受挫,美羊羊不問了,回復了句‘好的’,加一個笑瞇瞇的表情包。
許西樓看著這表情包,總覺得在譴責誰。
天快亮時,賽區負責老師終于回復了。
他似乎非常疑惑,發了一個尷尬訕笑的表情。
[茶園附中的許西樓同學嗎?]
[抱歉我剛剛收到你的信息,我這邊顯示你年初就退賽了呀?]
許西樓:“……”
三月末的清晨,他倏然凍出了一身寒毛。
去年臘月初,智能競賽總決賽入圍名單剛出,年初時許西樓剛剛確定下決賽作品的思路。那陣子家里用人來人往一詞形容毫不夸張,而能接觸到他許西樓個人信息的人多不勝數。
許西樓回屋登錄賽事方網站的選手個人后臺。
只見由他自己賬號發出去的退賽申請一欄,理由赫然躺著八千字關于新生代棟梁們成長方向的分析小論文,字字泣血。
據賽區負責老師說,他當初看完的時候都恍惚了半天:[我當時打電話跟你確認了,你非常堅定地告訴我說你已經決定好了]
許西樓回復:[好的]
當然他沒接到那通電話,聯系電話這欄不知什么時候被改成了家里的座機,負責老師沒見過他,哪分得清是不是他的聲音。
許西樓甚至沒有仔細看八千字退賽理由寫了什么東西,也懶得猜是誰‘心有靈犀’替他提前兩個月交了退賽申請——真的追究起來,范圍廣到一個個排查都要耗費莫大精力,單是連排的師叔都要掰滿十個手指頭,這些人就算想拿到許西樓的八字都易如反掌。
許西樓跟沒事人兒似的,把機械腦袋給殷師姐藏好,等紀書陽回衍都后,他也收拾東西回到家里。
春暖花開老百姓復工,白天的居民區基本聽不見太大的響聲,畢竟最鬧騰的許南風都上小學去了。他爸許老師和他媽殷女士回到年前兩頭忙的狀態,有時候忙起來顧頭不顧尾,如果碰巧有天有空閑時間,僅剩的關注度大多也都給了剛滿三歲的幺女許南枝。
許西樓從書架底下翻出一箱題測,從最上面那本開始往下慢慢寫。
最開始是隨手抽,抽到哪本寫哪本,慢慢地有了方向,就把題分門別類地歸為幾部分。
中小學放學之后以及節假日,家里會非常熱鬧,師兄弟基本都在這些時間點來家里,許西樓這些時段基本上都待在房間或者小茶室。
他們大概都知道許西樓不喜歡鬧騰,不想湊上去挨罵,所以除了許南枝沒人會來找他。
許南枝的模樣和性格跟許西樓的相似度極高,雖然才三歲,但已經初顯獨立個性的苗頭,她肉手抓著繪本趴在許西樓的腿上看書,一般不會吵鬧。
紀書陽就是這個時候打來的視頻電話:“樓兒,杜杜怎么跟我說你要轉學到江城去?”
許南枝抬頭看了眼許西樓,自覺地抱著書顛顛地跑到門口去望風。許西樓把手機架到桌子上,換了個姿勢握筆,語氣靜靜地‘啊‘一聲:“怎么了?”
“不是,你轉學轉唄。”紀書陽頓了一下,“但是江城是不是太遠了點兒?都快到我們這兒了。”
許西樓沒應聲。
紀書陽等了等,斟酌著措辭小心翼翼地試探:“怎么突然要轉學了,附中不是答應讓你新學期直接進實驗班嗎?”
許西樓的筆尖順著答案序號滑下去,干凈俐落地勾出一個答案,眼波都不見起伏,平平靜靜地把紀書陽特意拉出來的遮羞布給掀了,幾乎直白地說:“附中的年級主任是梅姑奶的表妹夫,校長是聞大爺的拜把子兄弟,我那班原來的班主任都是我媽大徒弟的小姐妹,讓我進實驗班是因為比賽到尾聲,他們年初替我退賽的事瞞不住了,怕我有情緒。”
紀書陽一愣:“啊?什么!”
紀書陽是知道許西樓這兩年常參加各種稀奇古怪的比賽,但他是抱贊成態度的,不過院里很多師叔伯都覺得許西樓在跟他們鬧脾氣,一直私下有議論。
紀書陽天高地遠不常摻和里面的事,只知道牽扯復雜,這次也是聽叔伯說許西樓可能在鬧脾氣才過來勸一嘴,不知道還有這檔子插曲:“他們替你退賽是什么意思?還是年初的事?”
“我也不知道什么意思,追究這個沒意義。”許西樓撂下筆,他這一卷試卷也差不多寫完了,不過自學導致腦子里的知識點多少有些東拼西湊的分離感,他挺期待轉學之后聽老師講課的感覺。
“也是。“紀書陽跟許西樓發小著長大,到底跟許西樓這邊親近些,勸是勸不出口了,支支吾吾地想:“但你也別去江城了,要不轉來衍都吧,我跟你有個照應。當然,不是姑奶和師父大爺那種照顧,我家也沒這個本事……”
他話還沒說完,許西樓張口應了:“好。”
紀書陽還在勸:“別急著……啊?”
“我說行。”許西樓唇角輕微地扯了下,瞥向屏幕,“我去哪個學校無所謂,離家里遠就行了。”
“那不能無所謂。”紀書陽連忙擺手,“我就怕你這性子隨便亂來,上學那能是隨便的事嗎,這事我替你辦了啊,別跟我客氣。”
許西樓:“我跟你客氣了么?”
“也別太不客氣。”紀書陽估摸著早就準備了兩套方案,當場就拿出平板戳著屏幕對著鏡頭讓許西樓看,“你看看,這是我們衍都四大,你想去哪個?”
許西樓微妙地一挑眉,一般能被冠上地方名再加個幾大的學校要么是拔尖的頭幾個要么是末尾的那幾個,紀書陽不可能把后者搬出來,但這么大大咧咧地搬出前幾個,也不像他口中的‘沒這個本事’。
紀書陽:“你就看看學校的圖片,其他簡介什么的每個學校都差不多。本地人才知道的,26中的漂亮學生多,可能是因為他們藝術班做的好的原因。26中下面這倆差不多,也挺好,學校也大,就是地理位置來說可能離我家就是橫跨衍都這么遠,所以我建議你在26中和桃一兩個里面挑。”
“我又不住你家,遠不遠關我什么事。”許西樓邊說著邊打開電腦搜索衍都的學校,26中的校園官網版面打開來果然是一整排俊瞎眼的男生女生,他往藝術班那行掃了一眼,毫不猶豫地關掉了26中官網,打開桃李一中的。
“桃一好啊。”紀書陽幽幽地開口,“每屆市中考前二十名有三分之二都會去桃一,就你要去的這一屆,當年的中考狀元就在桃一,那孩子模樣可俊,人又活潑友善,你搜搜他們校報上說不定還貼著他的帥照,不出意外的話,我估摸著明年市狀元也有他的份。”
許西樓沒往腦子里去,他看見許南枝顛顛地跑過來:“哥哥,阿泰師哥上來了。”
“都行。”許西樓含糊地回紀書陽,他關掉網頁界面,順手將試卷塞進抽屜,俯身抱起許南枝,轉臉換了一副神情,“跟阿陽師哥打個招呼。”
許南枝兩手抓起手機:“阿陽師哥。”
紀書陽連忙堆起笑臉,他忽然靈機一動,舉起平板讓許南枝看:“南枝寶貝,你給哥哥挑一個學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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