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暖夏
想要在人群中找到許西樓不是一件難事。
許西樓在高中生里個子都算高的,脖子又長,冷白皮,在衍都人群中像只戴眼鏡的斯文傲白鵝,而且喜歡邊走路邊看手機。
閻無衍走到許西樓旁邊,而許西樓頭也沒偏,直到一腳邁上樓梯都沒發覺旁邊有什么不對勁。
閻無衍真想給這位朋友鼓鼓掌。
真厲害。
樹人樓二樓到三樓的轉角構造比較奇特,轉角嵌了兩面榮譽鏡,另一面整面墻是學生手繪的教學樓走廊,平滑鏡面照著手繪墻,不注意看會以為這里重新劈開了一道走廊。
許西樓初來乍到,顯然還沒有熟悉這道視覺陷阱,每次上樓步伐都會下意識邁到鏡子側。
眼看就要撞上鏡子,閻無衍來不及想,眼疾手快地抓住許西樓后衣領往后拽。許西樓失去重心向后踉蹌,腦袋猛地撞上閻無衍的腰腹。
閻無衍悶哼一聲,另一只手搭上樓梯扶手,勉強拉著許西樓:“大哥,你們北邊人走路一直不看路的嗎?”
“……”
許西樓錯愕地扭過頭:“你跟著我干嘛?”
“這話說的。”閻無衍舌尖頂著腮幫子,從鏡子里跟許西樓對視,“我不過來你不就撞到鏡子了嗎?”
許西樓突然不知道說什么。
閻無衍好像猜到他在想什么,補了一句:“我有事要走,回教室拿東西。”
甭管信沒信,許西樓嘴上是順著閻無衍來的:“拿什么都行,你先拉我起來。”
樓道每時每刻都有可能冒出人來,許西樓雙腿成馬步狀,重心不穩,身子上下不著地半懸空,他被往后拽的時候反手抓住了閻無衍的手腕,為了不一屁股坐到地上,不得不扣緊閻無衍。
現在他們倆男生長手長腳糾纏在一起,把樓道堵得嚴嚴實實。
這姿勢多少有點搞笑,許西樓催促一聲:“麻煩了。”
閻無衍抿了抿唇角,憋住笑:“你腿給一下勁。”
一來生二回熟,閻無衍上一次拉許西樓的時候就發現這人雖然看起來清瘦但體量不輕,他用力一拽,環著許西樓的腰把人提起來。
天氣炎熱,許西樓也積了層薄汗,閻無衍向來半闔不闔的桃花眼睜開,目光自然落在許西樓白里透紅的膚色上。
手剛剛撤開,臺階上倏然傳來震天動地的咳嗽聲。
兩人渾身一顫,閻無衍的手重新貼回許西樓的腰上,腳步下意識往許西樓身后撤,等余光瞥見臺階上楊禪機今天上午為了公開課錄制特意擦得锃亮的男士皮鞋,立刻來了個急轉彎,不露聲色地站在許西樓旁邊。
楊禪機活像憋了兩年肺癌,他壓著音量,恨鐵不成鋼地說:“上課時間!公共場合!你們干嘛呢!”
楊禪機沒戴眼鏡,近視四百五十度的眼睛其實沒看清底下的人是誰,他從樓上下來,只看見兩道抱在一起的身影。
猖狂。
學風再開放的中學也不會有學生情侶大搖大擺地在老師面前晃悠。
“撒手。”楊禪機蹬蹬走下臺階,“剛開完年級大會不知道?其他老師馬上就要下來了。”
閻無衍:“……”
許西樓:“……”
許西樓舔著后牙槽:“什么意思?”
閻無衍倒是沒多大反應:“以為我倆早戀。”
楊禪機已經走下來,認出了閻無衍的聲音:“說的什么話。”
“小許啊?”再走下兩個臺階,他也認出許西樓了,凝重的神色肉眼可見地放松下來:“你倆無端端地在這拉拉扯扯干什么,我還奇怪哪班的女生能長這么高——”
許西樓搖搖頭,心說,無聊。
結果不知怎么地,這事居然被傳進教室里。
閻無衍和楊禪機留在樓梯上聊天,許西樓先一步回教室,進門孫筱妹就沖他擠了下眼睛。
許西樓沒從她這個意味深長的眼神里面咂摸出任何味道。
楊禪機一次沒帶眼鏡的話初期興不起什么大波瀾,況且兩位主角的另一位是閻無衍,閻無衍深知自己不要臉別人就臊不到他的道理,打趣他沒準會被反調侃一場。
所以閻無衍頂著汗津津的頭發漫不經心地走進教室時,a班大忙人們關心‘閑八卦’的心已經散了個一干二凈。
教室蠻安靜,只有王小胖扭頭看了他倆一眼。
許西樓給了他一把從小賣部買單時湊整抓的泡泡糖,小胖拿了糖就轉回去了,特好打發。
他沒管閻無衍。
坐在最后一排的好處就是椅子很寬敞,不用跟前面的同學似的,坐里面的人每次進出都得讓坐外面的人讓座。
許西樓只在閻無衍從他背后經過的時候抬眸看了他一眼,就繼續收拾自己的東西。
其實他沒什么要拿的。
一套沒刷完的卷子,一本書,兩支筆。
許西樓拉上書包拉鏈,余光看見閻無衍把一套卷子,一本書和兩支筆扔進書包。他莫名地不想跟閻無衍一樣,因此目光環了一圈,想找點別的塞進書包。
但他初來乍到,‘財產’除了所有課本和卷子之外就只有一本書和兩支筆——兩支筆墨水到頭,頂多能再撐半張卷子。
想了想,許西樓把兩支筆掏出來扔回桌肚。
做完這個稍顯幼稚的舉動,許西樓嘴角抽了下,在心里拍了拍腦袋。
閻無衍忽然小聲喊他:“同桌。”
許西樓轉臉看著他。
閻無衍頭也不抬,從書包里掏出一個塑料袋裝著的東西遞給他。
許西樓下意識地接住。
塑料袋就是普通的超市塑料袋,有一面還印著logo,寫著‘超級大超市’,半透明的,能隱約看見里面的東西,許西樓掂了下手感,摸出一個瓶子的形狀。
他幾乎瞬間就知道這是什么東西。
一個水杯。
“我洗過了,后門出去左轉走到頭拐進去就是飲水機。”
閻無衍邊說著邊抬手扯斷束發用的皮繩,他頭發的長度看上去有陣子沒打理,額發長度能完全蓋住眼睛,打球的時候為了行動方便,扎得整個腦袋跟個蘋果似的。少年發量濃密,皮繩一繃斷,頭發炸成了鳥窩。
帥哥即使頭炸成了鳥窩那也是帥哥,閻無衍是教科書苛刻級別的標致,在老人嘴里妥妥是個‘招禍害’相貌,況且恰是少年時,身板抽條長,揚眉抬眼是生機勃勃,舉手投足是陽光肆意。
這位帥哥目光沒往許西樓身上多偏一點,謹慎地遵守‘不熟界限’,掏完水杯又掏出一包拆裝的綠色袋封感冒藥。
“居然還有一包。”閻無衍瞇起雙眸看保質期,說‘沒過期’,然后一起塞到許西樓手里,“感冒了多喝溫水。”
許西樓舌尖輕輕頂著腮幫子,心里嘶一聲。
沒等他復雜的心緒蔓延開,閻無衍吊兒郎當地補充上:“換季感冒的人多,別傳染給我了。”
語氣促狹。
王小胖突然扭頭,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倆:“你倆感冒了?”
“沒有。”許西樓手動替他把頭扭回去。
五點半沒到,校門沒開。
保安室里的保安大叔抬頭瞥一眼閻無衍,摁了下開門鍵。
許西樓和閻無衍一前一后走出校門,大鐵門在他們走出去后咔地關上。
本來打算等到五點半或者直接翻墻出去的許西樓回頭看了眼:“這叔是你家親戚?”
“什么?”閻無衍反應了一下,樂了,“不是,是哥們兒,我每天都早走,他習慣了。”
許西樓點了下頭,想起來了。
他同桌是個每天遲到早退的副班長。
一輛明顯比別的車高一截的suv杵在馬路對面,車窗降下,紀書陽撐著窗沿探頭探腦。
桃李一中門口就這點兒路,suv格外扎眼。
許西樓看了紀書陽一眼,沒著急著過去。
他跟閻無衍說:“我走了。”
閻無衍看他一眼:“啊,下周見。”
“下周見。”許西樓說。
然而他倆面對面杵著半天,都沒有看到對方要挪腳的意思。
許西樓眼睛都瞪酸了,等得有點焦灼,他是不想當著閻無衍的面走到對面的suv的。
倒不是怕什么,主要是心里怪怪的。
他一個轉學生,到現在為止在班里都是初來乍到小可憐的形象。
高三轉學的學生不多,尤其桃李一中門檻極高的模樣,他雖然沒去打聽過,但聽秦文山說過一嘴,據說自己轉來前樹人樓什么妖魔化傳言都有。
“你……”
“你……”
兩人同時張口,許西樓捂著嘴別過臉咳嗽起來。
閻無衍嘴角彎了彎:“你朋友叫你半天了你不過去嗎?”
許西樓:“啊?”
“那不是你朋友?”閻無衍下巴朝suv一指,“一直盯著你,你不認識嗎?”
許西樓震驚地回頭看向紀書陽,那二貨扒著窗戶整個頭都探出來了,一看他看過去,趕緊招手大喊:“過來啊少爺,空調都給你涼好了,杵那兒干嘛呢!”
許西樓服了,白墨跡了。
話不投機半句多,許西樓正要走,挪了一步忽然又收回來,問閻無衍:“你剛才躲我身后干什么?”
閻無衍納悶地挑起眉:“我躲在你身后?”
“樓梯上。”許西樓紋絲不動地打量閻無衍的神情,“你以為是鬼啊?”
閻無衍臉色很微妙地頓了下。
許西樓心里一下清晰明了。
哦。
小神棍怕鬼。
青天白日的鬼。
他心里這么想著,神情也沒遮掩。
閻無衍莫名煩悶地抓了抓頭發:“我以為是年級主任。”
面前這人要不是許西樓他已經抬腿踢人了,于是說:“你不走了嗎?”
已經帶了趕人的意思。
許西樓擺擺手筆直走向紀書陽。
人坐進副駕,下意識往窗外看了眼,閻無衍立在原地沖他懶洋洋地揮手——他大概知道自己怎么樣最帥,桃花眼慣常懶洋洋笑著,青春氣散著的同時氣質里裹著不知從哪兒來的沉穩,這樣的人有心接近人時很難讓人討厭起來。
許西樓轉向紀書陽:“您有事兒嗎您?”
紀書陽一臉懵逼:“我咋了我?”
“沒車開了?”許西樓眼睛一閉,頭疼地摁了摁鼻梁,“你把你爸的車開出來干嘛?”
提到這個紀書陽就樂:“他老人家換車了,這輛給我了。”
許西樓‘哦’一聲。
臨近放學點,這附近學校多,到時候路上一股股的學生流和下班流,紀書陽沒耽擱,等許西樓系上安全帶就開走了。
許西樓托著腮看后視鏡,閻無衍剛才站的地方已經沒人了,不知道從哪條小路繞出去了。
紀書陽冷不丁感慨:“桃李一中學風是開放。”
許西樓抬眼:“怎么說?”
紀書陽說:“還準學生開摩托,我們以前那會兒,騎個三輪都要被記過。”
許西樓:“拜托,摩托太危險了,不能開的。”
紀書陽愣了一下:“剛才跟你在一塊那個是你們班同學吧?”
他遲疑地說:“我本來想問你要不要捎他一程,看他有摩托車就沒說了,還挺酷的。”
話音剛落,一道黑影貼著紀書陽那側的窄路呼嘯而過,刁鉆地拐進路邊小道。
許西樓只來得及看清一個戴頭盔的背影。
夏季的風卷進車窗縫隙,撩過許西樓發梢,他抓了一把在手心,燒得滿滿不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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