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節 三天
三天的時間對于很多人來說,不過就是幾頓飯或者幾次睡眠的輪回過程,不分哪個時代,對于無所事事的人來說,均為如此。
但對時刻感覺到肩頭壓力重重的羅某人來說,則完全相反。
三天的時間,汴京城南莊子里的人,被他驅趕得猶如拴在磨盤旁邊的小毛驢一般奔走不停。
當然,忙碌的成果也是顯著的。
首先,原本粗陋簡單沒有任何防御設施的莊院,構筑起了三道織網式的防御,以及四道不同方向的逃生路線,到最終布設完成,這座莊院雖不能說固若金湯,至少可以抵擋三五千宋國禁軍兩個時辰的全力進攻;
其次,被驅趕忙碌的人,不僅僅是挖掘凍土層構筑防御,還有近三分之一的人被散布了出去,這些人以兩到三人為一組,分散在了汴京城的不同方位。他們的任務很簡單,平素無事時在各自住處的方圓五百米內閑晃并記錄下他們所看到聽到的一切大事小情,此外,若遇到有人攻擊城南的莊院,則會有人傳訊給他們,而他們則會在汴京城的各個角落煽風點火;
第三,在莊院靠近運河岸邊新建的房子處,幾個收糧的店面開始完畢,不單是店面所需的幌子制作完成,大到河岸的木質停駐碼頭,小到收購糧食的計量工具,全部制作完畢。
這三項一朝完成,羅開先才松了一口氣。
河口位置的一座木頭房子,房子正中安置的火盆內火焰正旺,火盆上方托架著一個銅皮水壺,水已經沸騰。
羅開先握著水壺上的木制把手,頗為小心的避開火盆上方懸掛的風道,把水壺里面的熱水斟入已經添了茶葉的青瓷茶壺里,純手工炒制的茶葉在沸水的沖洗下溢出陣陣的茶香。
一邊愜意的體味著這時代獨有的自然氣息,一邊繼續用水沖洗茶盞,羅開先抬頭看著剛剛走進房子的保加利亞人,招呼道:“赫爾頓,南面的陷阱調整好了?”
“是的,將主,除了有些滲水……”保加利亞人疲憊的把自己扔在新制的靠背椅子上,他往日里深邃精明的眸子,這會兒充滿了紅色的血絲。
“喝杯茶提提神!”放下水壺,提起茶壺,羅開先斟好了一杯茶水,在桌面上推給了對方,繼續說道:“不需要擔心滲水,四步寬,兩人深的陷阱,如果滲水,只會變成水坑或者泥潭,不需要擔憂會垮塌,若有人從南面來襲,他們除了繞行,只會溺死在泥漿里……”
“如果他們帶了長木頭搭橋呢?”雙手捧著晶瑩剔透的青瓷茶盞,嗅著飄散的茶香味兒,赫爾頓很是認真的問道。
“只要天氣轉暖,南面的土層就會變得松軟……你知道那會出現什么樣的情況,如果真有人扛著木頭試探,就用弓手壓制,或者……扔兩罐火油過去,你在擔心什么?”當著手下的面,最大的好處就是不用再說拗口的官話,羅開先可以隨意的用拉丁文和漢話來解說,哪怕他的拉丁文依舊不是很流利。
因為在自家的莊院內,赫爾頓的深棕色卷發沒有束起來,而是隨意的披散在腦后,他身上套著一件寬大的東方式長袍,從椅子上坐正,他學著東方人的做派,一手捻著寬大的袖口,一手抓起茶盞,試探著飲了一口,然后近乎享受般的嘆息了一聲,才回道:“將主,我并不擔心南面的陷阱,只是將主……將主你是東方族裔,為何面對同族……也是這樣強硬,而不是用談判的方式……”
赫爾頓的表現不是那么恭敬,羅開先卻并不在意——在他看來恭敬之類的東西放在心里就足夠了,他認為自己并不需要,至少現在并不需要那種形式上的畢恭畢敬。
而且……更關鍵的一點,隨著時間的推衍,或許是精神力的緣故,或許是心理學知識的不斷驗證,他開始對人心的傾向有著一種類似第六感的能力,至少當面相對的人是否存在惡意,他能夠清晰的覺察到。
這刻面對赫爾頓的疑問,羅開先很是放松的說道:“赫爾頓你是保加利亞人,在保加利亞,平民能和貴族做朋友嗎?”
“將主,我現在是賽里斯人!”赫爾頓并沒有回答羅開先的問題,而是瞪著充滿血絲的眼睛很是認真的說道。
“啊,是我的錯,你現在是賽里斯人。”羅開先呆愣了一下,才用同樣認真的語氣肯定了赫爾頓的話語。
“在保加利亞,平民只能是平民,貴族永遠是貴族,平民與貴族之間永遠成不了朋友。”赫爾頓沒再計較羅開先的口誤,繼續就之前的問題回答道。
“啊哈……”得到了預期的答案,羅開先臉上的表情更是輕松,“為什么?”
“嗯嗯,什么?將主,你是問平民和貴族為什么永遠成不了朋友?”很少見到自家將主這樣輕松的樣子,赫爾頓一時之間有些懵懂。
羅開先不置可否的沒有說話,但通過悠然喝著茶水的動作示意赫爾頓說得沒錯。
赫爾頓有些困惑的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試探著回答道:“因為平民多數很愚蠢、粗鄙、無知,甚至不認識文字,還有……平民沒有金錢,沒有武器……”
羅開先沒有正面給出問題的答案,他問話的目的也不是這個,而轉而問道:“奧爾基他們現在應該住在鴻臚寺安排的房子里面,是嗎?”
“是的,將主。”雖然被羅開先話語的跳躍性弄得有些糊涂,赫爾頓仍然認真的回答了一遍。
“昨天奧爾基那里傳信回來,已經與宋門下省交接國書,沒錯吧?”羅開先再次向赫爾頓確定最近的信息。
“是的,將主。”隨著羅開先的問話,赫爾頓隱約摸到了自家將主話語的脈絡,他肯定的回答道。
羅開先點了點頭,抬頭注視著赫爾頓的雙眼,認真的說道:“如果……赫爾頓,想想看,如果我們不能證明自己足夠強大,奧爾基他們會住進鴻臚寺安排的房子嗎?宋國的大臣們會接受國書嗎?”
“……Potest①!不能!”赫爾頓沉思了半響,徹底明白了自家將主的想法。
統一思想認識的對話其實沒什么勁,若非感覺到諸事開始步入正規,羅開先還真的沒有閑情向手下人解釋這些——冷硬風格的他依舊還保留著后世軍隊中的習慣,那就是需要下級的絕對服從。
這種做法顯然不能適用于所有場合,好在隨著時間潛移默化的推進,他的很多習慣也在逐漸的改變。
收拾了桌面上的茶具,羅開先從他身后的木架上取來一個羊皮紙本子,上面記錄著最近安排的所有事務目錄表。再次抬頭打量手下的時候,才注意到并不壯碩的赫爾頓的疲態,“赫爾頓,你的臉色不是很好,需要休息兩天?”
赫爾頓揉了揉額際,振作起精神回答道:“不,將主!我還撐得住!”
點了點頭,把羊皮本子推到赫爾頓面前,羅開先說道:“最近幾天加強防御,事情太多,明后天之后就會好得多,畢竟……還有七天就是東方傳統新年,沒人會在節日來臨的時候打仗,宋人也不會,可以多休息一下……這個本子上面記錄的是近期事務安排和人員安置名錄,如有需要調整,你來把控!有沒有疑問?”
赫爾頓認真的聆聽羅開先訴說的每一個字眼,直到羅開先問話之后,猛地坐直了身體,低喝道:“沒有,將主!”
“很好!”羅開先同樣坐直了身體,“靈州那里,岡薩斯和阿爾克已經在注意培養副手,否則事情太多,一個人是做不完的,你也要培養幾個能夠獨擋一面的人,未來……未來我們不會只有靈州一個地方,赫爾頓你……明白嗎?”
赫爾頓充滿血絲的棕色眼睛瞬間變得閃亮,“是,將主,赫爾頓明白!”
對著聰明人,不用說太多廢話,羅開先站起身來,隨口交代道:“最近我會四處走動,爭取聯絡一些大糧商賣糧給我們,赫爾頓你若有無法決定的事情,隨時找我……哦,對了,那個本子里面還有一份收購糧食的記錄圖表,你要學會它!”
“是,將主!”赫爾頓應諾道。
羅開先不擔心這個家伙做不到他所說的,事實上當初從角斗士營地挑選的這些人,沒有幾個讓他不放心的,原因也很簡單,從斗獸場那個朝不保夕的地方脫離出來,沒人愿意再面臨那一切。
連續幾日的瑣碎事情終于告一段落,不單是赫爾頓累的紅腫了眼睛,即便是羅開先這樣被強化過的體質,也感覺到了久違的疲憊。
那種疲憊對羅開先來說并不是身體上的,而是來自于頭腦與精神,獨自面對宋國這樣一個龐大的帝國中樞,哪怕羅開先是來自后世的軍事精英,也難免力有不逮。
這一刻的他,除了需要了解他的人關心撫慰,更迫切需要能夠幫助他拾遺補缺的助手,只是這樣的愿望能實現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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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①potest,拉丁文,意思為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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