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大將軍？何許人也？

　　聽聞突兀而來的吆喝聲，正在給曹珣施壓的羅開先也有些愕然。

　　按照他所知道的記載，有宋一代，初年有曹、楊、石、潘、李幾家姓氏的將門輔佐，中期也有折、種、狄?guī)讉�姓氏的領(lǐng)軍人物，但是秦姓？在他的記憶中卻并不深刻。

　　遠遠地面對著羅某人有些懵懂的表情，曹珣松了一口氣，通告手下讓開一條通路以便于來人上前，然后才沖著羅開先拱了拱手，朗聲說道：“還請衛(wèi)兄見諒，曹某不過區(qū)區(qū)閣門使，實無權(quán)判定誰是誰非……現(xiàn)今，該是我朝陛下欽命皇城使秦大將軍正在趕來，還請衛(wèi)兄暫候片刻……”

　　“秦大將軍？何人？姓甚名誰？”察覺到了曹珣瞬間由緊張變得坦然的神情，羅開先徑直問道，雖然這樣的直截了當?shù)膯栐捲诤芏嗳丝磥聿凰愣Y貌，但他又豈會在意？

　　之前一個人頂著羅開先這種兇人的壓力，曹珣的心理壓力有多大沒人能夠知曉，這刻稍微放松下來，他反而變得坦然自信起來，甚至對羅開先的直言不恭也完全忽略了，直言回道：“秦大將軍姓秦名翰，字仲文，乃我朝宿老，自太祖時，便以忠勇聞名，實為皇家第一悍將，現(xiàn)為當今陛下封為皇城使……曹某無有決斷之權(quán)，秦大將軍則不然，衛(wèi)兄若能得他認可，自可來去自由……”

　　初聽到“姓秦名翰”四個字的時候，羅開先便恍然想起了來者該是何等人物，至于曹珣后續(xù)的滔滔不絕，他完全沒有放在心上。

　　在他所知道的信息里，東方歷史上有三位比較出名的太監(jiān)領(lǐng)軍人物，其一是唐時的高力士，之后還有兩位都在宋朝，后期的那位叫做童貫，而這個時代恰好也有一位，他的名字就叫秦翰，而據(jù)羅開先所知，這位名字叫做秦翰的太監(jiān)，后世史書中的評價可謂是允文允武忠勇雙全，真假不提，單就文人能夠在文字上稱頌一個統(tǒng)兵的太監(jiān)，就可見這人非同一般。

　　羅開先懶得再理會曹珣的舉動——反正構(gòu)不成威脅，他開始期待這位秦翰秦大將軍的到來，當然不是什么見獵心喜，而是希望來一個能做主的明白人，否則如同先前一般僵持下去，必定免不了血流一片——那并不是他所希望的。

　　“嘚嘚”馬蹄踩在石板路上的聲音疾速而又連綿不絕，之前曹珣率領(lǐng)的禁軍左右退開，讓出了一條通路，又一隊騎隊涌了上來，這騎隊人人掛甲，身后插著三五面小旗，其中還有一位擎著一面帶著“秦”字的名號旗，顯然是當頭開路的前衛(wèi)。

　　為首的一個在距離羅開先三五十米處停馬，大聲吆喝道：“大宋東京汴梁皇城使秦大將軍到……”

　　“嘖……”安坐馬背上的羅開先依舊維持著先前的警戒姿態(tài)，右手橫握著長刀刀柄，嘴里嘖嘖有聲，不自覺地在心底嘲弄了一番，無論是后世還是這個時代，好像所有的大人物出現(xiàn)都要有一番排場，唯不同的是后世是摩托警車開道，這時代倒是駿馬騎士當先。

　　他的這種揶揄心理并沒有持續(xù)多久，一個很明顯是中心人物的穿著宋式魚鱗甲內(nèi)襯絲質(zhì)錦袍的高貴人物出現(xiàn)在了他的面前，這人安坐在一匹棗紅色青唐馬的背上，神色自信而又悠然，望之不過五十恍惚，身材亦是高壯雄武，方面大耳，卻是迥異于時下普遍留著長須的武將，而是面色細白，不像是統(tǒng)軍之人，倒像是一位新扎上陣的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員外。

　　不過這位顯然非比尋常，縱馬便到了羅開先身前十數(shù)米處，馬步一停，隨即開口，真正本色畢露，“老夫秦翰，你就是衛(wèi)四郎？”

　　“正是靈州衛(wèi)四！見過秦將軍！”面對這種掌控一方的人物，羅開先沒有絲毫畏縮，一邊快速打量著對方，一邊毫不掩飾的針對問道：“曹將軍非是主事之人，秦將軍該不會同他一樣？”

　　這時節(jié)可不是尋常人碰面打招呼，基本算是兩軍對壘，客套話之類的還是免了吧。

　　所以很顯然，羅某人這種話不會有什么好語氣，未等秦翰做出什么舉動，他身后便有人呱噪起來，“兀那漢子，竟不下馬跪迎，還敢口出狂言，莫非是欲往死路……”

　　另有人的話語更是不堪，“不是北地胡，就是河西蠻，真是該死！眼見就是新年，怎不能讓人安生些……”

　　這些粗聲大氣的話語很是影響人的情緒，羅開先臉上的表情卻紋絲不動，只把一雙黑色的眼珠緊緊盯著七八個馬身外的秦翰的臉上——因為之前的路上歷練太多類似的場景，他并不擔心自己的手下失控。

　　終于，看著像養(yǎng)尊處優(yōu)的白皙富貴員外的秦翰抬起左臂沖著他身后示意了下，慢聲慢語的說道：“老夫在老丁奎那里聽說過你，衛(wèi)四郎！如今看來，你卻是不凡……”

　　“嗯……秦將軍待要如何？”羅開先也是有傲氣的，這秦翰放縱手下意圖擾亂自己的思緒，又擺出一副高人一等的臉孔，他當然也是毫不示弱的借助身高的優(yōu)勢俯視著對方，同時配合的還有他那張外人感覺像門板一樣的面孔。

　　外表雖如此，羅開先心中對眼前這秦翰的表現(xiàn)也有一絲詫異，在他看來，這秦翰確實是個明白人，知道懲治楊二郎之事無法辯駁，便很是干脆的避而不談，反而從將軍的身份和年齡資歷之類角度另辟蹊徑，這樣的做法，確實符合兵法避實就虛的策略。

　　而察覺到羅某人的冷硬回應(yīng)，秦翰這老將金銅盔下那雙眼睛快要瞇成了兩條縫隙，白皙的臉皮更是隱隱泛青，沉默了半響之后，才繼續(xù)道：“不愧是為人夸贊的衛(wèi)四郎，果然勇氣過人，左近三條坊街，老夫布下了千五百人，都是曾與本地契丹野人酣戰(zhàn)之勇士，你就不怕老夫一聲令下，把你這百多人留在這汴京城？”

　　“怕？”羅開先的那張臉依舊平靜若水，開口吐出的話語同樣比這時節(jié)的空氣還要冷凝三分，“有何可怕？衛(wèi)某隨我家將主行程十萬里，殺敵過千，某家身后諸位同樣雙手血腥，不知若是開戰(zhàn)，秦將軍手下千五百人又能剩下幾何？不知你家皇帝是否喜歡一個染血的新年？”

　　“呃……”老將秦翰的臉又有了漲紅的趨勢，他不自禁地抬手撫了一下自己有些抽搐的面頰，可惜那里沒有尋常男人所具備的長須，掩飾完心中的尷尬之后，他才定神說道：“老夫嘗聞靈州新人勇悍異常，如今一見確實不同凡俗，衛(wèi)四郎可敢命人與老夫手下比斗一番？”

　　“有何不敢？”羅開先平平淡淡回了一句，眼神斜斜地掃過秦翰身后的隨從，頗為不屑的接著說道：“只是，依我靈州往例，兵刃不可輕出，凡戰(zhàn)必有所得！與秦將軍所部比斗，于某家何益？”

　　打就打唄，沒啥好擔憂的，只是平白無故的戰(zhàn)斗卻沒有收獲，卻是不值得的。所以羅開先這話的主旨非常明了——比斗可以，拿彩頭來！

　　而如此輕描淡寫的話語，真真的讓很多人怒火上涌，不單宋人兵眾各個面有不忿，連從一開始就擺出了自矜自信面孔的老秦翰也有些惱了，“衛(wèi)四郎，莫非以為老夫出不起賞金？”

　　“衛(wèi)某怎敢小窺秦將軍？”羅開先不軟不硬的繼續(xù)維持先前的表情，口中卻說道：“只是我靈州軍中有律，凡戰(zhàn)必爭先，戰(zhàn)必有所獲，以免無謂之兵戈……且自入宋境，嘗聞宋人以富庶自詡，想必秦將軍也必不吝區(qū)區(qū)花紅，不知秦將軍以為然否？”

　　后面這番半帶解說的話語聽著合情合理，只是秦翰怎也覺得心中抑郁，好在他對自己的部屬也有信心，至于錢財之類他更是從不放在眼里的，不明所以之下，為了擺脫這種被后生晚輩壓制的感覺，便信口說道：“哈！衛(wèi)四郎所言不差，我宋轄制萬里，富有四海，豈吝區(qū)區(qū)比斗之賞格？這街面地方逼窘，不適馬戰(zhàn)，你我各選十人，步戰(zhàn)決勝，衛(wèi)四郎你方若敗，須得依從宋律接收懲治，你也須隨老夫陛見！”

　　果然是老狐貍一只！羅開先馬上察覺出了秦翰的圖謀。這秦翰自詡部屬英武，又注意到羅開先一方馬匹神駿，以為靈州人多半擅長馬戰(zhàn)，特意選了步戰(zhàn)和人數(shù)限制的方法，目的更是直指之前的糾葛，顯然之前他雖不在，卻有人與他通稟了所發(fā)生的一切。

　　當然，羅開先也不是善茬，心思電轉(zhuǎn)之后，他的神情依舊未變，一雙眼睛中透出來的神采卻變得危險了起來，“若是衛(wèi)某部屬勝了，便又如何？”

　　在秦翰看來，區(qū)區(qū)不過百多眾靈州人，不過手拿把掐的事情，雖然可能會有人殞命，但那又怎樣？維持住眼下宋京的安穩(wěn)與威信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面對羅開先的反問，他毫無顧忌的回道：“若衛(wèi)四郎你方勝出，除今日之事不予追究，老夫還許諾萬金，以作獎賞！”

　　“既如此，便依將軍所言！”都是生死線上徘徊之人，若論征戰(zhàn)，誰又能怕了誰？羅開先直接允了，只是話音一落，他又打了個補丁：“只是衛(wèi)某手下兇戾，且兵刃不長眼睛，若是傷了貴屬，恐怕非是將軍所愿！”

　　“……”秦翰感覺自己要出離憤怒了，沒見過敢這么瞧不起人的，身在自家的都城，周圍有數(shù)以十萬計的駐軍，城內(nèi)僅僅他所能調(diào)動的就有數(shù)千士兵，居然被眼前不過區(qū)區(qū)百人的河西蠻子威脅？

　　但是前話已經(jīng)出口，改為全軍圍剿的命令已經(jīng)不可能，更何況年關(guān)將近，沒人能夠承受一個血染年關(guān)的職責，他只能狠狠地攥著手中的馬鞭，用近乎咬斷鋼刀的口吻回應(yīng)：“既是比斗，傷亡在所難免，若有戰(zhàn)損，只怪老夫調(diào)校無方，于衛(wèi)四郎你無涉！”

　　言語至此，一場爭斗再無能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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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附：感謝書友“平道枯木”的微信紅包打賞！

　　另及：因本職事務(wù)依舊處于收尾階段，最近更新暫不能穩(wěn)定，特向眾書友說聲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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