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節(jié) 見訪客 五
太憋屈了!
被人拿著自家出產(chǎn)的矛對著自己手中有些破爛的盾,更關(guān)鍵的是腳下所站的地方并不是己方的土地,對手還有強大的武力以及短時間數(shù)不清數(shù)量的手下!
曾易行覺得自己從沒有如此窘迫過,哪怕面對家中說一不二的老父,哪怕面對家中嘮嘮叨叨從不停歇的老娘,哪怕面對朝中能言善辯的同僚,哪怕面對治下刁鉆狡詐的痞兵,從未有任何人能與眼前這個家伙相提并論!
這個高大不像漢人的家伙,即使坐在同等高度的胡床上,也要比自己高一大截!帶來的壓迫感比朝中那些混不講理的將門的老兵痞還要大!更關(guān)鍵的是這個家伙還如此年輕!
最讓他苦惱的是,眼前這個混蛋無法讓人難辨深淺,明明一副武將的模樣,卻能隨口說出平常文人都難以涉及的論語中的詞句,還用來對付自己這個孔圣學(xué)生的后裔!而最最讓他飽受折磨的是,能與同仁爭論無數(shù)個回合的自己卻無法反駁對方的詰問!
淳厚的男聲又一次響起,漲紅著臉腦袋里不停暗查所學(xué)的曾易行聽到對面那廝說道:“曾兄為羅某大婚賀喜遠(yuǎn)途而來,又有重禮饋贈……羅某也非不近人情,自不會讓曾兄你空手而返,我東歸眾雖初至靈州,所產(chǎn)卻非僅有浮空車,容許出售之物也有百多種,稍后羅某會令人送一份清單與曾兄,曾兄若有興趣,盡可挑選若干!”
“清單?”曾易行木木呆呆地重復(fù)了一下他有些聽不懂的詞。
“喔哦,清單者,貨品行文也!”羅開先隨口解釋了一句,神色坦然又真誠,就像他所說的那樣,盡管這次對話談不上有多么友好,他卻并不想與對方真的鬧僵——那并沒什么好處,所以他緩和了語氣,提起其他的物品來轉(zhuǎn)移對方的興趣,而且,他也相信營地內(nèi)的諸多產(chǎn)品能夠讓他提起興趣,當(dāng)然,是保密項目之外的產(chǎn)品。
如他所愿,曾易行的興趣果真提了起來,“不知羅將軍所說為何?”
“有鉛筆、羽毛筆、肥皂、香皂、花香精油、牙刷牙粉之類小物件,前兩樣乃書寫工具,后幾樣為清潔之上品,適合曾兄帶回去送給家中女眷!”羅開先隨意的說了幾樣,然后就發(fā)現(xiàn)對方懵懂的模樣,才有些歉然的解釋道:“恕羅某疏忽,此處可無樣品供曾兄查驗,稍后遞送清單與曾兄之時,自會有人將樣品呈上,包管曾兄滿意!”
曾易行忍住百爪撓心一般的好奇,強自鎮(zhèn)定的問道:“不知何等稀奇物事,為何曾某從未聽人提起?”
“哈,此乃羅某部眾于沿途收集材料,抵達(dá)靈州之后新近試制之物,數(shù)量稀少,連某這營地中都少有人知。”說起這些,羅開先心中也是蠻興奮的,言罷還難得沖著曾易行擠擠眼睛,“曾兄于此冬日遠(yuǎn)行,想必家中女眷甚為惦念,花香精油香氣宜人,可為曾兄彌補內(nèi)宅女眷之神物!”
“真有如此妙物?羅將軍可不能誆騙于某……”曾易行的表情瞬間微妙了。
都說男人在一起談?wù)撆耸抢P(guān)系的最佳方法,好像無論那個時代都不例外,至少眼下羅開先覺得得到了一個例證。
這場由言語沖突開始的會面也進(jìn)入了尾聲,名叫曾易行的趙宋高官雖然有些單純加天真,但終究還是一個經(jīng)歷過官場歷練的明白人,而羅開先也刻意收斂自己的脾氣,才使得一切能夠進(jìn)行下去,否則會場變殺場,引發(fā)的也許會是一場意想不到的戰(zhàn)爭。
送走曾易行,接替奧爾基的安提亞諾晃著腦袋走進(jìn)會客廳。
“接下來,還有什么人會來?”日程是奧爾基安排的,羅開先也不知道,他只能問這個有些不著調(diào)的親兵隊長副手。
安提亞諾趕緊規(guī)規(guī)矩矩的站好,“將主,本來還有那些于闐人,不過奧爾基去處置還沒回來,除此之外,再沒有需要將主接見的人了。”
于闐人?與己方的關(guān)系不大,有奧爾基出面處理也不會有什么問題,羅開先并沒有放在心上,他施施然地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安提亞諾,先前那個口出狂言的小子如何了?”
“那個……小子被他們的自己人打了一頓……”安提亞諾頗有些眉飛色舞的說道。
被自己人打了一頓?老羅來了點興趣,再問的時候,才聽安提亞諾繪聲繪色的描述了全過程。
原來那位貴公子王琛真的如曾易行所說,在他出行之前臨時加入隊伍的,平素為人囂張跋扈,只是他背景深厚,曾易行拿他也沒辦法,因為他的父親是韋州知州王勖,祖父是趙宋的當(dāng)朝宰相王旦,故一路上沒人愿意招惹他,眼下到了靈州這種摸不清深淺的地方,他還要大放厥詞,等于是把所有人的生命放在了別人的刀口下,他不挨揍誰挨揍?
有了曾易行那個叫做宏明的貼身侍衛(wèi)帶頭,在被推出會客廳說清了原委之后,連他自己的親衛(wèi)都不敢?guī)褪至恕?br />
暗嘆了一句什么時候都有坑爹貨,羅開先之前見過的曾易行的印象更好了些——至少這個趙宋官員還是有些操守的。至于王琛這種角色,他在后世也有過接觸,成事不足敗事有余這類詞匯專指的就是這類貨色,蓋因這里人物往往背景深厚,總能像癩蛤蟆一樣時不時跳出來惡心人。
“只是打了一頓,沒斷胳膊沒斷腿?”羅開先盯著安提亞諾,有些好奇的問道。
親兵副隊長被他盯得渾身不自主,磕磕絆絆的說道:“將主你沒下令,我可沒敢亂動,那趙宋官員的隨從自己動手打的,那叫做宏明的侍衛(wèi)帶著幾個人用他們的刀鞘狠抽,那廝腿腳無傷,牙齒少了一半……將主你還生氣,要不我?guī)е税阉麄兌肌?br />
說著話,這個混血的家伙還比量著自己脖子做了個斬首的戰(zhàn)術(shù)手勢。
“去、去,滾蛋,到門外守著去!”羅開先沒好氣的命令道,每次看到眼前這個混蛋他他都會懷疑,自己是不是對手下太好了,百多號角斗士里面怎么出來這么一個喜歡嬉皮笑臉的,莫非是被壓抑的本性由隱性變成了顯性?他也不得而知。
不過有了這個家伙打岔,羅開先倒覺得心頭寬松了不少。
之前與曾易行的會談雖說看起來他很是輕松地占了主動,但面對看似簡單的曾易行,他又怎能真正放松?
表面看來曾易行就是個很明顯的喜歡雜學(xué)的來訪官員,那個王琛也不過是個眼睛發(fā)育不健全的二世祖,但一切真的就如眼前所見嗎?
羅開先并不敢輕易相信所看到的一切,不只是因為對方是初次打交道的訪客,更為關(guān)鍵的是對方的身后有一個數(shù)千萬人口支撐起來的帝國。哪怕他從未瞧得起這時代的古典軍隊?wèi)?zhàn)力,也從未瞧得起這時代的戰(zhàn)爭組織效率,更不喜歡趙宋軟弱的政治形態(tài),但他卻一點也不敢小瞧那些把控著數(shù)千萬人口秩序的高官與皇帝。
能夠執(zhí)掌數(shù)以千萬計的人口,也就是意味著他們在某種程度上代表著民意,意味著他們的身上負(fù)載著千多萬人的信任與希翼。而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或許在見識上不及后世處在同樣位置的人,但若論掌控人心,羅開先這位專長于戰(zhàn)場殺伐的將軍就遠(yuǎn)遠(yuǎn)不及了。
對于這一點,羅某人也有自知之明,所以他寧愿帶著人在這河西之地打造自己的勢力,也不愿意跑到宋境去和一群政壇老鬼勾心斗角。
就如眼下局面,若是稍有不慎,趙宋的大軍大舉來攻,他是不懼殺戮,但立足未穩(wěn)的部眾會如何?憑借他的戰(zhàn)略智慧和手下數(shù)萬軍隊的戰(zhàn)力,會造成的戰(zhàn)果必將輝煌,但那又有什么意義?
血拼之后必將大量消耗整個東方的元氣,還會累積難解的民間仇怨……很顯然,那并不符合羅某人回返東方的初衷。
想了大把心事,羅開先才恍惚覺得這種走進(jìn)歷史的感受真的很是微妙。
他眼下待在后世的國土上,而他卻不是這個時段自己所屬于的那個族系所建立國家的一員!這種感覺真的無法說清,尤其是想到也許會在某一天被宋人稱作蠻夷,也許會有一天被人當(dāng)作不愿服從帝王的“叛逆”,或許還會被某些文人記錄在書本上作為朝代更替的一部分。
坐在廳堂里的羅開先被自己所想的一切弄糊涂了,知道歷史發(fā)展趨勢的他,感覺自己仿若變成了時間長流的一份子,既隨波逐流,又搏浪而擊,只是不知自己能否濺起足夠大的浪花,能夠改變這條河流的流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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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最近幾段的內(nèi)容有些龐雜,但這些絕然是無法避開的,一個首領(lǐng)所觸及的事情,必定會是煩雜無比,絕不會是小聰明或者取巧能夠做到的。估計不是很討喜,不過看到點擊量馬馬虎虎,也就是還在有書友關(guān)注,某在此謝謝諸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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