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節(jié) 夜議 四
好在只是稍一轉(zhuǎn)念,李涅就打消了這種沒頭腦的想法,雖然他覺得始終看不透這個準(zhǔn)女婿,卻知道對方絕不是什么玩弄心計的人,這一路上,如果不是羅小子指點,工坊的很多運作絕然不可能整合到目前這種地步。
只是……拆分工坊,究竟所為何事?
心頭一旦產(chǎn)生這種想法,李涅耐不住開口了,“三郎,冬屋之事暫且不急,緣何要拆分工坊?”
“世伯勿急,拆分工坊總也要等到冬閑時刻……”李涅的話一出口,羅開先就明白自己必須先把這事說清楚,否則這準(zhǔn)丈人恐怕就要誤會了,“好吧,世伯,我準(zhǔn)備把工坊拆分為兵工坊和民坊兩部。”
“兵工坊和民坊?為何如此拆分?”李涅問道。
“保守機密!”首先概況了一個眾人能理解的詞匯,老羅接著說道:“諸位,我等能夠從希爾凡一路沖殺回到此地,決勝的因緣有兩個,一是軍士能夠勇往直前,二則依靠的精良的軍械……如今開始安居……”
“老夫明白了!”羅開先說到一半,李涅就直接打斷了他的話語,“三郎,你說該如何拆分?”
還是明白人好說話,當(dāng)然,關(guān)鍵還是自己人。昔日唐人營能在希爾凡落足,可不是憑借的武力,而是憑借自己的獨門技術(shù),作為工坊的掌控者,李涅又怎會不懂保密的重要?
羅開先心中大為寬慰,最擔(dān)心的情況沒有出現(xiàn),余下的事情就好解決了,馬上接著說道:“需要保密的物件并不多,世伯可以和諸位匠工商議,關(guān)鍵在于人,需要世伯把他們挑選出來組建一個精工坊,這個精工坊將主責(zé)軍工之事,是我們安身立命的核心機密。”
羅開先的用詞有很多是來自后世,李涅琢磨了一下才搞懂,雖然有些詞匯不是習(xí)慣,但“精工坊”“核心機密”之類的還是非常清楚的,輕輕點了點頭,老頭捋著胡子說道:“三郎所言甚是有理,只是如何選人可有一個……準(zhǔn)繩?”
“準(zhǔn)繩?”羅開先嘀咕了一下,才恍然這個詞就是標(biāo)準(zhǔn)的意思,“人選皆由世伯恒定,眼下時間還算充裕,世伯盡可細(xì)細(xì)考量,羅三只有三點要求,底細(xì)清白、吃苦耐勞、精力旺盛。”
底細(xì)清白就是不許有外人關(guān)聯(lián),吃苦耐勞則是工匠必備的品性,精力旺盛卻是為了將來研制新鮮事物的保證,羅某人可不希望未來的精工坊里面都是些年老力衰的人——那必定難以承受他時不時拿出來的“新生玩意”。
但挑人的事老羅插手不合適,首先他對人選絕然沒有李涅熟悉,換他自己來操作,也不見得就會有多好,畢竟他沒有讀心術(shù),更沒有測謊機,勉而為之也只能是費力不討好。
“三郎盡可放心,此事包在老夫身上就是。”一切都了如指掌,李涅說話毫不含糊,“只是未來拆分之后,余者的掌控如何安置?”
“世伯所慮有理,余者組成為民坊,掌控人選嘛……羅三建議,由世伯與坊內(nèi)大匠聯(lián)合推選,精工坊則仍由世伯掌控。”老羅對自己的定位很清楚,他可以時不時拿出點新鮮東西給工坊做些引導(dǎo),但他絕不會插手工坊之類的管理的。
“聯(lián)合推選?”李涅重復(fù)了下這個詞,“這是好辦法,日后民坊可以作為民間商家……”
羅開先對準(zhǔn)岳丈的舉一反三并不驚訝,隊伍里的老頭子們多是歲月磨礪出來的強者,若是這點見識都沒有,早就泯然眾人了。
“日后,我等這只人馬必將縱橫河西、飲馬河套!屆時民坊或可再次拆分為車馬坊、農(nóng)工坊、雜工坊之類。”說得興起,羅開先也稍稍透露了一下對未來的勾畫。
關(guān)于未來的話說多了叫畫餅充饑,叫忽悠,但確定能夠?qū)崿F(xiàn)的事情藏著一點不露就是不智之舉了。無論怎樣,讓跟隨自己前行的人有一個可以看得到的目標(biāo),不是更好?
至少可以減少迷茫與困惑,不是嗎?
至少羅某人是這樣想的。
杜訥、李涅、竇銑、李軒這四個人如今可說是羅開先掌控民營的核心人物,他們對未來都有期許。他們有的想過回歸故土重見同族父老,有的想過擺脫突厥人和波斯人的襲擾,更有的想過可以富甲一方,但從未有人想過可以縱橫在故鄉(xiāng)的土地上。
眾人都知道眼前這個羅姓長人絕不是在畫餅充饑,這一點杜訥的認(rèn)識最為清晰,他還清楚的記得早在希爾凡時候的那些往事,當(dāng)初那個拿出幾張羊皮圖紙勸說他的游俠般的羅家三郎,如今已經(jīng)基本完成了當(dāng)初的承諾。
雖然還未曾見到祖輩提到的同族故人,杜訥卻并不懷疑未來的事情。聽了幾個人說了半天工坊之類的雜事,羅開先點說未來的規(guī)劃,杜訥趁著話頭問了一句,“三郎,老夫這里有件事情,你看該如何決斷?”
“杜老請講!”
“過了會州之后這幾天,營里有幾個老漢問說自家祖籍山東,何時能夠重返河?xùn)|故鄉(xiāng)看看,幾個老漢年紀(jì)都已過了花甲,他們唯恐自己再難見到鄉(xiāng)人。”老杜訥的聲音有些低沉,頗有些物傷其類的感覺。
所謂河?xùn)|,老羅只知道是指黃河以東,但具體都有那些地方他就不清楚了,但無論怎樣,距離現(xiàn)在所在的靈州都有至少千里路途,這段路途上有的可不僅僅是黨項人還有趙宋的各部邊軍。
當(dāng)然,無論態(tài)度尚未明了的黨項人還是從未接觸的趙宋邊軍,都不值得老羅畏懼,停留在靈州不過是不想馬上與趙宋刀兵相對——那樣損失的必將是東方族系的利益,得利的卻可能是北方和西方的蠻族,而且僅有的幾萬兵士必將有所損失,那樣的強硬只能說是魯莽,于老羅卻沒有任何好處。
琢磨了一下措辭,老羅說道:“杜老,此事急不得,我們遠(yuǎn)從萬里歸來,趙宋那里究竟如何,卻無人知曉……待到營地周邊安穩(wěn),應(yīng)在入冬之后,或可派人走一遭河洛中原一帶。假若一切順利,羅三我親走一遭也未嘗不可。”
“三郎,不可,眼下十?dāng)?shù)萬人的安危可離不開你。”老成持重的李涅打斷了羅開先的話,神色鄭重的說道。
拍拍準(zhǔn)岳丈的手,又止住李軒說話的想法,羅開先說道:“世伯盡管安心,羅三不是魯莽之輩,真若必要羅三走上一遭,也必定是安排好諸事之后,無論是黨項人還是其他的部族,絕不敢輕舉妄動。”
“不,三郎,眼下十幾萬的安危只是一面,你身為主將,親去趙宋境內(nèi)絕非上位者所為。需知古人有言,白龍魚服,恐有不虞也。”老李涅并未被羅開先說服,反而愈加鄭重其事的勸導(dǎo)起來。
“三郎,探看故土絕非易事,派人帶隊前去即可,你親身前去則大可不必,所謂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之前提議有人惦念家鄉(xiāng)的杜訥也開始了勸說。
老羅心下大為感動,最初勉強一起行進(jìn)的眾人,如今彼此的命運已經(jīng)交融為一體。并不是別人幾句好話就能收買他的認(rèn)可,從兩個老人的話語中,他聽出了那種發(fā)自心底的關(guān)懷。
不過羅某人同樣是執(zhí)拗的,只要拿準(zhǔn)了注意,并不會輕易為別人的幾句話而改變,“世伯,杜老,兩位不用焦躁,羅三既非坐不垂堂的千金之子,也不是喜歡穿魚服的白龍……兩位前輩需要知曉,羅三可是曾經(jīng)跨洋蹈海的彪悍勇夫,河?xùn)|乃至中原的山水是阻隔不了我的,或許用不了多少年河?xùn)|或者中原可以成為我等縱情吃撐,誰知道呢?”
到這個時代久了,按照這個時代的習(xí)俗說話幾乎變成了他的習(xí)慣,這番話既簡單卻也寓意非凡,至少周旁的四個人全部聽懂了。
“說得好!羅將軍可不是草原上溫馴的牡羊!”倔老漢竇銑的看法確與李涅杜訥都不同,對于羅開先的言辭,半天沒說話的他卻是大聲喝彩。
“閉嘴,你這竇瘋子!”有些轉(zhuǎn)不過彎的李涅覺得羅開先說的有道理,卻切不過面子,只好呵斥竇銑為自己做掩飾。
老杜訥則坐在一旁笑而不語。
最年輕的李軒整晚都沒說多少話,他記下了羅開先訴說的每一件事,聽羅開先與幾位宿老的話語,對未來充滿了信心。有這樣走一步看三步的頭領(lǐng),未來又有什么值得憂心的?
往往帳篷外明月高懸,李軒說道:“夜深了,二伯、杜伯、竇伯,該回去休息了,三郎,今夜就到此為止吧。”
感覺該做出交待的事情都已經(jīng)訴說一遍,老羅同樣望了望月光明亮的帳篷外面,“好!”
李涅、杜訥、竇銑三老自無不允。
遂起身呼喚親兵送幾人回自己住所,與幾個人笑談著剛剛步出帳篷,老羅第一時間注意到守候在外面親兵身旁還站著幾個等候的人,恰是負(fù)責(zé)軍紀(jì)的西德克諾德和富拉爾基,還有一個出乎老羅預(yù)料的人,負(fù)責(zé)外聯(lián)事宜被許為未來大鴻臚的李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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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最近兩天忙碌手里的一份設(shè)計稿,耽擱了,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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