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節(jié) 交心
馬上就是就是九月,中亞的北方的冬季來的會很早,老羅要為幾萬人尋找一個合適的過冬地點(diǎn),馬什哈德這種地方冬天雖然不是很冷,但卻不是一個長久的安全所在,因為土庫曼伽色尼人。
沒錯,憑借眼下一萬左右戰(zhàn)士和他們對耗是一件愚蠢的事情,伽色尼人輸?shù)闷穑狭_帶著的這些人卻輸不起,想要贏就要每一次戰(zhàn)斗都竭盡全力,就像走鋼絲,一旦疏忽就是萬劫不復(fù)。
沒有意義的戰(zhàn)斗,需要的是見好就收。
所以在處理了內(nèi)鬼之后,老羅決定修整三天,拔營向北。
處理內(nèi)鬼的方式比較酷烈,震懾住了開始懈怠的原唐人營眾人,同時也警示了新進(jìn)的原哈里營的人們——對敵人殘酷只能說明冷血,對自己人殘酷則證明了自律。
而只有自律的群體才能走得更遠(yuǎn),荒原上的所有開化部族都懂得這個道理。
這個酷烈的午后給了太多人警示,那片傾倒垃圾的空場依然有著難以消弭的血腥氣,即使砂土上已經(jīng)看不見紅色的血跡。很多人在營內(nèi)走動的時候,寧愿繞遠(yuǎn)也不想經(jīng)過那個地方。
造成的后果就是,從下午開始所有的人都開始忙碌了起來,包括曾經(jīng)的奴隸們,說的具體點(diǎn),除了孩子們可以沒心沒肺的閑玩,所有有事情的人走路的速度都加快了許多。
傍晚空閑的時候,老羅看到了這種風(fēng)景,他突然想起了阿凡提的故事,毛驢的眼前吊著一根胡蘿卜,阿凡提的手里卻還是拿著一根鞭子。
……
隨意的對付了晚餐糊弄飽肚子之后,老羅準(zhǔn)備接著完善冬日計劃的時候,火娘子李姌兩只眼睛通紅的找了過來。
“三兄,是不是我李家對不起你?!”火娘子的火勁兒上來了,第一句話就是劈頭蓋臉的語氣。
老羅被鬧得一愣,緊跟著就明白了,他才不直接回答,那只會越說越僵,緩和了臉色之后,義氣昂然地說道:“四娘,誰惹你生氣了?我?guī)湍憬逃?xùn)他去!”
后世大齡青年的老羅沒怎么談過戀愛,但是好歹看過些心理學(xué)的東西,還有身旁戰(zhàn)友的言傳身教,他才不會和女人講道理,因為不管有理沒理,只要你和她爭論,輸?shù)陌俜职俣际悄阕约骸?br />
“你……”李姌也被老羅的話鬧得愣住了,吐口了一個字就說不下去了,眼圈又紅了起來,卻沒有掉下眼淚,攥起拳頭沖著老羅的胸口就開始錘了起來,嘴里還嘟囔著:“就是你惹我生氣了!都是你這個石頭心的男人……”
即便李姌是偶爾能夠客串女漢子的弓馬好手,也錘不動老羅這種石板身材,只是幾下功夫她便停住了,抬手回望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手已經(jīng)紅了,“你還惹我!”
反應(yīng)慢了一拍的老羅才反應(yīng)過來,伸手?jǐn)堊±願樀难砗蟊常褌火女郎整個抱進(jìn)了懷里,好在是李姌的身高不算矮屬于修長型的身材,不至于雙腳離地。“好了,好了,有什么委屈有什么生氣的直接說,我聽著。”
“你,你放開我……”李姌嘟囔著就掙扎了起來,她并不敢太大聲,帳篷的隔音性能可不怎么樣,她唯恐周圍的人聽到,倒不完全是害羞,只是覺得這樣又哭又鬧的不大像自己的脾氣。
只是憑她的力氣怎能掙脫老羅的臂膀?只一會兒就沒了力氣,伏靠在老羅身上低聲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只是這會兒倒不像一個火娘子了,頗有了一點(diǎn)大家閨秀的意思。
老羅也不說話,就這么讓李姌靠著,心里其實(shí)也明白,這丫頭就是覺得有些委屈,沖著自己發(fā)火也只是想找些安慰罷了,至于平時看著與現(xiàn)在不一樣,估計也是裝的樣子。只是這話是不能問的,至少不能現(xiàn)在問。
過了好一會兒,李姌大概是哭的沒力氣了,抱著老羅的腰掛在了他的身上。
老羅左右看看,干脆自己坐在旁邊的軟塌上,把個李姌抱起放在自己腿上,讓她伏在自己肩膀上,調(diào)整下姿勢,讓她坐的牢靠些。整個過程李姌沒有一聲言語,老羅才注意到,這丫頭竟然睡了過去。
往后斜靠了靠,老羅也不叫醒懷中的丫頭,就這么天馬行空的思索最近這段時間發(fā)生的事情,還有今后一段時間的打算。當(dāng)然也想了想和這個丫頭之間的事情,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孤獨(dú)久了,感覺諾大一把年紀(jì)居然玩起了一見鐘情。
在開海倫和雅典甚至君士坦丁堡,他也不是沒見過美女,這時候的開海倫其實(shí)風(fēng)氣很開放,常有不遮面的阿拉伯女郎在街上橫晃,雅典的貴族女人就不用說了,全身上下只有一塊纏在身上的布,君士坦丁堡也有些類似,不過那里的女人多是貴族的寵物,她們是不會與平民交往的,總而言之老羅就沒覺得入眼的。
倒也奇怪了,這個女人怎么會打動自己?老羅在心底問自己。或許是因為這個丫頭膽子足夠大,而且是自己在君士坦丁堡的圖書館里面撿回來的?
在老羅神思恍惚悠悠然的時候,一個聲音傳了出來,“三兄,你在想什么?”
低頭看的時候,老羅才注意到懷中的火爆丫頭已經(jīng)醒了,這會兒也不動身,就那么趴在自己懷里眼神幽然,“在想你和我在君士坦丁堡認(rèn)識的事情……”
“呸,還說,當(dāng)初就是你偷襲一巴掌拍暈了我!”說起往事,李姌的悲傷心情少了很多。
“那還不是因為你在那里鬼鬼祟祟的像個小賊,我這樣的好漢當(dāng)然要替天行道了。”說起輕松的話題,尤其又是和注定是自己的女人一起,老羅也放松了不少。別說冷臉漢子沒有柔情,在自己的女人面前裝什么硬漢架勢的才是蠢貨。
“我才不是小賊!”李姌不自覺的反駁了一句,回頭一想當(dāng)初,突然問了一句,“三兄,你在那里做什么?總不是幫拜占庭人守衛(wèi)吧?”
“當(dāng)然……不是了,不過你猜猜,我在那里做什么?”說話的興趣上來,老羅也覺得自己年輕了不少。
這么說并不奇怪,盡管在后世號稱男人三十一枝花,但對比李姌的青春貌美,還有有點(diǎn)蘿莉與大叔的感覺。因為在這個時候,老羅的面相倒是年輕,可是滿臉的胡須讓他看起來像個后世的行為藝術(shù)家,配合他的復(fù)雜經(jīng)歷,算得上十足的大叔形象。
當(dāng)然還有一點(diǎn)需要特別說明的是,在這個時代,不能依據(jù)后世的習(xí)慣來用外表界定一個人的年齡,滿面滄桑須發(fā)皆白的不一定是老人,有可能是生活坎坷磋磨的結(jié)果,面皮白凈白里通紅的也不見得是年輕人,而很可能是養(yǎng)尊處優(yōu)的貴族或者沒了男性荷爾蒙的閹人。
“你該不是也去做賊?哎……那時候拜占庭人圖書館發(fā)生失竊,莫不是三兄你做的?”李姌本來聲音就不高,說到后一句的時候更是只能保證讓老羅聽到。
“四娘,你可不要亂說,否則那位巴西爾二世陛下肯定會親帥大軍來討伐我們的。”老羅沒有否認(rèn),他心里倒是為這個火娘子的聰慧與敏銳叫好,當(dāng)然也為自己的眼光而自得不已,無他,一個聰明的老婆總比笨老婆來得好,當(dāng)然,這種話表面上是不能說的。
“真的誒?給我看看,那些東西在哪里?我知道三兄你總是奇奇怪怪的……你藏到哪里去了?”火娘子完全沒了適才的悲戚,抓住老羅的衣服四處查看,這樣子倒是與好奇心很重的花彪非常神似。
“好了,好了……”老羅趕忙按住火娘子到處亂伸的小爪子,原本抱著她老羅的心底倒是沒有雜念,這一亂動,把他心底的火氣都攪起來了,“你再亂動,這個帳篷就成了洞房了?”
倒不是老羅改吃素了,只是這段日子兩人的關(guān)系進(jìn)展飛快,有麥斯歐德幫忙穿針引線當(dāng)月老,婚禮的日期已經(jīng)提到日程上來了,他完全沒有必要做一個急色|鬼。
“呀……”睡精神了的李姌頓時老實(shí)了。
“四娘,那些東西可不方便現(xiàn)在拿出來看,等到了東方總會有你看到的機(jī)會,不過這個事情可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包括你最親近的老師。至于藏東西的方法是我獨(dú)有的,外人也學(xué)不去。”老**脆的轉(zhuǎn)換話題,真要調(diào)戲這個火娘子,純屬給自己找不自在。好在多年的行伍生涯,這種轉(zhuǎn)移注意力的方法并不困難。
“嗯,誰也不告訴,就三兄和我知道,嘻嘻……”火娘子乖巧的點(diǎn)著頭,至于老羅藏東西的法子,她才不在乎,從開始認(rèn)識這個大男人,她就知道這是個了不起的家伙,仙人異人還是別的不知道的什么,她都不在乎,只要他能護(hù)著她就已經(jīng)足夠。
“就是這樣咯,四娘,你只要知道有我護(hù)著,咱們到東方之后會生活的更好,那些族人也是一樣,其余的事情完全不用你擔(dān)心……”老羅沒打算深問李姌先前哭泣的原因,因為沒必要,不外乎她家里那點(diǎn)事兒,大勢之下,小家的點(diǎn)滴問題根本影響不了大局。
……
駐營地的另一處核心位置,老頭子李坦的帳篷所在。
“昔年恒羅斯之后,淪落到這片異族的地方,我李家早已不是什么皇族,到現(xiàn)在能夠受人尊敬,也和皇族沒有任何瓜葛,所以……你們不要有什么非分之想……”老李坦斜臥在軟塌上,比之午前看著衰老了許多,這個年紀(jì)的人能夠活著完全依靠一股精氣神,沒了那份心勁,衰老不過分分鐘的事情,能夠頭腦清楚的把話說完整已經(jīng)是非常難得了。
軟塌旁邊守候的是李涅、李湛、李軒、李錚、李賀等幾個李家的男性杰出晚輩,不過他們的表情都有些凄婉。
“土龍子心無雜念,老祖放心得很,湛兒啊,平時和張家隆平兩個交往甚密,別被張家人的說法弄糊涂了,他們?nèi)寮胰讼胍奶啵刹皇抢罴夷軌蚪o得起的……咳咳……”老李坦對事情明白得很,家人、外人、族人所有的事情心里明鏡一樣。
“祖爺身體不太舒服,是不是改天再說……”李軒趕忙上前,把潤喉的參茶遞給老人,伺候的人都被打發(fā)了出去,最合適動手的人也只有他了。
老李坦喝了兩口水,拍拍李軒的手臂,“不用多言,趁著老祖我還不糊涂,把事情都給你們說說,免得你們走錯了路……鏮兒啊,其實(shí)不怪人羅家三郎,是我多年來太寵他了……”
都說人貴能自省,但是真的能自省的有幾個?即便后世各國所尊奉的各位偉大人物,又有誰能免得私心作崇?
“那羅家三郎是個不世出的蛟龍,這么多年突厥人聲勢強(qiáng)大,誰人聽過他們吃過虧?羅三郎只用了千多人就鬧得突厥人灰頭土臉,聽說到現(xiàn)在赫拉特那邊還在爭亂不休……”都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老李坦雖然不大管事,卻是李家最尊崇的人物。世事洞明皆學(xué)問,到了老李坦這個年紀(jì),真的能稱得上世事洞明了。
李家的幾位精英人物都不是平凡人物,聽自己老祖這樣說,也都暗自點(diǎn)頭。
“與羅家三郎那樣的人物做對,鏮兒實(shí)屬自尋死路,羅三郎沒有當(dāng)場殺他,已經(jīng)是照顧老夫的面子了。他生性自私自利,這次還差點(diǎn)把軒兒和錚兒拖累了……”老李坦說著話,眼角卻不自禁的滲出幾滴濁淚,他也不用別人照顧,順手從桌邊取了一塊軟布面巾,試了試眼角,接著說道:“鏮兒到底死不悔改……其實(shí)他現(xiàn)在事發(fā)也算好事,免得將來把整個李家拖入深淵!”
“祖爺……”李涅心疼自己老祖,見老人心情不佳,站起來就想阻止他再說下去。
“不用擔(dān)心,土龍子啊,你是個有福氣的,四娘更是個有福氣的……”老李坦心氣平和了許多,拍拍身邊軟塌,示意李涅坐在自己身邊,“羅三郎是個重情重義之人,卻也是個殺伐果決之輩,頗似昔年我李家祖上的那幾位……如果時運(yùn)如意,到了東方免不得會有一番作為,將來李家也會風(fēng)生水起,免不了一個外戚的位置,只不過……”
李家祖上的那幾位是誰?外戚位置又是什么?在座的幾個李家后輩可不是傻瓜,多年來能得自家老祖如此評價的人物,只有那位伽色尼埃米爾馬哈穆德的祖父,那位聯(lián)合葛邏祿人推翻了薩曼王朝的呼羅珊總督阿勒普特勤①!
老李坦對身邊的幾個家族子弟都感到很滿意,他們雖然臉上有震驚的神色,卻沒有輕浮的大驚小怪,“回到東方之后,我李家絕不爭什么皇族的虛名,能做的就是緊跟羅三郎的腳步,但也別為外戚的身份迷了眼,只看羅三郎重用那個藍(lán)眼睛西人,就要知道作奸犯科的事情絕不能做……你們可都明白?”
“是,尊老組令!”幾個李家的在座之人都恭敬的應(yīng)諾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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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阿勒普特勤,,突厥土庫曼人,生年不詳,死于公元九七七年,曾經(jīng)是薩曼王朝的宮廷內(nèi)侍,因受君王寵信被封做呼羅珊總督,后因失去君王寵信,自帥突厥人軍隊攻占伽色尼城,并自稱埃米爾(自治統(tǒng)領(lǐng)),曾聯(lián)合北方的葛邏祿人和維吾爾人一同推翻了薩曼王朝的統(tǒng)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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