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個喜歡爬山的人恐怕都會這樣回答別人問他們為什么喜歡爬山：山就在那里。

現在陳如海不必回答別人的問題，陳鳳怡和湘羽潔都不知道他喜歡爬山。但是最終她們會發現陳如海對于旅行這一件事，又多少與昭陽有一個共同點：喜歡山。

不能說誰像誰。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比如說陳如海想去玩，便開著車，去便是。昭陽則還需要計劃。而計劃總是會被意外打破。

陳如海雖然是做策劃的，但對于出行這一件事，很少做過多的計劃。因為他明白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

陳鳳怡想起去年昭陽叫她去九華山和衡山，湘羽潔則想起在長沙的相遇，在表哥唐宇家中得知昭陽剛去了衡山便跑到長沙來了。

她們會想到昭陽，大概是因為湘羽潔提到了他的名字。無論陳如海會不會吃醋，湘羽潔都清楚了一件事：她得認真放下昭陽，就像放下宋萬軒一樣。

進入景區后，湘羽潔心想，她和陳如海的考驗從此開始了。第六感的喜歡與現實中的碰撞，他們能否可以共處，需要時間的驗證。需要在日常生活中驗證。她不能像方雪一樣，因為方雪與昭陽在過去有過交集，知道對方是什么樣的人，知道對方的喜好。她與他不是這樣，他們的交集很少，而心動的感覺是出其不意地來的。

這個感覺，湘羽潔曾經懷疑過，所以也沒有去尋找過答案。但因為這樣，對方都不尋找，直到現在偶然，又或者可以說是必然會相逢，她才正視這個感覺。

要驗證這個感覺是正確，也許就像踏上9999級登山步級一樣，一步一個石級慢慢構建而成。

9999級臺階，如果你一段一段的走，會不知不覺地走完。如果你算著數字來走，則會覺得這個9999級像是一個無限大的數字。似乎永遠都走不完一樣。

陳鳳怡看到“天南第一梯”的字便感覺有點腳軟了。其實這9999級臺階，全長不過是6.6公里而已。而且白水寨海拔并不高。不過有一個四百多米落差的瀑布。這些瀑布只有在開放景區的時候才會看到，關園的時候，水便斷了。上面有個水庫，開放之時便打開閘門，閉園便關閘。即使如此，你也不能說它是人工的，因為你不可能抽水到水庫上面去啊。

陳如海背著背包，頸上掛著相機。湘羽潔和陳鳳怡說要分擔一下，遭到他的拒絕。

陳鳳怡看到任何一處風景都嚷著拍相片，于是陳如海不斷地使用著相機。因為湘羽潔說不喜歡拍相，所以陳如海也沒有詢問她，更沒有偷拍她。陳鳳怡還拉著陳如海一起照，說是二兄妹很少合照。陳風怡還想幫他們拍的，陳如海說：“羽潔不喜歡拍照。”陳鳳怡便作罷。

到了第一個瀑布點時，陳鳳怡玩心起，蹲下去玩弄水，湘羽潔和陳如海在一邊，找了個位置拿出礦泉水來喝，湘羽潔突然說：“你不喜歡我？”

陳如海怔了一下，說：“怎么突然這樣說？”

湘羽潔說：“你倆兄妹玩得了。”

陳如海說：“是不是女人都這么難侍候的？”

湘羽潔說：“是的，你猜對了。”

陳如海說：“我莫非做錯了什么？”

湘羽潔說：“我什么時候不喜歡拍照了？”

陳如海聽到這話，知道她有點孩子氣了。陳如海再次打開包，拿出一個糖果，遞過去說：“吃個糖。”

湘羽潔說：“我不吃。我又不是小孩。”陳如海說：“你生氣的樣子也很好看吧。”他一邊說，一邊迅速地咔嚓一聲，拍了她一張相片。這第一張相片竟然是這樣拍的。湘羽潔哭笑不得。她說不吃，結果拍完相，便把糖果塞進了嘴里。

陳如海繼續說：“昨晚我突然發現沒有你一張相片，于是翻箱倒柜的找出了這部相機，想是拍一下你的。不過你說，不喜歡，我便不敢造次。”

湘羽潔說：“我沒這樣說。就算我這樣說了，你也不能這樣認為。”

這時陳鳳怡走過來說：“這個石頭也有意思，哥，來，拍。”湘羽潔又想走開，卻被陳鳳怡拉住了。

后面湘羽潔放開了，像個小女孩一樣。在此之前，陳鳳怡發現湘羽潔竟有點悶悶不樂，于是特意走開了一下，讓他們說話，然后用盡耳力來聽，她是決心要幫助大哥的。所以見到湘羽潔已經緩了下來，便跑了過去，即使是一塊普通的石頭，在她的眼中，依然是一個有意思的石頭。因為靠近它的，是一個有意思的人。

玩心一旦放開，湘羽潔便和陳鳳怡嘻哈地盡力尋找美景，然后留影記念。即使景色就那樣，但心情好，不迷人的景色也變得迷人了。

陳鳳怡則完全像小孩一樣，對什么都好奇，對什么位置都有興趣拍照留念。

湘羽潔看著陳鳳怡像小女生一樣，嘻嘻哈哈，天真爛漫似的向陳如海撒著嬌，叫一聲“哥”，陳如海立馬過去。然后她發現自己不知該如何叫陳如海。

陳鳳怡時不時的走快一點，好讓湘羽潔和陳如海有點空間。湘羽潔在這個時間才和陳如海單獨說說話。

湘羽潔有點妒忌地說：“你和鳳怡才像一對的。我們倒像兄妹了。”他們的對話，很克制，沒有過多的表達一般情侶說的話。

陳如海說：“我妹很少出來玩，即使她去過法國，也不過是跟著團。在學校的時候也短，讀了中專。出來便工作，有一半時間在工廠，有大半時間在小公司，一人干二個人的活。難得出來玩，自然會盡情一些。”

湘羽潔一怔，她倒是不知道陳鳳怡只讀了中專。已經很少人去讀中專了。現在的研究生已經夠多了，中專生的競爭力更是搶不過別人。怪不得她前段時間找了這么久工作，也怪不得陳如海要過來。

陳如海的確對陳鳳怡很好，好到，只要她說的意見，他都會聽從。

湘羽潔說：“你也很聽風怡的你會不會像對鳳怡一樣對我呢？”

陳如海說：“不會，因為你不是我妹。我不會像對待妹妹一樣對你。”

湘羽潔說：“我也想撒嬌，也想你隨時聽到我叫喚便立馬過來陪我，你會嗎？如果風怡一叫你，你肯定會立馬過去。”

陳如海握了握她的手，說：“我會。”

湘羽潔說：“你對鳳怡真是很好。只怕沒有一個哥哥對妹妹這樣的吧。我都妒忌了。”

陳如海說：“從小一起長大，都會這樣吧。我父母以前重男輕女。那幾年她很受過很多委屈。她比我聰明，成績又好，但我父母不讓她讀高中。于是自讀中專后，她很少回家，放假也會打假期工。她甚至還給過生活費我。只有過年的時候才回來一趟。雖然我父母現在不那樣，但發生過就是發生過。我現在只是力所能及地補償一下她。”

湘羽潔說：“你到廣州，是為妹妹的，還是為工作？重要的是哪一點？”

這時，陳如海突然打開背包，說：“要不要吃點什么？”

湘羽潔說：“你不想回答？”

陳如海笑了笑，說：“有另一個答案，我怕你知道后，對我另眼相也許會懼怕我。從此相見是路人。”

湘羽潔這下來興趣了，隨手拿起一包零食，拆了，一邊吃一邊問：“說吧。我看看你是到底有什么秘密。會讓我另眼相看的。”

陳如海喝了半瓶礦泉水后說：“我知道你畢業去了哪里工作，知道你在業余時間做過美術培訓機構的模特，知道你什么時候去讀研究生，又在那里讀研究生。宋萬里知道你在咖啡廳，因為是我告訴他的。我也知道你什么時候到了廣州，雖然那時不知道你具體住在哪個位置，但假以時日我會找到。你放心，我沒有找偵探或者其它人去找你，而是我去找你的。是的，你并不知我有多想念你。每隔一段時間，我都會開著車尋找你的下落。每次找到你后，就在旁邊看著。從沒有走近。我知道你曾交過很多男朋友，但從來沒有很長時間的交往。你知道我為什么買車嗎？因為方便出行。想去看看你的時候，不必等候發車時間，不必等起飛時間。開車在路上，把思念減淡。然后再見到你時，可以沉靜下來，不會打擾你。有時我覺得自己心理出問題，然后又開著車到處走。我想你知道后，肯定會害怕這樣的人。還有，我第一次和鳳怡到那條小食街的時候，便看到你了，不過除了我誰還能知道呢？我終于可以不用開車跨省過市去看你一眼了。所以，我到廣州，至少有三個答案。一是為了鳳怡，二是為了工作，三是不能告訴任何人的原因，你在這里。你早上說不要什么歪想，不好意思，所有的歪想，我都想過了。我買的單反相機本來想偷拍你的，但是想到這樣的行為已經夠不道德了，所以我把相機收了起來。其實我想，如果我拍了你的相片，也許不必親自到現場看你一眼了。因為親自去現場看你，不過是加深了我思念。這樣完全無法消除我對你的想念。但最終，我沒有你的相片。依然開著車去見你一眼。”

陳如海一口氣說了這么多，似乎放棄了反抗般，無奈地看著她，似乎現在她的每一句話，都有可能影響他的未來。而他，正在接受命運的回復。

此時，湘羽潔放下零食，沉默不語。然后轉身向山上走去。她現在的心情有些復雜。有些憤怒，又有些開心。原來自己真的不了解他。

陳鳳怡看到湘羽潔臉色陰晴不定的，想笑面相迎，但陳如海示意她，不要走近。她連忙走到哥哥身邊，問：“你們吵架了？”

陳如海說：“我說了一個秘密。這個秘密可能會讓我們分開。”

陳鳳怡心一酸說：“既然會這樣，你干嘛還說？這玩得好好的，說什么秘密嘛？你真是的。”

陳鳳怡跑過去找湘羽潔，雖然不知是什么秘密，但是如果湘羽潔生氣，或者其它心情，她應該過去安慰，或者安撫一下。就算她不是未來大嫂，作為朋友，或者就算不作為朋友，作為女人，她也應該過去。

然而，等她走過去，湘羽潔說：“風怡，先讓我一個靜一下。”

于是陳鳳怡止步，但一雙眼沒有再離開湘羽潔。湘羽潔一直沿著9999級步級走上去。一直走到水庫才停下來，她找了一個位置坐下來，她知道陳鳳怡和陳如海一直跟隨著她。坐好，她向他們揮了揮手。陳鳳怡走了過來。

陳鳳怡的神色已經沒有了剛才像小孩一樣的開心和活潑，湘羽潔竟是有點過意不去。

湘羽潔拉著陳鳳怡坐到身邊，說：“之前你說過，如果你哥對我不好，你會教訓他是不是？”

陳鳳怡卻說：“你要和他分手嗎？”

陳鳳怡簡直有點想哭的樣子。湘羽潔可沒想到陳鳳怡是這樣的反應。陳鳳怡眼里泛光，有無可奈何的傷感，想流淚未流淚。

陳如海沒有走過去，他反而在另一旁，看著出水的那個閘口，那里很響，極難聽到她們的對話。就算不在這個閘口旁邊，也聽不到，因為距離有一百多米。

有些秘密不能說出來的，說出來就不是秘密了。

陳如海守著這個秘密，已經很多年了。他想過了，要么永遠不說，要么干干脆脆，不作掩飾。一如他事先張揚的說要去追求湘羽潔一樣，成功或者失敗，都先將自己推出來，不讓自己不動聲色。他與湘羽潔的事情，或者是他自己的事情，在這個時候，也是應該了結了。

陳如海這么多年，并不是沒有機會認識其它女子，或者說是對另一個人動情，然而，他把這些情感全都默默對著湘羽潔。得到或者得不到，在這么多年后，也的確是了結了。

陳如海一直沒有去面對這件事，是因為不舍得了結，拖著，一天一天地拖著。拖著秘密，拖著欲望，也同時拖著失望的到來。

到廣州是一個解決問題的地方，也是人生的另一個階段開始的地方。工作如是，生活亦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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