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

“你小心一點。”

就這時，遠處一輛黑色的商務奔馳開了過來。

緩緩停在了考場外不遠處。

頭戴禮帽，一身旗袍，但身形卻格外憔悴瘦削的柳如云被蘇晚秋攙扶著走了下來。

蘇薔薇也關閉車門從里面下來。

“喂，盼規，你們在哪啊？”

她撥通了蘇盼規的電話。

電話那頭，是嘈雜的說話聲音，卻一直沒有蘇盼規的聲音。

直到過了好一會兒時間。

蘇盼規的聲音才從里面淡淡的傳了出來，

“平安已經進去了。”

蘇薔薇的話語一頓。

略微沉默，下意識看了眼前面正四處張望尋找兒子的媽媽柳如云，心中苦澀無比。

她終于還是轉過身來，背對著前面的媽媽柳如云，

“盼規，大姐知道你心中有氣，但你可憐可憐一下媽媽吧。”

“媽媽前幾天就買好了旗袍。”

“一直都在念叨著，今天想要來見平安。”

“晚上又在不停的哭。”

“她真的后悔了，也知道自己以前錯的有多離譜了。”

“大姐，二姐，三姐……也都知道錯了。”

“你就可憐可憐媽媽吧，讓媽媽見見他，好嗎？”

蘇薔薇的聲音里充滿了苦澀與無奈。

“跟我又有什么關系呢？”

電話那邊的蘇盼規，只是略微停頓后就平靜說道，

“你跟我說這些有什么用？”

“又不是我，被你們威逼著趕出了家里。”

“也不是我被自己的親生父母與姐姐放棄。”

“你們該道歉的人是他。”

“算了，還是不要去道歉了吧，就這樣大家不都挺好的嗎？”

蘇薔薇一怔后忍不住加重聲音，

“蘇盼規！！！”

“你能不能不要這么冷血，她也是你的媽媽？”

“看著媽媽整日以淚洗面你很舒服嗎？”

“有一點吧。”

可蘇盼規依舊油鹽不進，

“有一點點快感，但不多。”

“嘟……”

電話掛斷。

見所有人都都在看著她，蘇盼規臉上擠出一抹笑容道，

“沒什么大問題。”

“盼規姐，是他們來了嗎？”

陳平安輕聲問道。

現在距離開始考試還有一段時間，他也還沒有真的如蘇盼規說的，已經進去了。

“嗯。”

聽見陳平安的話，蘇盼規點了點頭。

旋即又似乎想起來了什么，看著陳平安輕聲問道，

“怎么，你想見一見她們？”

“那姐姐可以叫她們過來。”

“不了。”

陳平安搖頭。

他看向陳爸跟陸媽媽，兩人也都在看著他。

在初晨的陽光下。

他可以清晰的看見陳爸與陸媽媽臉上眼角的魚尾皺紋，真的已經很是蒼老了。

他們沖他露出笑容。

也就像是今天的初晨陽光那樣溫暖。

“平安，見見吧，她總歸才是你的媽媽。”

陸媽媽笑了一聲說道。

陳爸也說，

“她們家的事我跟你陸媽媽都知道了，你媽她也是個可憐女人，一直被蒙在鼓里。”

“見見吧，陳爸希望你能快樂。”

可陳平安依舊還是執拗的搖頭。

他輕輕上前一步，從未有過的將陳爸與陸媽媽的手牽了起來。

摩挲著養父母的粗糙手掌。

那里面，老繭叢生，就像是生活在一遍又一遍的錘煉，敲打，才終于讓他們的身體以及身心都被老繭包裹起來。

可是剝開那一層層老繭呢？

里面的血肉，依舊像是新生一般的稚嫩柔軟。

陳平安知道自己該做什么。

他已經離開過一次養父母了，倘若今日再走，那他們被老繭包裹著的新生血肉，肯定還是會刺痛難過。

更何況……

他也從來不欠柳如云什么了。

骨肉生恩，早在那兩年里與前世就已經還清了。

陳平安執拗的搖頭說道，

“從十八年前那晚上，陳爸將我從外面撿回來時，你們就已經是我的爸爸媽媽了。”

“陳爸，陸媽媽……”

“爸…媽……”

一瞬間，陸媽媽的眼淚就“嘩”的流了出來。

還有陳爸，他沒有哭。

但陳平安卻能感受到他的手掌在一直用力。

沒有帶給陳平安疼痛。

只有被包裹著的踏實厚重。

就像是他小時候，非要陳爸牽著他去走路邊的道芽子似的感覺。

大手包裹著小手。

厚重，就像是一座大山。

“哭啥子？”

陳爸突然瞪向旁邊的陸媽媽，

“我兒子要去考試了，是上戰場，有什么好哭的嘛？”

“要笑，這樣子才吉利。”

“快進去，不去見就不去了，反正你還有陳爸跟陸媽媽呢。”

陳爸大聲說道。

但他的眼角也已經隱隱有晶瑩在閃爍著。

“好，我進去了。”

陳平安也深深吸了口氣道，

“等我的好消息吧。”

然后，陳平安便毫不猶豫的轉身，向著考場里面大步走去。

“加油！”

蘇盼規還在后面揮手說道。

“媽，媽，在那。”

遠遠地，陳平安聽見了蘇晚秋的聲音。

她似乎也看見了陳平安。

“平安，等一下，等一下……”

蘇晚秋在追趕著他，但陳平安已經走進了學校里面，她很快就被保安攔住。

“我是他姐姐，能讓我跟她說一句話嗎？”

蘇晚秋在大聲的對保安說道。

同時還在回頭，繼續呼喊，招手，

“媽，快點啊，我看見平安了。”

“平安，陳平安……”

“你等一下……”

“媽來了……”

柳如云終于在蘇薔薇的攙扶下走了過來。

“平安……”

見到那道越走越遠的身影，柳如云可以肯定，那就是陳平安。

她朝思暮想又無比虧欠的兒子。

“平安。”

柳如云在呼喚他的名字。

可陳平安卻沒有絲毫的停頓，依舊在往前走著，距離她越來越遠。

就像是由一個點出發的銳角線。

他們只有在那一個點重合，然后就是越走越遠，永遠再不會有重合的機會。

“平安……”

柳如云的聲音也越來越小，直到最后已經無比苦澀。

她也明白了什么……

失去了……

好像就真的失去了。

“平安說……”

也就這時，身后突然傳來了蘇盼規的聲音，

“他會在高考結束后抽時間去看一看你。”

“但那只是最后一次了……”

“他一直在踐行著當初互不打擾的承諾，希望你們也可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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