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地縛靈與飛頭民
和‘包打聽’約好三天后見面,袁玉堂就來到城北東來客棧準(zhǔn)備投宿。
趕不巧,今年的趕秋節(jié)燈會要連開七天,匯聚方圓百里慕名而來的游客,城中各大客棧人滿為患,袁玉堂也是豪擲三倍價錢才搶到一間客房。
赤兔交由收了賞錢的小二去照顧,袁玉堂便抱著埋頭吃果子的‘平頭哥’回房休息。
就在他離開的時候,一個老伙計和掌柜說出如下這番話語:
“東家,你把癸字七號房給客人住,真的沒問題嗎?”
“嘿,管這么多干嘛,有錢不賺王八蛋,總不能把客人往外趕吧?。”
“可是……”
“別那么多廢話,去去去,趕緊干活去!”
……
東來客棧客房風(fēng)格簡約,一道水墨繡花屏風(fēng),一張古色嶄然的茶幾,四張圓凳以及一張木床,便是房間所有布置了。
袁玉堂先給‘平頭哥’收拾好小窩,這下
才安然睡下。
不得不說,來到聊齋世界快大半年了,他還是睡不習(xí)慣木頭硬枕,每次睡床醒來總感覺脖子不適。
不過有瓦遮頭總好過風(fēng)餐露宿,沒必要挑剔太多。
胡思亂想間,他逐漸進(jìn)入夢鄉(xiāng)。
不知過了多久,袁玉堂猛地在黑暗中睜開眼,豁然轉(zhuǎn)頭向床前屏風(fēng)望去。
借著窗外淡淡的月色,本該只有他一人的房間里居然出現(xiàn)了另一道人影。
那人影躲在屏風(fēng),彎腰駝背似在寬衣解帶。
袁玉堂也沒聲張,就靜靜地躺在床上看著。
很快那人影就脫下外衣,施施然地從屏風(fēng)后饒過來。
月光下,赫然是一只面目全非,渾身焦黑的燒死鬼。
那燒死鬼甫一現(xiàn)身,便徑直地朝木床走去,好似對床上的袁玉堂視若無睹。
袁玉堂蔚然嘆息一聲,默默地起身讓過位置。
燒死鬼一屁股躺下,很快就傳來呼呼大睡聲。
靠著窗臺,袁玉堂點(diǎn)了根煙,舉頭望明月。
掌門密冊里有一則記載,傳說世間各地有一種特殊的地勢,如果有人不幸橫死此地,死后鬼魂將會被束縛原地,每天重復(fù)臨死前的悲慘經(jīng)歷,永世不得安寧。
想必床上那個燒死鬼就是被特殊地勢束縛,演化成無智無懼的地縛靈,每天都在重復(fù)著絕望。
此類鬼魂大多無害,都是天下可憐人。
所以袁玉堂才沒有動手。
等待片刻,突然間漆黑的房間里冒出一團(tuán)火光。
那火勢來得蹊蹺,燃勢奇快。
不到一會功夫,便點(diǎn)著整個房間,濃煙滾滾,不可視物。
袁玉堂卻像沒事人般,站在熊熊烈焰中不為所動,‘平頭哥’甚至連醒都不帶醒的,依舊酣睡香甜。
而床上那燒死鬼則發(fā)出毛骨悚然的絕望慘叫,渾身被烈焰繚繞,瘋狂從床上蹦起,嚎叫著想往門外沖去。
可惜火勢兇猛,哪里還有逃生之路?
徒勞的掙扎只會憑添絕望。
逐漸的,燒死鬼倒在濃煙滾滾的烈焰里,再無聲息。
很快那股莫名大火也隨之消散,房間里一切如常。
如果不是地板上還躺著一具冒煙焦尸的話,恐怕誰都會以為剛才的一幕只是幻覺。
袁玉堂默然再嘆,盤腿坐于一動不動的焦尸前,閉目誦咒:
“男女眾生,野鬼游魂……渡凡塵,若浮云,急急超生莫留痕……莫留愛,莫留恨,急急超生莫留痕……”
三遍充滿慈悲愿力的度魂咒過后,那具焦尸便化作一道青煙,穿越屋頂回歸幽冥。
地縛靈雖然無害,但任由其游蕩人間終究不是事兒,所以袁玉堂將其超度了。
說起來那客棧掌柜焉壞,花了大價錢,居然給他安排了個鬧鬼的房間。
明早得好好說道說道才行!
眼下快五更天了,袁玉堂正欲上床睡個回籠覺時,突然間眼角余光撇見窗戶外猛然掠過一道黑影。
咦?
這是什么氣息?
非人非鬼非妖,古里古怪的?
略微思慮,袁玉堂扯過外袍,悄然躍出窗外。
一路急行,袁玉堂不近不遠(yuǎn)地吊在空中那詭異黑影身后,很快就來到一間豪華府宅前。
看著黑影掠入府宅,袁玉堂沒有猶豫,縱身一躍,輕盈地約過丈五高的圍墻,落地?zé)o聲。
府宅高墻大院,內(nèi)有亭樓閣宇,顯然其主人非富即貴。
墜著黑影摸到一棟尤自亮燈的閣樓前,袁玉堂差點(diǎn)驚叫出聲來。
接著琉璃窗戶透出的微弱燈光,他看清了黑影的真面目。
居然是一顆會飛的頭顱!
頭顱樣貌年輕,長得頗為清秀,只是眉宇間有股子掩蓋不住的猥瑣氣息,像極了前世長期瀏覽黃網(wǎng)的老色批。
看到這里,袁玉堂猛然醒起,掌門秘冊里有過一段秘辛記載:
上古奇書《大荒經(jīng)》有曰:古之南方有‘落頭民’,其頭能飛,每夜臥后,頭輒飛去,或從狗竇,或從天窗中出入,以耳為翼,將曉復(fù)還,甚奇也。
且東洋民間傳說里也有類似的妖怪飛頭蠻。
眼下這個會飛的怪頭肯定是傳說中的‘飛頭民’無疑。
只是這等天生怪異的上古之民早該就泯滅于歷史長河里,即使茍延殘喘也肯定會隱世埋名,按道理來說不該出現(xiàn)在人多目雜的城池里。
事出反常必有妖,其中定有蹊蹺。
‘飛頭民’落在半透明的琉璃窗戶前就不肯挪窩,不適發(fā)出怪異的輕笑,這家伙到底想干嘛?
為了解惑,袁玉堂決定暫時按兵不動,再觀察片刻。
四處顧盼,很快他就找到一個決絕的觀測點(diǎn)——閣樓前一棵高大的榕樹。
三兩作步,袁玉堂悄無聲息地跳上樹冠,側(cè)耳聆聽,看看這個來歷不明的‘飛頭民’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嘻嘻,脫,快脫,老子都等不及了~”
袁玉堂:……
搞了半天,居然是在偷窺?
本以為這家伙像老色批,沒想到根本就是。
居然利用飛頭術(shù)來偷窺,還真特娘的是個人才!
想到自己三更半夜跟著出來喝西北風(fēng),袁玉堂不由得惱羞成怒,正欲沖上去一拳捶爆那顆狗頭時,突然間他猛地察覺不對勁。
聚神于目,袁玉堂的視野急劇放大。
透過影影倬倬的模糊琉璃窗戶,他當(dāng)即大吃一驚。
屋里根本就不是他想象中的香艷場景。
恰恰相反,內(nèi)里宛如噩夢般的恐怖情景。
只見名貴檀木打造的大床上躺著一個不能動彈的妙齡女子,身體僵硬發(fā)抖,神情恐慌扭曲。
皆有床前站了個膚色鐵青,滿面怨毒的怪異男子。
那男子一層一層地剝開女子的睡衣、褻衣,直至將女子剝了個清光都不肯罷手。
褻衣沒了,那就剝皮肉。
皮肉剝盡,就開始拆骨。
非但如此,皮肉盡褪后女子居然神奇地沒有斷氣,清醒狀態(tài)下承受著凌遲之痛,已然疼得魂飛魄散。
男子手法極快,哪怕是袁玉堂有心阻止也來不及,眨眼間就將妙齡女子拆卸干凈,旋即搖身一晃,就沒入地板里。
等到那個詭異男子消失后,只剩下頭顱還算完整的女子發(fā)出慘絕人倫的尖叫。
霎時間,整個府宅都被驚醒了。
‘飛頭民’嘻嘻怪笑幾聲,奇大無比的招風(fēng)大耳撲扇幾下,便騰空而起,很快就隱于夜幕之中。
袁玉堂不會御空之術(sh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飛頭民’遠(yuǎn)去。
只是他本能感覺今晚的詭異一幕不簡單,似乎另有內(nèi)情。
不過現(xiàn)在不是糾結(jié)的時候,其他驚醒的人紛紛聞訊趕來,如果不想有誤會的話,還是盡早離開為妙。
袁玉堂跳下榕樹,搶先在被發(fā)現(xiàn)前離開府宅。
回到客棧后,袁玉堂翻來覆去,一夜無眠。
天亮后,他下樓吃早飯時,無意間聽到鄰座食客的閑聊,不禁解開了苦思半夜的疑惑。
食客甲神秘兮兮地說道,“老哥,你聽說了嗎,昨兒夜里,唐府那個蕩婦被人活卸了!
食客乙驚詫道,“哇,此言當(dāng)真?那蕩婦蛇蝎心腸,歹毒至極,真被活卸也是老天開眼了!
可憐那周秀才,本有機(jī)會金榜題名,奈何貪圖富貴娶了那蕩婦,高枝兒沒攀成,反而連帶老娘一起丟了性命,可悲可嘆!
食客甲唏噓道,“誰說不是呢。那蕩婦風(fēng)評早就爛透了,天生水性楊花,年紀(jì)小小就人盡可夫。
早年與下人鬼混不慎有了身孕,唐家為了掩蓋丑事不得不捏著鼻子招上門女婿,本以為本地不會有人肯受那窩囊氣,不成想周秀才昏了頭,放著大好前程不要,非要去做那被戳脊梁骨的綠帽烏龜。”
食客乙嘆息道,“其實(shí)也不怪周秀才沒骨氣,一文錢難倒英雄漢,自幼失怙,全靠老母含辛茹苦地?fù)狃B(yǎng)成人,而后老母病重卻無錢醫(yī)治,換做是你又該如何?”
“那蕩婦心腸何其歹毒,自從周秀才入贅之后,對周家母子動輒打罵,完全不當(dāng)人看待,而且還不知廉恥,公然帶著野男人回家鬼混,周秀才氣不過說兩句,居然伙同奸夫?qū)⑺麄兡缸踊罨钫葦溃喼本褪菃时M天良!”
食客甲苦笑道,“這年頭,有權(quán)有勢便可關(guān)系通天,如此惡劣的罪行,居然在唐家疏通關(guān)系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說出去實(shí)在是讓人寒心啊~”
“噓,你想死嗎,敢公然妄議府尊大人!”
“呵呵,這不是義憤填膺,一時疏忽么,感謝老哥提醒。”
“行了行了,那蕩婦受到該有的懲罰就足夠大快人心了,咱們多那閑嘴作甚?吃菜吃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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