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嗚，我可憐的女兒，原來你死得這么慘~”

“玉兒啊，你死得好冤啊~”

“嗚嗚嗚，大姐，害死你的兇手已經(jīng)伏法，您安心上路吧~”

在一家頗為富裕的宅院里，一大群男女老少哭天搶地，一些上了年紀的婦人更是活活哭暈過去。

袁玉堂神色平靜地坐著大廳里，靜觀死者家屬們哭得肝腸寸斷。

一個神色疲倦的中年人紅著眼眶來到袁玉堂面前，長揖到底，悲聲道，“李某感謝道長仁義，為小女沉冤昭雪，若非如此，我等還被蒙在鼓里，以為她只是溺水而亡，也讓那人面獸心的書生逍遙法外。

老夫只是一介卑賤商賈，無以為報，唯有一些俗氣不堪的黃白財物可報答道長慈悲，還請道長收下老夫這點心意。”

說著就有下人拿來一盒子白銀珠寶。

袁玉堂看都沒看那些俗物一眼，只是淡淡地笑道，“李員外，逝者已逝，生者莫要過度悲傷，還需節(jié)哀順變。”

李員外沉痛地點點頭，心有余恨地咬牙道，“如果不是道長勸阻，老夫非要那林柔全家給玉兒陪葬不可！”

袁玉堂肅然搖頭道，“所謂禍不及家人，林柔固然罪有應得，但若拿他無辜老母出氣，那就有違人倫，還請力員外莫要自誤。”

“老夫自會省得，感謝道長點撥。”李員外苦澀笑道。

幽幽一嘆，袁玉堂起身告辭道，“既然此事已了，貧道也不便過于叨擾，就此告別。”

說著頭也不回就往外走，李員外連聲提醒謝禮忘拿也沒頓步。

……

關于書生林柔奸殺李家千金李玉兒一案已經(jīng)在兩天前塵埃落定，兇手林柔對犯案過程直言不諱。

在李員外努力運作下，且證據(jù)確鑿，當天林柔就被斬首示眾。

“滾，都，都給老身滾出去！！莫要在老身面前貓哭耗子假慈悲，老身即使病死餓死，也絕對不會受你們一點一滴的恩惠！”

林柔家門前，陳長生牽著呶呶臉色不豫地看著被摔出門外的藥貼米糧等物，莫名覺得心里窩火。

呶呶抓著陳長生的手，疑惑不解地仰頭問道，“長生師叔，為何那個老奶奶要把我們攆出門？我們不是好心想幫她嗎？”

陳長生苦笑一下，剛準備說話，袁玉堂的聲音就從身后傳來：

“因為有時候好心不一定有好報。”

呶呶聞言眼睛一亮，驚喜地回頭，如乳燕歸巢般邁著小短腿沖向袁玉堂。

“師父~你回來啦~”

袁玉堂蹲下來抱起呶呶，愛憐地揉揉她的秀發(fā)，然后繼續(xù)說道，“呶呶啊，人心難滿啊，各人有各人的立場，雖然在我們看來資助屋里那奶奶是好心行善，但在奶奶看來，我們卻是害死她兒子的仇人，所以她做出如何反應都是實屬正常。”

呶呶困惑地皺了皺小短眉，思考片刻后又說道，“阿爺和阿爹阿媽以前常教導呶呶，做錯事要勇于承擔，明明就是那個叔叔殺人在先的，殺人償命，不是天公地道的嗎？為何奶奶就不能理解呢，反而還怪罪我們？”

袁玉堂和陳長生聞言楞了下，兩人對視大笑起來。

呶呶被兩人莫名其妙的笑聲搞得更摸不著頭腦了。

陳長生止住笑聲說道，“呶呶啊，這便是人性了。人永遠都不會站在別人的立場上考慮問題，反而習慣性地把罪責推到別人身上。”

呶呶有些不太開心，低落地嘀咕道，“那，那豈不是說所有人都是壞人嗎？呶呶不是壞人，師父，長生師叔還有孫黟大伯都是好人！”

袁玉堂溫和笑道，“你師公還在世的時候就常常教育師父，叫師父莫要對這個世界失望，雖然為師暫時還做不到師公那般豁達，但是等呶呶長大后，一定可以貫徹師公的遺愿，締造一個人人平等，人人理解的太平盛世來。”

“咯咯咯，好呀好呀，呶呶一定不會讓師父失望，也不會讓師公失望，一定會締造出太平盛世來。”呶呶開心地直拍掌，一本正經(jīng)地笑道。

外出采購物資的孫黟剛好回來聽到呶呶的豪言壯語，難得露出一個笑臉。

袁玉堂和陳長生也被呶呶可愛的模樣逗樂了，一行人長笑而去。

……

翌日傍晚，四人來到了通州境內的錦蘭山脈。

錦蘭山脈延綿起伏近三百里，參天大樹比比皆是，野獸泛濫，兇險異常。

一般人是斷然不敢獨自穿過此等原始群山。

為了節(jié)省時間早日去到通州坐船回天水道紹州，袁玉堂四人只能選擇冒險橫穿錦蘭山脈。

封建古代就是這點不好，交通極差，環(huán)境惡劣，也難怪人口流動不起來。

落日斜暉，眼看馬上就要天黑了。

為了照顧呶呶，袁玉堂只能決定露宿一夜，等天亮再趕路。

找了一個靠近水源的平地，點燃篝火，撒上驅蚊蟲的熏料，幾人便分工合作，準備去附近找找有無野雞野兔改善一下伙食。

呶呶從來沒有來過深山密林，故而極為興奮雀躍，就像一只歡快的小麻雀，一路上嘰嘰喳喳不停，逗得同行的袁玉堂和陳長生大笑不已。

等到天完全黑下來時，收獲了三只野雞一只野兔的四人重新回到露宿地點集合。

大伙兒一起動手，很快就將野雞野兔收拾干凈，袁玉堂更是一展領先時代的高超燒烤技術，考出來的肉食讓三人吃得欲罷不能。

吃飽喝足，年紀最小的呶呶不禁開始犯困了。

袁玉堂溫柔地抱著她說點睡前的小故事，哄她入睡。

“……話說那齊天大圣孫悟空硬是了不得，使出七十二般變化神通，與那神通廣大的二郎神斗得不分上下，十萬天兵天將在云穹之上看得目瞪口呆……”

今夜袁玉堂突然心血來潮，說起《西游記》故事來。

不過在袁玉堂看來平平無奇的故事，卻對這個時代的人有著恐怖的吸引力。

剛開始時孫黟和陳長生都沒在意，但是聽著聽著，兩人都完全被孫悟空出世后曲折離奇，高潮迭起的精彩故事所吸引。

呶呶更是睡意全無，聚精會神地睜著一雙漂亮的大眼睛，生怕錯過故事的每一個細節(jié)。

袁玉堂見狀不由得懊悔草率了。

這個物質匱乏的年代娛樂奇缺，或許富人可以聽曲觀舞打發(fā)時間，但是對于平民百姓來說，唯一的娛樂渠道大概除了敦倫之外，就只剩下聽說書了。

《西游記》的故事性長盛不衰，哪里是本土那些老掉牙的說書故事可比擬。

這不驟然出世，就先震驚了陳長生三人。

本來只打算說完孫猴子花果山公認舉旗自封齊天大圣，與諸多天神斗法的橋段就結束，但架不住三人苦苦哀求，袁玉堂只能繼續(xù)說下去。

“……如來佛祖翻掌一蓋，竟像捅破了天穹，那巨掌悍然化作一座巨峰，將被打落凡間的孫悟空鎮(zhèn)壓住……”

口干舌燥的袁玉堂下意識看了看天色，發(fā)現(xiàn)不知不覺已經(jīng)三更時分，然后說什么都不肯再說，讓聽故事聽得如癡如醉的三人戀戀不舍地各自睡下。

干燥的柴禾在篝火中輕微作響地燃燒著，遠處偶然傳來幾聲模糊不清的獸鳴禽嚦，風很和諧，月色柔和。

在這個寧靜的夜晚，整個錦蘭山脈美得像幅靜態(tài)山水畫。

轟，轟隆隆！

酣睡正香的袁玉堂猛地感覺身下傳來一陣撼動，剎那間就抱著睡在他身旁的呶呶跳起來。

“怎么回事？都快醒來！”

袁玉堂如臨大敵，疾聲嘶吼。

陳長生和孫黟也從睡夢中驚醒，才坐起身，地下又傳來一陣劇烈的震動，猝不及防失去平衡又摔了回去。

轟隆，轟隆隆~

仿佛天地間都暴動起來，一顆顆參天大樹被震得連根拔起，地面紊亂，山岳坍塌，視野里全是亂抖的畫面。

“快找地方躲起來，地龍翻身了！”孫黟到底年長，瞬間就作出最佳的選擇。

袁玉堂抱著被嚇得嚎啕大哭的呶呶臉色陰沉，目光死死地遙望西南方，半響后才駭然大吼道，“不是地龍翻身，是山神打鼓！”

“什么？”

“山神打鼓？”

陳長生和孫黟聞言同時嚇了一跳。

山神打鼓，必有禍患！

這是人間流傳千年的箴語，傳說山神一旦打鼓，必然有天災奇禍降世。

然而這箴語聽過的人很多，但見過的人卻少，堪稱百年難遇。

他們也沒想到自己居然有幸遇到這種千載難逢的奇遇，其中是福是禍更是有待權衡，哪能不心驚膽戰(zhàn)？

孫黟兩人順著袁玉堂的目光望去，遠遠的黝黑天邊好像出現(xiàn)一道巨影，朦朦朧朧與山岳同高，兩只巨大的拳頭瘋狂地錘擊一座座山峰，宛如碾路機般橫推一切。

霎時間，袁玉堂毛骨悚然，焦聲大吼道，“不好，那東西朝我們這邊過來了，快跑！”

所有人亡魂皆冒，舍命在巨震里狂奔。

轟隆隆轟隆隆轟隆隆轟隆隆~

恐怖的地震越來越近，耳邊盡是地動山搖般的可怕聲響，在這種情況下，袁玉堂也無計可施，只能埋頭逃竄。

“吼~”

“嗷~”

“嚎~”

“呱~”

各種凄厲的獸吼禽鳴不絕于耳。

袁玉堂親眼看到潮水般的野獸飛禽亡命地從樹林間潰逃而出。

這時候老虎無暇捕殺麋鹿，狐貍也對身邊并列而跑的野兔視而不見，空中俯沖疾飛的蒼鷹無視周圍平日最愛的麻雀。

在恐怖災難下，難得呈現(xiàn)眾生平等的奇景。

眼看著那遮天蔽日般的恐怖巨影越來越近，袁玉堂把心一橫，不由分說就將呶呶塞到孫黟懷里，準備回身阻攔巨影為三人爭取點逃命的時間。

就在這時候！

天穹像被巨劍斬開，一道比江河還長，比大海還寬的藍色天雷猛然劈落。

轟！

無盡的雷光閃耀天地間，緊接著一切盡歸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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