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蘇林掙開江銳，后退幾步，弱弱地道歉，“我錯了。”

        “知道錯了以后就別再犯了。”江銳轉頭緩了下，告訴她，“郭建林聯系了目擊者明天過來，你現在要做的就是保持冷靜。郭建林對你的意見太大了，你越是冷靜，他們越是不能拿你怎么樣。”

        蘇林聽進去了，頓了頓，看一眼天，又看一眼四周，問他，“你現在有時間嗎？”

        “干嘛？”

        “我想去個地方，順便告訴你一些事。”

        蘇林要去的地方，是那條小溪，在告訴江銳想要去那個地方后，他的眼神露出一絲疑惑，雖然如此，還是答應了。

        江銳左顧右盼后，一手翻過柵欄，踩到石子踉蹌了下，手臂左揮右揮才給站穩，蘇林把垃圾收拾好，在旁冷冷吐槽：“你跳大神呢。”

        “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就有些倒霉了。”

        江銳說話間視線落在蘇林身上，幽怨的眼神好似在隱約猜測是她的鍋。

        蘇林給垃圾袋打個結，安靜的和他下樓梯，她目光下移，之前買給的鞋子他一直穿著的。

        “如果，真的是我做的，你會怎么樣？”

        蘇林耳邊只有拖鞋落在地面的吧嗒聲，她又陷入了那種熟悉的空間，全世界只有她一個人的那種感覺。

        片刻，回答她的不是聲音，而是一個舉動，他抬手，輕輕扯她頭發一下。

        她從他的眼神里看到月光的殘影，那雙瞳孔里，仿佛流露出一種淡淡的溫暖，他清雋的背影，額前碎亂的黑發，不知何時已經烙印在她腦海里。

        她聽到他漫不經心的說，“我信你。你沒那本事，你也不會做出那種事。”他扣扣臉，“硬要解釋個原因的話，是因為我了解你。雖然沒有池一那么了解吧……”

        蘇林心中流出一股溫熱，江銳見蘇林不支聲了，扭過頭對她上錯愕的眼神，他也傻了，后糾正，“我不是說我有多了解你，我是指和你相處過一段時間，也不是相處，就是……”

        他閉嘴了，越描越黑。

        “你很特別，你是除了池一張響以外，第一個那么信任我的人。”蘇林把垃圾扔進垃圾桶，她克制著迅速跳躍的心臟，轉而一想，“是不是大城市的警察，都這么有正義感？”

        “恩。”江銳淡淡回應。

        在街上，蘇林走的很快，她途中不停的看手機，江銳沒明白她要做什么，路過一個燒烤攤他都沒去買，他很餓，但更想知道蘇林要告訴他什么事。

        快接近小溪，江銳老遠就看到那條小溪旁飛舞的綠色小點，是螢火蟲。

        “大城市污染很嚴重，想來你應該沒有看過吧。”蘇林跨過野草堆，回頭看江銳，他整個人都呆住了，她朝他靠近，抓著他袖子往前走。

        “你怎么知道這里會有螢火蟲的？”江銳拿出手機拍照，蘇林在旁邊靜靜的站著，對這種景象已經屢見不鮮。

        她坐在一塊大石頭上，“其實我也不確定會不會有。”她微微笑起來，“你看，你也沒那么倒霉。螢火蟲現在很難看到了。”

        原來是用事實反駁他剛才那番話啊。

        江銳哼笑，“我謝謝你啊。”

        —

        觀賞了那么十幾分鐘，蘇林這時開口說，“我的確是去過那條巷子，但我是去找你的。”她眼神正經起來，“我找你的原因，是因為小辮子的事。”

        “在巷子里看到或聽到什么沒？”

        “我聽到了，有個男人應該是和誰在打電話，說什么下不去手，但是干了這單會有大錢。”蘇林仔細回想，“他說他吹了好幾瓶。”

        其實說完，蘇林和江銳都逐漸摸清了線索。

        “然后我第二天，就有警察找上門了。”蘇林直言，“兇手可能就是那個喝酒壯膽的人。”

        “也不是沒那個可能。”江銳還是保守的猜測道，“但那個男人敢為錢辦事，說不定今后還會發生什么來，到時候可能就不只是斷肢了。”

        江銳也知道，蘇林碰到的，很大可能就是自己在酒吧看到的那個男人。

        “不過這件事于你沒多大關系，明天能平安無事就成了。”江銳朝溪水扔了顆石頭，“你不是想去西藏么，要去的話，就盡量別給自己增加麻煩。這也不是你該插手的事。”

        蘇林頭埋在胳膊里，她此刻也沒那么想離開這兒了，比起麻煩，她更加希望他別有麻煩。

        要是自己也身為警察就好了，起碼能幫上他忙，自己也可以保護自己。

        蘇林在沉默的時候，江銳用余光觀察她，他一直在試圖弄清楚他和她的關系，不斷地否認，不斷地忽視。

        他今晚感到自己的怪異，舉動違背了思想，不應該咬她耳垂的，為什么……就沒忍住呢。仿佛一個瘋子。

        他的傲骨，身為軍人的耐性，遇到蘇林后盡數覆滅，剩下的只有一個剖落的內核。

        思來想去，蘇林這個人的出現，的確是特別的不得了，能讓他那么厭惡又那么想保護的人，產生這種矛盾的想法的好像就只有蘇林了。

        越來越傻了，越來越難以克制自己了。

        江銳想。

        “小辮子知道花虎子的爸爸是個吸毒的人，她對我說過，還告訴我一些細節。”蘇林逼自己不想，后而提起來先前找他原由。

        “我不知道那些癮君子會對小辮子做什么，也不清楚小辮子還有沒有對我以外的人說過那些話。”蘇林蹙眉，擔憂起來，“她還是個小孩子。未來還有很多的可能。”

        “我告訴你，是希望你能通過你的方法……讓小辮子忘記那些事，或者讓她模糊。”蘇林說，“知道太多不好，如果那些事情隨著小辮子長大，可能會扭曲她的世界觀。”

        “行，我知道了。”江銳點頭。

        “你……難道就沒有什么要對我說的？”他這句都沒過腦子就鉆出來，聽到這聲音是從自己嘴里發出來之后，他懊悔的站起來，催促她回家，“趕緊滾吧你，也，也不怕明天起不來。”

        —

        翌日清晨時，快遞站開了，江銳路過那兒的時候也很詫異，于是走進去，朝里頭看了看。

        “你怎么也喝酒？”他朝同事嘀咕道，稍稍一靠近就一股酒味，他手里的油條登時就索然無味了。

        江銳看看時間，這才六點不到，反正也來了就想著干活兒，一口就吃完了油條，坐在電腦前導入快遞消息。

        把快遞分類好以后，江銳若有所思，輕輕打開電腦下的抽屜，先前的雪茄盒還在，他安心了，又去檢查下車子，這一番折騰下，睡著的人醒了。

        “昨天嘛呢？喝這么多酒。”江銳掃一眼，沒得到回答，隨后聽到電話鈴響起來，不是他的。

        同事接了個電話，后站起來，醒了醒酒，扭下身子去對面的早餐攤。

        期間一句話也沒說，打電話時也是單方面聽著。

        “我不想干了，每天都要派快遞，累死個人。”

        江銳手上的活停下來，“曹鋒，你今兒怎么那么頹啊？”

        曹鋒吃頓飯跟嚼蠟似的，半天不出聲，快吃一半，才說：“本來就是啊，活多錢少，還不如我前幾天干的那單。”

        “你前幾天干什么單了，搞得這活都不想干了。”江銳直視他。

        “反正是有的。”曹鋒說完，掏出一瓶酒開蓋，又喝了起來，一口飯一口酒，江銳愣愣地看著曹鋒逐漸精神抖擻起來。

        五六分鐘后，曹鋒恢復精神，江銳看一眼車子，沒忘記自己要做什么，告訴要離開的曹鋒，“以后快遞直接發取件碼，讓收件人自己過來取。車子壞了。”

        曹鋒大聲叫好，“老子早就不想像只狗似的四處跑了。”曹鋒忽然想起什么，語調隨著臉色沉下來，“這種工作的確賺不到什么錢，媽的車子都能跑壞。”

        江銳沒搭理，手上沒活兒了，起身伸展下四肢，掏出手機打電話。

        “你去哪兒？”見曹鋒逐漸走遠，江銳拿走鑰匙，把快遞站的卷簾門拉下來鎖了，他目光找了找，曹鋒消失了。

        “我知道，你為什么要打電話來催一遍。”蘇林站在鏡子前掛斷電話，她因為那個所謂的目擊者而煩躁，如果真如她所想的，也許那個目擊者很可能就是兇手，為了掩耳盜鈴。

        老實說，她很猶豫不決，去是要拿掉頭上的帽子，證實自己于這事件毫無關聯，雖然這樣也不會給她帶來多大改變。

        她也挺不想去，不想碰見那個目擊者，那人是兇手的可能性很大，也可能是個十分厭惡她的人，所以才朝她身上潑臟水。

        這種人，極有可能會盯上她，報復她。

        江銳說的沒錯，身上的麻煩越少越好。

        鏡子旁的電話又響起來，來電人依然是江銳，蘇林沒接，盡管她已經在廁所里磨蹭一個小時了。

        她根本就沒睡好，身上穿的還是睡衣，毫無出門的想法。

        電話再次響起來的時候，蘇林深呼吸幾次，接了，“你他媽終于舍得接了是吧！”江銳在電話那頭厲聲道，“你是不是傻，有機會洗脫自己為什么不抓住機會。”

        對面沒有回音。

        意識到自己的情緒波動，江銳摘下一片葉子揉來揉去，語調也緩和下來，“你今天有大把的時間，自己好好想想吧。要做選擇的是你自己，誰也幫不了你。”

        “江銳，我……”蘇林垂眸，她好掙扎。

        面前有兩條起霧的分岔路，她想起蝴蝶效應，也許蝴蝶顫一顫翅膀，在往后就會形成一個巨大的風暴。

        蘇林沉思片刻，想起自己朦朧的目標，此刻的一次選擇，是會遺憾，還是會重塑，她不清楚，但猶豫不決終究只是耗費時間。

        “我猶豫了，之前也想著逃避。但比起那些，此刻的我還是更想去面對。”蘇林凝視鏡子里的人，同他說，“我準備出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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