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孝感派出所內。

        郭建林不斷地被人催促半天，才走出自己的安心窩。

        大廳里聚集了不少的人，他們團團圍住一個人，郭建林走過去，一個小警察給他讓步，“郭局，您看這事……”

        “你，過來說。”郭建林指著張響。

        張響走到審訊室里，面對郭建林，張響又說了一遍，“我舉報，趙楚楚吸毒。她……”

        “小伙子，吸毒這件事不是可以拿來開玩笑的。警察局也不是你們這些小孩打賭玩鬧的地方。”郭建林插嘴，睨了張響一眼，對張響說的話絲毫不放在心上。

        在郭建林看來，張響這么大的小孩子，勝負心重，指不定是和誰打了賭，鬧出這種事來。

        任何人年輕的時候都會這樣，以為天塌下來都會有人頂著。

        張響很認真的告訴郭建林，趙楚楚在酒吧吸毒，可郭建林不聽，還回應的相當敷衍。

        張響越說越急，直到郭建林問他：“你，和那個叫趙楚楚的女孩是什么關系？你說她吸毒，你有什么證據？如果對方不承認的話，你就得拘留了。”

        張響這下如鯁在喉，猛地站起來，郭建林見張響要離開，趁機說，“這種事，不該你們這些小孩子來管。”

        “你覺得你配當警察嗎？”張響問他，“正常警察，發生這種事，不該去調查嗎？你完全不配當警察，不把人當人。”

        張響出去的時候，迎面碰見江銳。

        “你怎么從這里出來了？”

        江銳看了看派出所里頭，張響不想解釋，目光一轉，“銳哥，你身邊這位是？你朋友？”

        溫渡朝張響點了個頭，“半個朋友。”

        張響：“我有事，先走了。”

        “看來你在這兒挺受歡迎的。”溫渡望著張響走遠的背影，又轉頭看派出所，“這派出所里的人看來都挺閑的，有說有笑的。”

        江銳附和道：“可不是么。我自從來這兒，就沒見過他們有什么正經樣兒。天天好吃懶做，穿著一層警服的懶人。”

        溫渡若有所思，暗暗記下，又朝江銳問，“真的叫你大哥的話，你什么都肯教？”

        “或者你可以改叫成師傅。”江銳玩笑開完，上下看看溫渡，說，“首先，我的確年紀比你大點，你叫我聲哥，也可以。其次，你會的不比我少。”

        “真要向我討教什么，先把你這身換了，西裝在這里是異類，這兒可是縣城。”江銳認真強調。

        不等江銳繼續說，溫渡掏出手機，點了幾下，屏幕對向他。

        是一串數學，溫渡給他看完，就徹底刪除掉，“我不是來這里體驗生活的，這幾個數字意味著什么你應該知道。況且，這么大一樁爛樹根擺在這兒，你我都得拿起鏟子，隨時準備鏟掉。”

        江銳收斂起來，跟著溫渡走。

        路上，溫渡一直在發消息，江銳很清楚溫渡在做什么，“你還真是分的清，什么是公什么是私。”

        溫渡還專注在消息上，抽空反問江銳，“那你呢？你的私給誰了？你的公，還記著嗎？”

        “咱就別五十步笑百步了。”江銳哼聲。

        —

        自蘇林發消息給姜玫，過去了半天，她依舊沒收到回復。

        蘇林就只好在客廳坐著，她時不時點開手機看一眼，生怕手機延遲會收不到短信。

        蘇林很想和姜玫聊聊，聊完，也許她可能就會釋懷一些。

        哪怕溫渡告訴她，隨時都可以離開，她也還是做不到，姜玫是她的貴人，也是恩人。

        五分鐘后，蘇林下了決心，給姜玫發了條語音過去，很快，如她所想，姜玫的確在兩分鐘內回了短信。

        蘇林發過去一個語音邀請，姜玫接了。

        “姜玫……你還好嗎？”

        蘇林凝視著姜玫的頭像，姜玫的頭像是一片藍天，蘇林覺得這頭像很適合姜玫，都是那種高高在上，只可遠觀的。

        “蘇林，你想和我聊什么？”姜玫問。

        蘇林眼睫微顫，試探地問姜玫，“我能問問，你之前真的一直在忙于工作嗎？”她先前因為要整理文件夾，匆匆掃過一眼那份文件，其中看到兩個字，戀林。

        當時她只是暗自放在心里，并沒有多在意那兩字究竟是什么意思。

        直到那次在江銳家里，向江銳拋出關于藝術家是否有同性戀的可能后，戀林這二字，又重新浮現出來。

        蘇林渴望姜玫給她個肯定的回答，但姜玫給她的是一陣沉默，和微微的嘆息聲。

        “姜玫，你給我個回答好嗎？”

        “蘇林，我先前的確在工作。”姜玫語調有些慌張，“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我只是想問問你而已。”蘇林不再多說，她安靜下來，她想，姜玫如果真的會解釋，也許就是現在。

        她心里有個猜測，此刻只等姜玫說出來。

        蘇林不是那種封建的人，只要說出來，她會逐漸接受的，但受不了一直被人瞞著。

        “我馬上就可以恢復好的，你相信我。我想親眼見到你，到時，我們再繼續聊好嗎？”

        “對不起啊。”蘇林抿嘴，抬眸看向那間畫室，“原來你都忘了，忘了我要做什么。我渴望的是離開這里，而不是一直在這里等待你。”

        姜玫聽見屏幕那端有微微的抽泣聲，“蘇林，我……”

        蘇林揉了揉眼，輕輕道：“我欠你的藝術真理，我將在畫中告訴你。”她仰頭，目光流轉，想起先前姜玫專注繪畫的模樣，“這句話，是你告訴我的。保羅·賽尚的名言。”

        “你當時無意間說出的這句話，而我，無論是當時還是現在，也沒能明白這句話的含義。我只能用我貧瘠的思想去理解。”蘇林說，“這句話的后半句，是不是，你一直在告訴我呢？那些畫像，你一直在回答我，是嗎？”

        “你知道嗎，你對我來說是很重要的人。我從沒遇到過，對我好這么多次的人。你給予我的，我可能這輩子都回報不完你。按道理來說，我不該對你說這些的，但你分明有許多次機會，可以和我說，但你都沒有。”

        赤露的雙臂被忽而來的一陣冷風覆蓋，蘇林將自己蜷縮起來，雙眼逐漸模糊，她在悲寒中切斷與她的來電。

        這是姜玫預料不到的，姜玫此刻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頓了頓，姜玫還是決定再打過去，手機卻黑屏，沒電關機。霎時，姜玫腦海里灌滿了蘇林說的話，姜玫好似看見蘇林在她面前，冷漠的看著她。

        那是姜玫最不愿面對的，如今她想解釋，可什么也做不了。姜玫氣極了，一怒之下將手機摔在地上，巨大的響聲把護士引了過來。

        姜玫看到護士窺視的雙眼，朝護士喊道：“滾啊，別看我！”

        姜玫失神地后靠在床沿上，冷冷地望著虛無處，笑了下。

        走廊傳來躁動的聲音，緊接著，幾個醫生走來，手里拿著針管，姜玫沒在意，閉了閉眼，朝那醫生抬手，“我現在需要鎮定劑，打吧。”

        —

        “媽的，怎么天天有人找！”郭建林低罵一聲，打開門，“你有什么事兒？”

        “我來找曹鋒。”蘇林說。

        “他不在這里。”

        “你們沒有拘留他？”

        郭建林喝了口茶水，清清嗓：“發生這種事，肯定不是拘留這么簡單。你當時走的那天晚上，曹鋒就被送到省派出所去了。”

        蘇林暗暗松了口氣兒。

        幸好，郭建林對這件事還算是重視，她定了定說，“那么李二強，現在也在省派出所？”

        “是。”郭建林不自在的挪了下腳，朝保溫瓶吹氣，“你現在沒了嫌疑，還來這里做什么？”

        蘇林想在離開前，再看看，她始終放心不下爺爺和池一，怕他們被那種人報復。

        本打算這次還只是拘留這么簡單，她會不計代價，舉報郭建林，讓那種人受到應有的懲罰。

        也不知郭建林是忽然醒悟了還是被警告了，但終歸，蘇林不會那么后怕了。

        其實論抗壓性，蘇林倒是挺佩服郭建林的。

        “另外我想問下，您覺得，局長這個位置還可以坐多久？”蘇林試探著問。

        郭建林不答。

        “你自己也明白，你的管理是多么的糟糕，你根本不是一個合格的領導者。”蘇林打消原先的念頭，郭建林這種人陰晴不定，不能把信任放他身上，“當然，這件事輪不到我這么一個小角色來管。如果你是因為上級的要求，而對曹鋒等人采取的措施，那么你一輩子就是塊頑石。”

        “國家會清除所有的雜根。我想，應該快了。”蘇林說完，轉身而去。

        “慢著。”郭建林擰起瓶蓋。

        “你和江銳到底是什么關系？還是說，你也是個臥底？”

        “你想多了，我只是我而已。配不起那種身份。”蘇林瞥一眼郭建林，“官再大，面對的也是老百姓。因為權力而忘了本職，早晚會被推翻。”

        離開派出所的時候，迎接她的是一場細雨，她感覺心里空落落的。

        要做的每件事兒，看似為了自己，實則寫滿告別。

        現如今，她該啟程了。

        她說服自己好久了，有時候她很討厭自己，為什么要對他產生感情，明知道這種東西滅了還會再燃……

        白色細雨中，她看到熟悉的身影在奔跑，似在尋找著什么，蘇林瞇了瞇眼，沒看錯人。

        蘇林小跑過去，好在雨不大，她把人給攔住，“你找什么？”

        池一氣喘吁吁的，黑發上沾滿水珠，“大黃不見了。爺爺打電話告訴我的，說大黃一天都沒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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