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仿佛空氣都在此刻停滯不前了，世界都是安靜下來，仿佛被上帝毀滅了一般，萬籟俱寂。

        就這么靜靜的，像一顆枯草等待死亡，因為它已經沒了希望。

        蘇林的雙眼就如那枯草一般，毫無生機。

        池一說的很對，那些漠視的人根本不配配的上無辜這二字，他們比那些出頭鳥還要狡詐。

        如果當有人被殺死的，一半原因可能都來自于那些置之不理的人，他們生怕自己的世界會一直枯燥下去，想找個樂趣，又怕自己的雙手沾血，被法律制裁。

        “你現在都懂了嗎？根本就沒有無辜的人。”池一還在勸蘇林，“就算真的是罌粟，我們也別管了。”

        蘇林不動也不回答，像個行尸走肉。

        她最近一直處于這種狀態，沒了思考，沒有分辨。因為她認為池一說的有理，她心里已經沒了掙扎。

        “我們就這樣忘了吧，好嗎？”池一牽上蘇林的手，“現在，我們回去，吃頓好的。然后你睡一覺，起來做自己想做的。”

        分明眼前是在乎的家人，喜歡的菜肴，安心的氛圍，舒心的空氣。

        可這一切，變的那么困難了，她就連微笑，也不是發自于內心的，簡單的敷衍罷了。

        蘇林很討厭成人的世界，大人總是要學會妥協，接受，冷漠，利益。

        再多心酸都要艱難的咽下去，而她，卻還是成為了一個大人。

        這個世界真的很糟糕。

        蘇林沒有去看花苗，她吃完飯就一直仰望星空，池一也在旁邊沉默不語的吃西瓜。

        “也不知大黃跑哪兒去了。”池一嘀咕起來。

        大黃那天沒回來，爺爺以為蘇林是因著大黃的原因才那般的惆悵，就拿起蒲扇，搬椅子坐過去和蘇林談話：“大黃會回來的，你也別太擔心。再說了，它不過是一條狗而已，沒了就再買一條。”

        蘇林不可思議地看向池海：“爺爺，您養了大黃那么久，難道就沒有感情嗎？”

        什么叫只是一只狗而已。

        見池海啞言，不知如何是好，池一接上話，“爺爺他就是勸你別太放在心上，大黃肯定會回來的。”他在蘇林耳邊細聲道，“爺爺他一個老直男不會說話，你知道的，他想表達的不是你想的那個意思。”

        蘇林問爺爺，“如果大黃真的不會回來了，您還會買條狗嗎？還是說，您先前一直在把大黃當成什么呢？”

        “梳子，爺爺他不是那個意思，你別太較真了。”

        “我是在問爺爺，沒在問你。”

        池海這才緩慢的回答，“爺爺是希望你別不開心。至于大黃，當初買回來就是用來當一只看家犬的。”

        蘇林垂眸，低語道：“爺爺，您還記得那只白色的鴿子嗎？”

        兒時，蘇林有一次摔了一跤，差點傷到骨頭，其實那次是她被那些同學扔石頭砸到的，她騙爺爺是摔的。當時回去的時候，爺爺買了只鴿子回來，告訴蘇林，是拿來養的。

        蘇林當真了，她第一次有一只寵物，還取了個好聽的名字給它，夜夜都在床頭朝它傾述。后來有次放學，爺爺知道了她腳踝的傷，她也是在那天被告知，鴿子飛了。

        過了幾晚，爺爺端來一碗鴿肉給她，她沉默，知道這就是先前的鴿子，因為鴿子腿部那塊都是細而少肉。

        “我當時養了那只鴿子近一周。”蘇林難掩心里的酸楚，“我知道當初那碗鴿子肉就是同一只鴿子。大黃呢，大黃養了多少年？它那么的通人性……”

        池海沒想到蘇林會記那么久，池海嘆了口氣，沉沉道，“爺爺出生的時候，那時候很苦，凡是能吃的，都得殺了吃。不然活不下來的。”池海看著死蘇林，“小林，爺爺的初衷都是為了你好啊，爺爺從來沒跟你發過脾氣，也從來……”

        “爺爺，您根本沒明白我說的那些話，到底是什么意思。”蘇林只是不想被隱瞞，當初那只鴿子也是，直接說是買來吃的就好了。

        那日日夜夜的傾述的苦楚，最后，居然還是可笑又荒唐的回到自己身上。

        蘇林不敢去看爺爺了，她害怕看到失望的眼神，她也不敢去看池一，不知該怎么面對。

        這個家，變得好陌生好陌生，令她很不自在了。

        最后還是走了，池一連西瓜都沒來得及給她，池海久久望著蘇林的背影，唉聲嘆氣。

        —

        “撲通。”水面泛起一個個圓圈，石塊沉入水底。

        又撿起一把石頭，朝水面扔去，聽著水聲，倒是心里舒坦了點點。

        變得平靜了，她拍了拍灰，就這么木木地望著眼前的景象，是一片不大的池塘，四周有矮草堆，這里沒有螢火蟲，陪伴她的只有蟲鳴聲。

        巴掌大的縣城，沒有什么可以娛樂的地方，這個地方很大，又好像很小。

        自從長大以來，越來越多人離開縣城，去往大城市打拼，來著這兒的，不是思鄉的，就是放松的。

        蘇林注視著池塘那邊的星星點點，是每個房里的光，一顆星點，就是一個家庭。

        萬家燈火，卻沒有一個是真正屬于她的，她冷冷的笑了笑。

        “你這么會在這里？”蘇林聽到腳步聲，抬頭一看，問道。

        “來散散心。”

        “你想散心的話，為什么不去網吧打游戲？是覺得索然無味了？”蘇林玩笑道，“你這位游戲天才，現在是想孤獨求敗了？”

        張響撿起石子，卯足勁兒扔水里，“打什么游戲啊，現在我離家出走了。”

        這離家出走，出的還挺近，張響家離這兒不算遠的。

        蘇林默默地看了看張響，印象里，張響話很少，她不記得張響是什么時候不上學了，只是后來知道張響打游戲很厲害，頻繁出現在網吧。

        “怎么就想離家出走了？”

        “心煩了，就離開了唄。”張響嘆氣道。

        張響問蘇林：“你勒？大晚上一個人在這池塘邊上呆著做什么？”

        “就是來賞賞月。”蘇林敷衍道。

        “你又不是李白，來池塘賞什么月啊。再說了，今晚月亮都被云給遮了。”張響指了指天空，“你也……離家出走了？”

        蘇林點頭。

        她是離家，但不算出走。

        悶熱的夜晚，她不喜歡這個季節，太熱。老實說，她春夏秋冬一個都不喜歡。

        蘇林扎起一個馬尾，額上起了層細汗，她看看張響，從她的角度看過去，只能看到下半張臉，張響的劉海很長。

        忽然刮來晚風，蘇林斜眼，“你是不是被蚊子咬了？怎么那么紅？”

        張響撓胳膊撓個不停，聞言，也低頭看了看，回道，“是酒精過敏。”

        蘇林感覺到自己被瞟了好幾眼，于是扭過頭，就這么靜止不動的回看張響，“你是不是有什么要對我說的？”見張響搖頭，蘇林揚揚下巴，“你剛才一直在摳手，一副猶豫不決的樣子。”

        張響屏氣片刻，有點想否認，但他實在想不出什么法子了，于是道：“遇到實在難以解決的事，換作是你，你會怎么做？要是任何人都幫不了你呢？”

        思考一會兒，蘇林說：“我會靠自己。如果是下了決心要做的事，我不會輕言放棄，哪怕所有人都在阻攔我，否定我。”

        蘇林訝異這話是從自己喉嚨里發出的，頓時，她豁然開朗了。對，這才是她要做的，就算沒有人站在自己身后，起碼還有自己。

        池一說的，不一定都是對的，是池一混淆了。

        她絕不讓會自己后悔，哪怕結果不盡人意。

        “好，我知道了。”張響貌似下了某種決心，回應都變得明朗了。

        霎時，身后草叢似被人穿過，沙沙作響，蘇林沒在意，一旁的張響卻不敢動了，呼吸起伏都是細微的。

        “這里不會有什么……”張響不敢回頭。

        蘇林很淡定：“應該是風，或者野貓。”

        忽然，身后竄出一道黑影，“哇唔”的喊出聲，被嚇倒的，只有張響。

        蘇林心跳停了幾秒，在聽到熟悉的笑聲后，她慢慢地看過去。

        張響直捂著心臟，看清人后，松了口氣兒，“靠，居然小孩子。”

        小辮子笑聲不止，坐到蘇林旁邊，大眼睛反復在他們二人身上來回看，“姐姐，你怎么沒和銳哥哥一起啊？這個哥哥看起來像只長毛狗。”

        張響翻白眼。

        蘇林看了眼時間，又站起來左顧右盼，問小辮子，“這都快十一點了，你怎么跑這里來了？”蘇林抓起小辮子的手就要送人回去。

        “我才不要回去呢，回去了家里也沒人。”小辮子哼哼道。

        “所以我說要你在我家呆著，你偏不聽！”很快又有道聲音響起，是江銳。

        江銳一眼就注意到這一男一女，臉色不直覺的冷下來。

        蘇林不動了，呆若木雞。

        “銳哥，你們聊，我先回了。”張響拍拍江銳的肩，“我可不想當白里透紅的電燈泡。”說完就灰溜溜地跑了。

        江銳彎身要抓起小辮子，蘇林見狀，趕忙松開手，后退好幾步，轉移視線。

        “我不回去，我要在這兒呆著，我要和大姐姐在一起。”小辮子掰著江銳的手，發現沒用，可憐兮兮的向蘇林求助，“大姐姐，你快過來。”

        —

        江銳抬眼一瞬，松手，轉身點開手機，屏幕光照在他臉上，揉了揉眼，看似有點疲倦，薄唇兩旁都冒出了些許胡渣。

        小辮子抱緊蘇林，蹭了蹭，大眼睛還惡狠狠地瞪著江銳。

        蘇林揉揉小辮子，見江銳關掉手機，看過來，小辮子一驚一乍的，挪到她身后。

        “你過來。”

        “我不。”小辮子瞥一眼蘇林，許是仗著有人罩，膽子都大了，“我才不要回去，你要是過來，我讓大姐姐打你！”

        江銳抿嘴，淡淡看蘇林，輕嘲：“你覺得她打得過我嗎？這細胳膊細腿的。”

        蘇林不回話，持續沉默。

        她的確打不過，但她應該……說的過他。

        “你是不是就是想不寫作業，才找的這么一堆借口？”

        江銳想起以前帶江絮絮的時候，小孩子都是差不多的借口，天性好玩。

        “你媽媽交代我了，要看好你寫完作業，你現在二話不說就跑出來，我要怎么和你媽媽解釋？”江銳叉腰，“你信不信以后我不給你糖吃了。這個大姐姐我也給你藏起來。”

        如果換成是江絮絮，江銳早就拿起衣架嚇唬了。

        蘇林了解完情況，蹲下身朝小辮子柔聲道，“你要乖乖的完成作業。長大不是想當蛋糕師嗎？好好學習，多識字，夢想就離你不遠了。現在聽大哥哥的話，和他回去好嗎？”

        小辮子撅嘴：“可是大哥哥學習不好，我問他題，他老讓我自己想。”

        蘇林看他，江銳狡辯道：“凡事要靠自己。”

        抿了抿嘴，這件事她也不好出謀劃策，于是她提議讓小辮子把會的先做了，隔天問老師。

        小辮子點頭，有點困了，既仍不肯回去，江銳干脆就地而坐，拿手機出來。他貌似在和別人發消息，眉頭緊皺著。

        “你這幾天，和溫渡相處的如何？”小辮子閉眼，趴在蘇林腿上，平緩呼吸著，蘇林給她理了理頭發，問道。

        她就是閑來無事，隨意問問。

        其實，溫渡再怎么說也是姜玫那邊的人，她私心不太想讓江銳與姜玫有過多接觸。

        “倆大男人能怎么相處。”江銳說。

        “剛才張響有沒有對你說一些喪氣話？”江銳忽然問。

        蘇林說沒有，而后看到江銳伸了個懶腰，他貌似對這個回答很滿意的樣子，她說，“你是不是……知道那些人的動向了？你要出手了？”

        不然他一直在回什么消息呢，她完全猜不透他的心思。

        江銳撐著臉，望著前方，好似沒聽到她的話。

        蘇林這下不敢繼續問了，如果他的回答是是，那她就沒有在這里呆著的理由了，解決完爺爺的事，就該不顧一切的離開了。

        可是，她還是想和他繼續呆一會兒，哪怕半個月，一周，一天，一個小時，一分鐘。

        如果注定交錯，終生沒有再遇的可能，但也不要是此時此刻，她希望上天能讓她貪心一些，她也想嘗嘗什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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