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羅氏閉目養(yǎng)神，沒有說太多的話，從城外莊子回來，沒有停留便趕到傅家。但杜且并不知道，她與沈慈之間究竟發(fā)生過什么，以至于羅氏竟沒有給沈慈準(zhǔn)備奩產(chǎn)，在她出嫁時也沒有再備一份嫁妝。

        家中沒有留底，那就是沒有給。反而沈氏的奩產(chǎn)清單，杜且最后還是找到了。沈氏的奩產(chǎn)之多，幾近等于如今沈家的家產(chǎn)，傅青山所謂的沒有分到屬于她的那部分，已無從查起，但若要細(xì)究，可能還是有不足之處，可是只要沈老太爺還在世，就沒有析產(chǎn)一說。

        可沈慈不一樣。她是沈嚴(yán)的姐姐，沈家長女，她的出嫁是在沈嚴(yán)出海之前，彼時沈家雖不及沈氏成親時風(fēng)光，但家底也不薄。

        杜且委實想不明白。

        能給她答案的只有羅氏。

        到了傅家，羅氏直接找到傅青山和沈氏，“把傅聰和沈慈都叫出來。”

        傅青山和沈氏的臉色不太好看，沈氏往羅氏身后望去，看到杜且時眉頭皺得更深了。她萬萬沒有想到，羅氏會因為這件事親自上門。

        “嫂嫂許久不見，想見他們可以讓他們?nèi)デf子上，怎么能讓你親自上門呢！”沈氏并沒有讓人去請傅聰和沈慈，“來，快坐�！�

        羅氏并不領(lǐng)情，“我既然來了，人我是一定要見的。你既是喚我一聲嫂嫂，我也不妨與你直說，我進(jìn)門時你還未出閣，你帶走多少奩產(chǎn)嫁妝，老太爺不說，我可是最清楚的。你怎么有臉說阿且侵占你的財產(chǎn)？不，你這是在說，是我侵占了你的那一部分！想對簿公堂，可以！我隨時奉陪，只要你不嫌丟人！”

        杜且安靜地站在羅氏身后，力圖讓自己成為這正堂的一件擺設(shè)。羅氏近來只是一心撲在沈容身上，養(yǎng)成些許寡淡無爭的性子，但她掌家十余載，獨自撫養(yǎng)三個孩子，絕不可能是好拿捏的性子。但她從未對杜且表露過，甚至讓出掌家權(quán)時，二人之間也沒有過矛盾，杜且

        也從未見過羅氏強(qiáng)硬的一面。當(dāng)然，羅氏想讓她過繼一個孩子來養(yǎng)之時，只是言行過激一些，但并不強(qiáng)硬。羅氏一心想要維護(hù)的只剩沈容，還有屬于沈容的家產(chǎn)。

        沈氏被一頓搶白，臉色愈發(fā)難看，給傅青山遞了個眼色，被羅氏瞬間捕捉到。

        她當(dāng)即道:“別在那合計了，把人給我叫出來，如若不然，我就自己去了�！�

        “有什么事，嫂嫂跟我說便是了�！鄙蚴线�是不肯叫人去請。

        羅氏笑了，眼底盡是嘲諷與不屑，“不敢嗎？事情都敢做了，卻不敢見我這個當(dāng)娘的？阿且，你去，幫我把人叫來�！�

        杜且再也不能裝擺設(shè)，左右張望，目光捕捉到一個探頭探腦的仆從，她笑著走過去，給了那人一貫銅錢，什么都沒說便轉(zhuǎn)身走回她原先站的地方。

        少頃，沈慈匆匆出現(xiàn)，慌忙與羅氏見禮，“阿娘怎么來了？”

        “你還知道我是你阿娘？”羅氏冷冷地看著她，“似乎我與你說過，你要與傅聰私奔，便不要認(rèn)我這個娘。你當(dāng)年離家時，你也親口承諾，從此與我再無關(guān)系。而我沒有給你奩產(chǎn)，也不備嫁妝，你乃是私奔，并非名媒，是否正娶就要看你的本事�！�

        杜且不由得望向這位甚少見面的姐姐，這便能解釋為何她翻遍沈家上下，唯獨沒有找到沈慈的婚聘之書。這也就能解釋，為何家中也沒有沈慈的嫁妝清單，而陳三對此事三緘其口。這確實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不是我沒給你，是你不要，你為了與傅聰私奔，你什么都不要，這件事你不會是忘了吧？”羅氏冷哼，“你現(xiàn)下卻到官府去鬧，說是一個入門不到三年的人，侵占了你的家產(chǎn)。你是當(dāng)我已經(jīng)死了嗎？”

        沈慈退到沈氏的身側(cè)，被沈氏一個目光逼得又再上前，“可阿爹死了，我這個女兒也該得到一部分的析產(chǎn)，大宋律法賦予我的權(quán)利，我又有何錯？”

        “律法？”羅氏冷道:

        “你父名下無田無產(chǎn)，你要什么？你的嫁妝原本是想用我的嫁妝給你，可你不要，非要嫁給傅聰。要析產(chǎn)可以，沈家的債務(wù)你要不要也一起分擔(dān)一下？”

        這時，傅青山插了一句，“沈家那么多的商舶，可是值不少的錢，怎么能說四海名下無田無產(chǎn)？”

        羅氏微微蹙眉，朝杜且望過來，杜且回以淡淡一笑，給了羅氏一記了然于心的目光。羅氏深深地笑了，余光掃過傅青山的臉，不帶一絲多余的感情。

        “想多了吧！四海出海貿(mào)易時，整船的物貨都是他一力購入的，那已是他全部的身家，何來商舶？而今的沈家船塢，乃是我和阿且撐起來的。你要說大宋律法，那就來論一論孀居的寡婦對夫家的財產(chǎn)是否擁有繼承權(quán)吧！不如，再去一趟知府衙門吧！先把債務(wù)分一分，再來析產(chǎn)吧！”

        羅氏轉(zhuǎn)身對杜且道:“走吧，阿且，回家寫狀書去。”

        杜且快步跟她，等到了馬車上，她才問道:“阿娘，要告誰，要告翁翁嗎？”

        “有什么可告的，沈家的家產(chǎn)在你我手上，乃是天經(jīng)地義，這是大宋律法定的。我方才不過是唬他們罷了！”羅氏正色道:“我想過了，過繼確實不是好辦法，只有沈容成親，延綿子嗣，才是沒人敢覬覦沈家家產(chǎn)。難道沈慈還敢惦記親弟弟的家產(chǎn)不成？”

        杜且不以為然，“不是她，而是傅家。兩家本就親上加親，想把沈家變成傅家，不難。”

        “這也是我當(dāng)年不想讓沈慈嫁給傅聰?shù)脑�因，可他二人自小一起長大，我就算反對也沒有辦法阻止�！绷_氏搖頭，“這些都是我的錯，平白讓你受了委屈。”

        杜且不覺得委屈，“這點小事傷不到我�！�

        羅氏沉默片刻，又道:“不過，你應(yīng)該想一想，你為沈家做了這么多，日后你要離去時，什么也帶不走，你不覺得可惜嗎？而我還有沈容，一切都是值得的，而你又能得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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