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jīng)的思?xì)w香坊已經(jīng)人去樓空，這里也就是一處沈家廢棄的貨倉，在沈家全盛之時，這里堆滿各種各樣的飄洋過海而來的物貨，來此閱貨的客戶絡(luò)繹不絕。自沈老太爺病重，沈四海與沈嚴(yán)相繼出事，這處貨倉便荒廢了。

        后來，成了思?xì)w香坊的工坊。章葳蕤每日都埋首于此，調(diào)制新香，監(jiān)督香品的制作。那時候，阿莫會一直守在廊下，入夜便在外歇下。棄之曾有幾次深夜過來，屋內(nèi)的燈還亮著，章葳蕤獨(dú)自忙碌，阿莫一人在屋外，望著滿天星辰發(fā)呆。

        杜且離開沈家后，羅氏把此處收回去，讓思?xì)w香坊另擇他處。杜且沒有猶豫，當(dāng)下與章葳蕤另行選址，搬離此地。

        如今卻換了一番景象。大門緊閉，屋內(nèi)燈火通明，外圍有六名身材魁梧的男子來回巡邏，他們腰間配刀，路人紛紛退避三舍。

        棄之與蔡永躲在暗處，看著有人把一車東西送進(jìn)貨倉之后，又重新關(guān)上。

        蔡永示意棄之先離開此地。

        于是，二人又悄然回到蔡永的家中，確定沒有被人跟蹤，才把門關(guān)上。

        “能把我弄進(jìn)去嗎？”這是棄之的第一個問題，“既然我已經(jīng)是個死人，沈嚴(yán)對我不會有防范，你帶我去貨倉，無非是想讓我做些什么。”

        蔡永長嘆，“我不能告發(fā)他，但你可以。不過，我的前提是，一定要換回我那些兄弟們的性命，讓他們一家團(tuán)聚。貨倉是禁地，平時沒有幾個人能進(jìn)去，我算一個，因為沈嚴(yán)有把握我不會出賣他，因此這些事情也沒有避諱我。可他越是不避著我，我越是覺得我的命不會太長。因為知道太多的人，都會死得很快。可是我不想死，我什么都沒有做，我也是被逼為他賣命。”

        棄之眉眼舒展，露出一個欣慰的笑容，“蔡叔，您之前讓我離開泉州城，是在試探我的吧？”

        蔡永無奈地?fù)u頭，“委實是無計可施，才會出此下策。你也是在最信任的人，除了你我想不到其他人。只是沒想到，沈嚴(yán)想殺你。

        這又是為何？”

        人心易變，沈嚴(yán)都會變成海盜參商，棄之在海上貿(mào)易的利益之下，是否還能守住本心，蔡永回來時并沒有太大的把握。但是他親見棄之為了蕃商的利益奔波忙碌，牙號又接連遭遇重挫，但他仍是一心為蕃商奔走。

        “我的存在，是沈嚴(yán)的絆腳石。”棄之只能這么說，“我想知道，貨倉里有什么？倘若只是私貨，不用如此門禁森嚴(yán)。”

        蔡永也不瞞他:“銅錢和鐵錢。”

        棄之不解，銅錢可以理解，大宋的銅錢走私十分猖獗，以至于各地都鬧錢荒，去年因為章以行，泉州城也鬧過一陣，但在趙新嚴(yán)的大力查辦下，明顯少了許多。但鐵錢……

        “鐵……他這是要造兵器！”棄之瞳仁倏地收縮，“我宋土的鐵礦最為豐富，但從不做為出口，他這是想把鐵錢偷出去，打造兵器，繼續(xù)為禍一方。”

        蔡永滿臉憂色，“所以要盡快阻止他，以免更多的海商受害。”

        棄之下了一個決定:“不要讓任何人知道我還活著。”

        顧衍的死訊傳來時，棄之正準(zhǔn)備隨蔡永去貨倉。

        沈嚴(yán)把顧衍也弄死了，這讓棄之非常不解。沈嚴(yán)在海上劫掠，顧衍在泉州城替他銷贓，二人利益共享。若是顧衍死了，日后誰來為他銷贓賣貨，提供兵器。筆趣庫

        蔡永解答了棄之的疑惑，“顧大當(dāng)家并不知道他就是海盜參商。”

        棄之更震驚了，“沈嚴(yán)這是瞞了所有人！難道說，顧衍發(fā)現(xiàn)了真相，他不得不滅口？”

        蔡永縮了縮脖子，他已經(jīng)預(yù)見到自己的下場，不會與顧衍有太大的差別。

        棄之又問:“海盜參商的老巢在何處，你可知道？”

        蔡永搖頭，“他不會讓我知道的。”

        棄之喬裝成蔡永的隨從，是蔡永在鄉(xiāng)下的親戚，去過幾趟瓊州，有海上航行的經(jīng)驗，因為要照顧家中的老人，一年多沒出海，家里的錢耗光了，他不得不求蔡永帶他出海。

        沈嚴(yán)在城中正在招攬人手，要的都是青壯年，最好是有父母妻兒，便于控

        制。而棄之的身份，正好滿足沈嚴(yán)的條件，與蔡永有親戚關(guān)系，又多了一個可以控制的籌碼。

        負(fù)責(zé)招人的并非沈嚴(yán)本人，而是一個年約五十的宋人，精瘦黝黑，兩鬢花白，但看人的目光卻極是刁鉆，聽他的口音像是明州人士。在來之前，蔡永與他說過，這是海盜參商的二當(dāng)家，大家都叫他廖老二，至于叫什么名字，沒有人知道。

        “廖老，這就是我跟你說的，我阿娘的娘家侄子，是個半南蕃。”蔡永不敢叫他廖老二，都會尊稱他廖老，“他爹丟下他們娘倆跑了，他娘覺得他是個禍害，把他那張跟他爹很像的臉給毀了，他不太敢見生人，還是去海上比較合適。”

        廖老二從頭到腳打量棄之，棄之慌忙低下頭，不敢與他直視。他現(xiàn)下是一個從鄉(xiāng)下來的土包子，去過幾次瓊州，沒見過大世面。但他那張臉很難喬裝，他不可能將自己全身上下抹黑，因此他便拿了一個面具擋住自己下半張臉，眉眼稍加修飾，換上短打布衫，連蔡永都說不會有人認(rèn)得出他。

        “今年幾歲了，叫什么名字？”廖老二問。

        棄之畢恭畢敬地回答道:“回廖老，小人名叫爛泥，今年二十三，還沒娶妻，因為大家都說我又窮又丑。我想賺錢，賺大錢，讓那些看不起來我的人，都看看。”

        廖老二哈哈大笑，“看你這樣子，是想成親了？”

        棄之赧然一笑，“想，做夢都想。”

        廖老二笑得更大聲了，“行吧，人是瘦了點(diǎn)，但看著還是可靠的，你就先跟著你叔四下走動走動，等船弄到手了再說。”

        “咱們不是有船嗎？”棄之一臉單純地問道:“我阿叔說，你們帶了十艘船呢！”

        廖老二冷哼，“那些都是一些破爛玩意，咱們要搞大船，就是福船，你有見過嗎？能載很多貨的那種福船。一艘福船，能抵十艘小船。什么時候把船塢搞到手，自己就能造大船，想賺大錢還不容易！”

        棄之暗叫一聲不好，沈嚴(yán)這是想對杜且動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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