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繁衍季19
第二十九章
季沉嫣失去了所有力氣, 長久以來的硬撐猶如被針刺破的氣球,頃刻間干癟了下去。
手指在微微發顫。
她從未在開槍時,感受過這般沉重的滋味。
這是她的手。
她殺了一個哨兵, 也曾救了一個哨兵。
拯救和殺戮,僅在一瞬之間。
“做得好!”
權月死捂著口鼻, 在sym氣體中也快要撐不下去, 掩飾不住內心的震驚和興奮。
在看到季沉嫣的神狀時, 權月才反應過來, 連忙緊張的安慰道:“封燃是s級哨兵,身體素質跟普通人類不一樣, 設備里不光有修復液還有營養液,他死不了!”
方才魂驚魄搖的一刻,權月忘記了季沉嫣是應該保護的向導。
她從未見過有人把槍開得如此驚艷絕倫。
再多的溢美之詞,都難以形容季沉嫣給予她的震撼。
01號工廠已被破壞, 水位還在上升, 偏生角落的設備燃著火。
她們身處于水火交融的建筑物之中。
層層疊疊的火焰, 好似一朵朵朝外延展的蓮花,附著在水面而生, 強勢的侵占著眼球。
光與暗的分割。
水與火的分割。
唯美與頹敗的分割。
而季沉嫣,便是在這樣的場景下開的槍。
那一槍,打碎了權月的偏見,同時也打碎了她對向導的固有印象。
哪怕渾身顫抖,也要執拗向前。
季沉嫣:“他……還會暴走嗎?”
“會。”
權月沉聲道,“只要是哨兵,就逃脫不了畸變的詛咒。上天是公平的, 我們獲得力量, 也生出了隱患。但設備里存有sym氣體, 在氣體耗費干凈之前,我們得把封燃送到基地中央區,用冷凍艙將他封起來,他就不會暴走。待到合適的時機,再將冷凍艙解封。”
季沉嫣:“……”
轟隆——
外面驚雷響起,01號工廠的二樓也就此坍塌,兩種聲音同時撞擊耳膜。
磚塊和鋼筋不斷往下砸,濺起了巨大的水花。
權月:“你沒事吧?還能走路嗎?我們得趕緊離開這里,01號工廠快撐不住了。”
季沉嫣笑得勉強而蒼白:“沒……事,我只是脫力而已,我很快就站起來。”
她不后悔。
那一槍,也開在了她自己的心上。
權月的心頭酸澀,發出一聲喟嘆,沒有一次這樣可惜季沉嫣是殘缺向導。
她若是b級,將成為最炙手可熱的向導。
黎明降臨,撕破了濃厚闃黑的夜晚,兩股力量糾纏了一會兒,最終以微光取勝,將黑暗流放驅散。
然而天色依舊蒙蒙青,那一丁點兒的微光,不足以照徹人間。
兩人短暫的喘息了幾分鐘。
季沉嫣:“我先把他完全放到設備里。”
權月點了點頭,sym氣體讓她不舒服極了。
這種不舒服,堪比方才兩個s級哨兵的領域。
權月也想幫季沉嫣,但無能為力。
季沉嫣格外費勁兒,推挪時脖頸青筋凸顯,幾乎動用了全身的力氣,才將封燃推到了設備當中。
大汗淋漓。
季沉嫣用設備中的管子,將封燃背脊上的機械臂的管子連接在一起。
在連接的瞬間,機械臂便自動折疊了起來,縮小了足足十倍。
等做完這簡單的事情之后,季沉嫣更加疲憊。
玻璃罩關閉,sym氣體全數封鎖到了里面,上面顯示著31的含量。
權月這才敢大口呼吸,肺部被憋得發疼:“哎……如果不是sym氣體太難采集,我們每個人都可以配備噴/射槍,也不至于這么被動。”
權月指向了01號工廠前面的廣場,那堵墻在方才兩個s級哨兵的對戰之中徹底塌了。
“去……看看謝絕。”
“封燃那一擊……不足以讓他受傷。他沒過來,就一定是出了點兒事。”
季沉嫣:“那你呢?”
權月即將脫力,sym氣體對她的身體造成了傷害:“放心好了,我自己能照顧自己。你分明才是向導,可惜我不能繼續保護你了。”
季沉嫣搖頭:“你自己當心。”
權月并沒有回答。
只是土系異能解除,本該如碉堡般圍在設備四周的土塊,剎那間化作了沙土,融化在水中。
季沉嫣站起身來,才發現權月昏死了過去。
雨霧太大了。
跳珠般的大雨,朝著里面砸了進來,用力至極,活像是要把建筑砸爛。
季沉嫣走出01號工廠時,便被無數刺眼的燈光對準,一束又一束,仿佛要穿透她的五臟六腑一般的照亮了她的身軀。
季沉嫣的眼睛來不及適應,用手擋住了自己的臉。
什么情況?
“等等,先別開槍,那是向導!”
“什么?莉塔出去的時候,怎么沒說還有向導在01號工廠里?”
嘈雜的聲音當中,季沉嫣才略微適應了強光,艱難的瞥向了前方。
一大堆的人。
他們全都穿戴著防毒面具,防彈衣,軍靴,手里拿著機關槍。
烏壓壓一片,看著頗有威懾力。
為首的人是馬丁,也是最開始發話的人。
雨水不停的沖刷著季沉嫣的身體,讓她抖動得宛若一只落湯雞,卻只能僵硬的停留在原地。
無數視線停留在她的身上,刺目的、灼熱的、渴望的。
向導就是這樣的存在。
一旦出現,便會引來數種注視的目光。
馬丁:“季沉嫣,為確保你沒有受到感染,你先用一用精神絲,讓我做一個初步判斷。”
馬丁沒有發話,誰也不敢先行過來。
但這樣的僵持當中,士兵們都在竊竊私語。
“就不能給向導扔一件衣服過去嗎?”
“她看著吃了太多的苦了,身上臟兮兮的,哪有向導是這樣啊?”
“別說了,我看著都心疼。”
若站在對面的是普通人或者哨兵,他們才不會發出這樣的言論。
只有向導。
無論是怎樣的向導,都該是受到憐愛的。
無條件,最優先。
季沉嫣嘴唇泛白:“我的力量使用了太多,現在放不出精神絲。”
馬丁挑眉:“那我們該怎么確定你沒有被感染?”
季沉嫣:“你可以用檢測儀測一測我。”
馬丁:“哼,那誰過去?權月和田蒲一才向上報告了不知名膿液,萬一你也被沾染上了,過去就是犧牲一名哨兵!”
季沉嫣擰緊了眉頭,實在是沒有力氣跟他辯駁。
馬丁對向導有偏見,她早就知道了。
季沉嫣肉眼可見的抖了起來。
太冷了。
瞧見這一幕,哨兵們心疼到打顫。
其中一名哨兵,突然喊了句:“長官,我自薦可以嗎?”
馬丁:“……你確定?”
“當然確定。”
少年笑得靦腆,“我只是個d級哨兵而已,在哨兵里一抓一大把,但資料上不是說那邊的向導是c級嗎?救向導,就是在救我們自己啊。”
馬丁:“……”
正因為這樣,他才反感病態保護向導的態度。
分明都是人命,所有人卻把向導推至最高。
馬丁:“……你叫什么名字?”
他之所以這么問,是知道任務的危險性。
萬一出什么問題,現在不問,就永遠也問不到了。
少年做了個敬禮的姿勢:“報告長官,我是226x級新兵雷焱,一年前覺醒為d級哨兵。”
馬丁強忍不適:“你去吧。”
雷焱點了點頭,才將二十斤的儀器扛到了身上,一步步朝著季沉嫣的方向走去。
在這期間,幾十桿機關槍都對準了他們,觀察著兩人的一舉一動,每一個細節都被無限放小,稍有不對勁便要立馬開槍。
季沉嫣在這種高壓之下,快要無法撐直身體。
那些打在身上的光點,如針扎一般。
雷焱終于抵達了季沉嫣的面前,好似害怕嚇著她一般輕聲說道:“請你配合檢查,把身上的金屬用品全都放到一邊。”
季沉嫣:“啊……好。”
季沉嫣從背后摸了良久。
哨兵們還以為是什么飾品。
直到……
她摸出了一把槍。
眾人:“!!!”
沒眼花吧,這年頭向導們都玩兒槍了嗎!!
季沉嫣將一把手/槍放到了一旁,顯得乖巧又無辜,在注意到周圍人死一般的沉寂時,好奇的詢問:“怎么了?”
雷焱吞咽著口水:“沒、沒什么。”
就是被嚇到了。
難得見到了冤大頭馬丁,季沉嫣內心的小算盤噼里啪啦作響:“對了,我檢查完了之后,萬一沒什么問題,你們老大是不是該為自己的無禮做點補償?”
馬丁黑了臉:“季沉嫣,你還想要補償?”
季沉嫣吸了吸鼻子,裝得無比可憐:“我現在又冷又餓,還快要暈倒了,我知道你們都是好人,會給我這個孤苦的殘缺向導一點補償吧?”
馬丁:“……”
乞討嗎!
他就沒見過季沉嫣這種向導!臉皮可真厚!
馬丁強忍道:“你想要什么補償?”
季沉嫣嘿嘿干笑了兩聲:“子……子彈。”
馬丁:“……”
的確,除了軍方,這東西不好到向導手上。
倒不是怕向導手里有槍,而是因為向導都是心肝肝,萬一玩兒槍的時候不小心傷到了自己,他們就難辭其咎了。
馬丁都笑了,還真當他是暴發戶呢?
之前就因為賠罪而給過季沉嫣五十發子彈,結果現在又找他要子彈,他都快成為季沉嫣專屬的冤大頭了。
馬丁:“行吧,你安心接受檢測,你要多少?”
季沉嫣顫巍巍的比了個五。
馬丁:“又是五十發?那……”
季沉嫣沒有良心的說:“五百。”
馬丁:“哈?”
她還想當軍火商嗎?
要攢這么多子彈!
馬丁的臉色愈發難看,活像是剮了他的肉一樣難受。
太氣人了!
馬丁:“我的頭頂明晃晃的寫了‘季沉嫣專屬的冤大頭’幾個字嗎?季沉嫣,請你嚴肅,我沒時間跟你開玩笑!”
寫,寫了啊!
不然為什么每次等她需要的時候,馬丁總能湊巧送上門來呢?
這么肥的羊,不宰白不宰!
季沉嫣繞到了自己想問的話:“我也很嚴肅,謝絕不是在外面嗎?他現在怎么樣了?是不是快暴走了?”
馬丁:“……”
季沉嫣:“周圍沒有向導對吧?”
馬丁:“……”
一個又一個問題被拋砸了過來,問得馬丁啞口無言。
原本是他想給季沉嫣一點顏色看的,結果反倒被季沉嫣壓得氣焰全無。
季沉嫣:“我被無禮的對待,和凈化一個s級哨兵的報酬,值五百發子彈嗎?”
馬丁頭一次有心甘情愿敗下陣來的想法。
這話一針見血,直戳要害。
太值了。
莫說五百,一千都該給。
馬丁久久沒有說話,沒想到季沉嫣‘敢’主動提出凈化。
而周圍的士兵們,也同樣被季沉嫣的話給震住。
s級哨兵,不是說凈化就凈化的。
她大約是個被保護得太好的向導,根本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馬丁:“……別鬧。”
季沉嫣:“時間很急迫吧?你還有其他選擇嗎?”
馬丁緊抿著唇又無可奈何,雖說他們這一支是為了營救兩個向導才出發的,但馬丁沒想到會遇上處于危險狀態下的謝絕。
每一個s級哨兵,都是國家寶藏。
他擔不起s級哨兵的暴走的罪名。
馬丁徹底敗北,氣虛的問:“你打算怎么做?”
季沉嫣:“里面有一臺設備,關著s級哨兵封燃。設備里還剩最后31的sym氣體,抽出10向謝絕噴射,再用麻/醉槍。但你們隊伍里的哨兵……通通都要離遠一些。”
隊伍里不光有哨兵,還有許多普通士兵。
sym氣體,會對哨兵起作用。
馬丁微怔,忽而明白了過來。
季沉嫣是想讓sym氣體先削弱哨兵的異能,再用麻/醉槍讓他昏睡。
可哪怕是暈了,哨兵都是過于敏感的生物,會被凈化的痛苦弄醒。
那……只弄暈的可能呢?
可惜能用的sym氣體僅有10,不足以牽制兩個s級哨兵,哪怕削弱也只是短暫的時間,不做凈化的話謝絕又會再度暴走。
再三思索下,馬丁決定冒這個險。
時間不等人。
馬丁:“好,一言為定。”
他既壞心的希望著季沉嫣無法成功,s級哨兵暴走的責任,就會轉嫁到季沉嫣的身上。
又真心的期望,不要再誕生一個強大的畸變種了。
人類承擔不起了。
雙方約定后,雷焱便給季沉嫣測試。
雖說只是最簡單的檢測,更深層次的畸變需要更正式的檢測方式。
可也就是這簡單的測試,也讓季沉嫣幾分害怕。
她并沒有完全的把握,覺得自己絲毫沒有受到感染。
畢竟吃下了夏娃之卵。
只是沒有畸變現象而已。
三十秒,分外煎熬。
季沉嫣內心忐忑不安,肌肉和背脊緊繃如一把拉滿的弓,在瓢潑的夜雨之中,身體迅速失溫。
[滴滴滴。]
[正在檢測,倒計時5……4……3……]
儀器的聲音響起,在詭暗的紅燈和綠燈之間來回跳動,始終沒有完全擇定一方。
鴉雀無聲。
這種變故讓所有人都緊張了起來,季沉嫣甚至還能聽到原發抬槍又放下的機械響動聲。
直至——
儀器最終停止,指示放到了綠燈。
雷焱低頭看了好一會兒:“沒有感染粒子。”
季沉嫣緊繃的身軀很快松軟下去,分明之前比這過了無數兇險的關卡,都比不上這一次帶給她的緊張,后背的寒毛全都立起來了。
之前只是猜測,現在才完全確定,原來自己是真的沒有變成畸變種。
她……還是人類!
興奮、滿足、想要歡呼。
季沉嫣從沒有一刻,覺得自己的人類身份這般珍貴過。
但很快,季沉嫣又猜測起了季盼和田蒲一的測試結果,不禁感到憂心。
季盼被應鱗的口器管戳破了肌膚,放在任何一個人身上都會轉化為畸變種。
倘若他們的結果也正常,是不是就代表著被卵蟲寄生,會有更長時間的潛伏期?是如今人類儀器無法檢測出來的?
而……她自己呢?
季沉嫣無法得到確切答案,也渴望得到一個確切答案。
馬丁:“放行。”
哨兵們分批次進入01號工廠,將里面的設備和權月推了出來。
sym氣體采集艱難,絕不能輕易浪費。
在此之中,季沉嫣將放在一邊的手/槍收入槍套,又朝著雷焱說了句:“謝謝。”
雷焱受寵若驚,靦腆的笑了起來。
“沒關系,我還是頭一次和向導說上話呢。”
“你小心一點。”
“過去吧。”
季沉嫣一步步朝著那邊走了過去,這小小的幾步走得跌跌撞撞,身體快要支撐不下去。
她的吐息間全都是白氣,嘴唇被凍得青紫。
在徹底到達了馬丁所在的位置,季沉嫣才看清楚了那邊——
無數人圍著謝絕。
他在人海的最中央。
那么遠,季沉嫣還是一眼便看到了他。
宛如隔了山水,宛如隔了云海。
謝絕的狀態極差,發絲遮蓋住了眼眸,他低著頭,身上被雨淋得濕透。
轟隆——
雷光蜈蚣般爬滿在陰沉的天空上,好似一朵在謝絕身后綻開的花。
圍著謝絕的士兵,足夠有一整圈。
強光閃爍的同時,也讓季沉嫣看清了這一切。
他們的槍口蠢蠢欲動,觀察十分仔細,在謝絕畸變的那一刻,就會無情的扣動扳機。
太過緊繃的對峙。
然而哪怕是這么做,都不一定見得能夠制服謝絕。
所有人都如臨大敵。
緊繃的不是謝絕,反倒是他們。
“謝絕閣下,請你配合工作,收回自己身上的異能。”
大雨琳在謝絕的身上,衣衫黏膩的貼在皮膚上,露出身體強勁有力的曲線。
他的眼瞳充滿了死寂一樣的灰,在臨近暴走狀態的他,好似下一秒就要噬咬眾人的野獸。
“你們想殺了我?可笑。”
“就你們,配嗎?”
這一幕,撞擊一般的進入到季沉嫣的視野之中。
圍在人群中心的謝絕,就像是人類當中的異徒,即將被恐懼的人們送上絞刑架。
謝絕不肯服軟的話,刺激到了眾人脆弱的神經。
長時間的對峙終于導致了矛盾的發生。
“媽的瘋子!永遠這么不受控制!”
“十年前他的確救了南部基地,但也給太多人帶去了滅頂之災,我的鄰居、同窗、好友,幾乎都死了。”
“他算什么人類繁星!謝絕擔不起天干之名!”
暴走是刺激混亂的毒藥,不僅普通人憎惡哨兵的暴走,就連哨兵自己也同樣如此。
暴走意味著殺戮、失控、血流成河、以及普通人對哨兵更深的排斥和偏見。
哨兵們永遠不希望看到。
這一刻,當年小小的怨恨,都被擴大。
季沉嫣幾乎是在謾罵之中,走到了外圍,心口沉重得宛若壓著一座山。
這雨太大了,把人淋得卑微。
原本謝絕是冷的,獸類一樣的表情,看他們的眼神根本不像是在看同類。
而后,季沉嫣出現。
謝絕那雙瞳孔里,好似被注入了一絲人性。
他笑著,帶著幾分瘋癲,也不知道是在說給誰聽——
“從來都不是我自己要瘋的。”
“是基地,是所有同胞,逼著我病變。”
“他們要讓我成為最厲害的武器。”
“你們……受保護的人……有什么資格指責我?”
季沉嫣嘴唇囁嚅了兩下,清亮的瞳孔里透著些許濕濡。
或許是被淋得太久了一點吧,她好似被大雨澆了個透心涼,感受到唯一灼熱的東西,竟是自己的眼淚。
這種感情,名為同情。
武器說他是被逼著鍛造出了尖銳刀鋒。
一個健康的人類說他已經病變。
可季沉嫣實在無話可說,只覺得這個人間滿是潰爛。
她游魚一般的用手撥動著人群,想要走到最里面的地方。
興許往些時候哨兵們還會禮讓,可如今他們卻沉浸在憤怒和恐懼當中,所有人對待畸變的態度皆是如此。
[sym氣體填充完畢。]
[繼續保持對峙,不要打草驚蛇。]
所有人的通訊手表里,都接到了指令。
哨兵交換著,離得更遠了一些,中心就只剩下了普通士兵。
與此同時,一名士兵沖了過來。
他的拿著噴/射槍,按下了按鈕。
當氣體放出去的一瞬間,浮空在謝絕周圍的雨珠,才如玻璃彈珠一般哐當當的往下墜落,sym氣體彌漫在雨水里,很快便滲透到了謝絕的五臟六腑,短暫將異能扼制。
光是這樣還不夠。
沒有人能接近謝絕,sym氣體只是一瞬間將他削弱。
南部基地之前就用sym氣體對付過謝絕,在數不清的次數當中,或許是謝絕的身體產生了抗性,已經漸漸失去了作用。
馬丁舉著麻/醉槍,將麻醉劑量提到最高。
他手心都是汗水,知曉異能尚未關閉之前,根本無法穿透謝絕的皮膚。
只差最后一步了!
季沉嫣:“……讓我試一試。”
馬丁:“你?”
季沉嫣沒有回答,在人墻外墊著腳尖,呼喊道:“謝絕,不要放任自己畸變,讓我拽住你!”
謝絕一陣恍惚,瞳孔呈現不正常的紅色。
他幾乎連嘴唇也無法動了,只能尋找著聲音發出的方向:“……誰?”
那句話似曾相識,好像在哪里聽過。
誰在說話?
馬丁目露吃驚,沒想到季沉嫣真的可以影響到謝絕。這位閣下一向肆意妄為,就像是沒有拴住鎖鏈的野狗,始終無法讓人徹底安心。
這一次還真是……
見識了。
馬丁抓住了機會,瞬間開了一槍。
麻/醉槍直入身軀,謝絕很快便倒在了地上。
季沉嫣瞪圓了眼:“你開這么快?”
馬丁厲聲道:“那可是s級哨兵!人類最強者!攻擊他就要抱著必死覺悟!我不抓住時機,又怎么能給你時機?”
季沉嫣的手指捏得發白,極力扼制自己的情緒。
不能意氣用事。
“接下來,就看你的了。”
馬丁沉冷的說,“不過我要提醒你,哪怕是有麻/醉槍的幫助,在凈化過程中仍有70-80的概率,他會從痛苦當中驚醒。你接下來的凈化,是在賭命!”
季沉嫣表情認真,走入了更深的人墻里。
“讓讓。”
“拜托讓一讓!”
副隊長不知馬丁和季沉嫣的交易,方才用通訊表連通了向導保護協會,希望他們可以送一名向導過來。
可對方卻以危險為由,需要時間,百般推脫。
副隊長只罵了一聲該死。
他也知道,靠近謝絕很危險,但沒有向導……哨兵就完了!
眾人的心情壓抑到了極點,與此同時——季沉嫣的聲音出現在了眾人的耳邊:“別擋著,我要過去為他凈化!”
虛弱,但帶著力量。
眾人這才停下了一切動作,目光赫然轉向了季沉嫣。
那是一個向導。
拒絕他們的是向導,挺身而出的同樣是向導。
她的出現宛若曙光一般,重重的砸在了眾人的心頭。直至這一刻,他們才明白了為何向導被稱為‘廢墟上開出的花’。
季沉嫣在趔趄前行。
她從未在這么多人面前做過凈化,一路走來已是極度疲憊,現在至多只能給一個人做一次簡單凈化。c級有許多限制,每次凈化后,都需要修養一段時間。
她考慮過,或許在機械區的事情之后,她會受到無數勢力的關注。
但……
這恰恰是她想要的。
正如顧東樹而言,她是向導,越矚目反倒越好。
各大勢力制衡,她才有安全。
她也有私心,并非什么圣人。
事情在不斷往前發展,不可能完全受到她的掌控,權衡利弊之下,她選擇了自己能夠做到的最優解。
轟隆——
再一次的雷鳴響起。
大雨傾盆,雷聲不斷,好似要把人砸成一顆彎腰的矮樹。
無數只機關槍指著謝絕,他像是一只被束縛在籠中的鳥。
而季沉嫣一步步走了過去,機關槍從指著謝絕,變成惶恐的指著季沉嫣。
但,無數人都在讓步。
“向導來了?”
“真是向導?”
“天吶,向導竟然來了這種地方,是還沒走嗎?她們應該走在第一批啊!”
死死圍困的人墻,因一個向導而出現了縫隙。
一條中空的道路,為季沉嫣而開放。
在進入之前,副隊長還恍惚的詢問:“你……真的愿意為一個馬上要暴走的哨兵……凈化?”
季沉嫣:“這里的向導除了我,還有其他人嗎?”
副隊長:“……”
所有哨兵都眼眶灼熱,知道她是冒了什么樣的風險。
副隊長收槍,立正做出一個敬禮的姿勢:“請。”
季沉嫣深呼吸著,身體沉重而酸脹發疼。
這一整天,讓她宛若渡過了一整年。
季沉嫣其實很討厭暴露實力,膽小如鼠才是她的本性,眾目睽睽的凈化,就像是要將她整個人的本性打破重組一樣。
可她仍要執拗向前。
季沉嫣走到了如死人一樣的謝絕身邊,看到他眉頭緊擰,好似做了一場無法蘇醒的噩夢。
她微微躬起腰部,半跪在了地上,雙手覆上了他的右手,才驚覺現在的謝絕有多么冷。
凈化吧。
他和她的第二次凈化,竟然是在這種情況下。
季沉嫣將謝絕的手指覆蓋在自己的額頭,一種近乎祈禱的姿態,淡淡冰藍熒光自她的手掌發出。
這是開花現象下的頭一次凈化。
原以為會和第一次一樣,冷到讓她不適。
但謝絕的精神海,竟然在主動向她涌來,無數的感情纏繞在季沉嫣的心頭,她知道這就是謝絕此刻的感受。
季沉嫣喉頭酸澀,將謝絕的手握得更緊。
要被發現,亦或認出是她。
怎么樣都好。
但她希望他活下來。
不要畸變,不要畸變,不要畸變!!
謝絕在無意識的靠近可以使他略微喘息的源頭,可之前損耗太過,連飛翔至死的精神體都陷入了昏沉,一頭栽到了深海之中,弄濕了自己的羽毛。
季沉嫣頗知他是一個怎樣驕傲的人。
若非無力,怎會放任精神體落下去?
她用自己僅剩不多的精神力,在上次凈化時制成的那個木筏中,投下一根細如絲線的繩索,希望精神體可以抓住。
“你們看,小向導在哭,是不是凈化太痛苦了?”
“a級b級向導,都無法忍耐給s級的凈化,更何況她還只是個c級啊。”
“可我們現在沒有別人,我們只有她。”
季沉嫣緩慢的加大了凈化量,就像是在和謝絕的暴走率博弈,兩團力量你來我往,互不相讓,仿佛在比較誰強過誰。
昏迷中的謝絕發出一聲悶哼。
所有的哨兵都緊張了,還以為是他要被痛醒。
萬一這樣,情況就糟糕了,這將是最壞的結局。
副隊長看到了馬丁,著急的發問:“隊長,我們要不要先把向導救出來?”
馬丁:“先觀察看看。”
副隊長:“可……”
馬丁:“我們承擔不起s級哨兵暴走的罪名,但向導……可以承擔。”
副隊長似有不甘和痛心,也只能點了點頭。
雷聲更響了,像是要僅憑一己之力掙破無窮黑暗,宛如一道從上而下的天裂。
謝絕的身體在微微發顫,顫動的睫毛好似立馬就要清醒。
所有士兵全提起了嗓子,害怕向導受到波及,一不小心就被謝絕弄死了。
“完了完了,他一定是痛得受不了了。”
“我突然也回想起了之前的低匹配凈化,活像是打了我幾拳一樣。”
“打你幾拳?那一句算好的了,試過被刀割的滋味嗎?”
“但我怎么覺得……他看著像是……爽?”
眾人:“……”
寂靜片刻,又有人低聲嗤笑,表達著不屑。
“你開什么玩笑?”
“都說了高匹配是過去時了,你們這種高匹配狂熱派,能不能好好管管自己,不要再做白日夢了!”
“全體戒備!如果謝絕因太過痛苦的凈化而暴起殺害向導,接下來就該我們拼死作戰!”
然而他們還是希望凈化能夠進展下去,并且在內心不斷祈求。
大雨瓢潑,越演越烈。
濃烈的黑暗,哪怕是到了天亮,也未能散去。
凈化已經足足十分鐘。
季沉嫣快要力竭,卻仍舊執拗的不肯撒手。
待到謝絕的暴走狀態穩定,大約到達85。季沉嫣累到連手指也無法抬起了,動作僵硬得宛若雕塑,連放下對方的手的力氣都沒有。
馬丁:“……”
這驚心動魄的十分鐘里,他才是最煎熬的那個人。
沒想到的是,謝絕真的強忍住了這種痛苦,沒有打亂向導的凈化。
忍耐力可真強。
直到季沉嫣僵硬的放開了手,馬丁才看到謝絕像是追逐似的,虛空一握,卻沒有找到,又徹底的昏死了過去。
馬丁:“……”
不疼嗎?留戀個啥呢?
季沉嫣廢了極大的力氣才站直身體:“我已經……凈化完畢了……”
她的話尚未說完,突然有一個人闖了進來。
“不好了,最后三十分鐘,檢測點a,闖入大批尚未檢測的逃生人員。軍部殺了一部分,但未能清洗干凈,有些人不顧河流湍急,直接跳下了橋,從河面游了過去。”
“感染在城內蔓延了!”
什么?
通訊表內閃爍著不祥的數字,比當初的減少更讓人膽寒心驚,這意味著受到感染的人正在逃入基地中心地帶。
[成功逃離機械區人數:3177。]
[成功逃離機械區人數:3187。]
[成功逃離機械區人數:3197。]
極速上升中。
然而季沉嫣已經無法再仔細思考什么了。
她體力迅速喪失,雙腿無力的跌在了地上,徹底陷入了昏迷之中。
恍惚間,季沉嫣似乎聽到了某些光怪陸離的對話——
下令。
最高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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