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生命線13
第十三章
[這是給自己的倒計時。]季沉嫣心道。
蟲紋最開始只長在四肢, 再緩慢爬行至腹部,最后抵達大腦。
倒是多虧了汪昊麟,在對戰之中, 季沉嫣看得一清二楚。
季沉嫣不禁感到慶幸,每一次的戰斗都沒有浪費,讓她一點點摸清了夏娃之卵的用法、限制。
季沉嫣在母卵孵化狀態下,目光緩緩上抬, 落到了畸變種的身上。
目光匯聚處,好似無聲交融。
果然改變了。
孵化的夏娃之卵正在影響著季沉嫣,讓從來謹慎的她,突兀的產生了玩命兒的刺激感。
連落在畸變種身上的目光,也不再惶惶不安,而是更高地位的打量。只要是蟲卵感染, 再厲害的畸變種都沒關系,仿佛她天生就可以操控、影響它。
逐漸被點燃的興奮、快感, 正在大腦中產生。
畸變種胸前的甲殼,藏著第三顆夏娃之卵。
如果吃下去,就可以一舉解決她的基因崩潰問題!也可以解決顧不去即將成為災級畸變種的事!
所有的難,都系在了那一個點上。
目標——
第三顆夏娃之卵!
馬丁處于凈化之中,心頭發涼的瞥向了季沉嫣:“你……”
他生出了怪異的恐懼, 總覺得身側的并非人類,有種不可名狀的黑暗和悚然。
季沉嫣:“怎么了?”
馬丁極其小聲的呢喃:“……為什么畸變種的掙扎沒有之前激烈了?”
說罷, 馬丁寒栗四起, 又連連駁斥著自己。
他怎么能怪在季沉嫣的頭上?季沉嫣為他凈化, 做得還不夠多嗎?
還狼心狗肺的揣測, 真是白眼狼!
馬丁便猜測著, 應當是他的異能生效, 才削弱了畸變種。
馬丁僵硬的轉移話題:“權月還沒回來嗎?”
不祥的預感化作一根根寒刺,連同天空落下的雨刺,里外逼壓而來。
頭頂的烏云壓得極低,暴雨不光沒有停下,反而愈演愈烈,每一顆雨珠都在躁動不安。
混亂了。
馬丁已經使出了全力,仍舊跟不上顧不去畸變的速度。
危急時分,制高點的顧東樹的槍響再度傳來。他在用行動告訴其他人,哪怕是權月路上耽誤了,他也要獨自行動。
但到底抵擋不了多久。
一旦馬丁的異能停止,權月還沒回來,在場所有人都危險了。
馬丁凝重的罵道:“我的異能真夠垃圾。”
凈化跟得上,異能卻跟不上。
對于哨兵而言,何其丟臉。
仿佛預言一般——
時間拖得越久,馬丁越是感到力不從心。
漸漸的,藤蔓失去了韌性,竟斷裂了一根,一個極高的弧線便砸到了地上,仿佛預示著異能失效。
季沉嫣:“還等嗎?”
顧東樹沒有回答,仍舊執拗的朝著畸變種的甲殼打去,可惜火力實在太弱。
天空升起一束刺目的紅光。
季沉嫣喊道:“是信號彈!”
沒等到權月歸來,卻等到了謝絕的消息。
雨天阻力增大,傳播距離也受到影響,可的的確確是信號彈。
季沉嫣又凝重又驚喜。
她凝重的是為何逃離的乘客,足足過了二十分鐘才射出了信號彈。
她驚喜的是射出信號彈后,謝絕和竇冰完成任務,至多幾分鐘便可到達車站了。
顧東樹觀察著天空:“不對勁,不一定是好事!權月還沒回來?乘客們又延后發射信號彈了?”
種種違和感。
季沉嫣心慌不已,想起了寧元息和汪昊麟,都隱隱透露了接應地點的事。
季沉嫣連忙朝著顧東樹喊道:“西部基地的人搶奪設備,肯定有接應的人,難道權月遇襲了?”
顧東樹:“……”
戰線怕是拉成了兩條!
如果真有西部基地的接應,禹雙成大概率會和對方干起來。
而對于急需要s級哨兵援助的他們而言,無疑是致命的打擊。
顧東樹窺見了黑暗的天光,分明是白天,卻像黑夜一般,仿佛再怎么掙扎,都無法掙脫出無形的大網。
哪怕想要保下生命線的愿望再強烈,他們仍要回到原定軌跡。
——炸毀車站。
優勢在頃刻間化作了劣勢。
前方顧不去的身軀進一步變大,漸漸竟已長高至三四米。
復眼、口器、觸角、節肢、羽翅。
蟲類的構造,盡數出現在了顧不去的身上,甚至比季沉嫣看到的汪昊麟,進化得更像是一只蟲。
可惜,它太高,太大。
人類的特征并未完全消失,令顧不去似人似蟲。
來不及了!
馬丁:“快……點決定啊!”
他漲紅了臉,難以再用異能控制下去,藤蔓忽的斷掉了一根,并且很快便蝗蟲過境一般,開始大面積干枯化。
馬丁頭一次遇到這種情況,藤蔓不像是把對方吸干而枯萎,反倒像是吸食太過而枯萎。
這便是……魘級畸變種?
馬丁止不住身體發顫,近距離的感受到了魘級畸變種的強大。
缺少哨兵,缺少火力,絕對無法戰勝!
畸變種還未進入狂暴狀態,似乎沒能從十年的時差里醒過來。
它唯一的本能,目前只有進食。并且伴隨著進食,會進一步激活它的細胞、器官、行動。
雨霧更大了,圍繞在畸變種的身邊,遠望而去好像一條巨大的霧狀絲帶,更讓它透著股驚悚和神秘。
潮濕腐臭的空氣,如病菌一般繁殖。
它餓到了極致,琥珀色的復眼,緩慢的落到了馬丁和季沉嫣的身上。
忽然——
攻擊襲來。
馬丁立即拽住了季沉嫣,一躍跳下平臺。
而他們方才待的地方,極快的凹下一個深坑。
畸變種口器里噴出的渾濁粘液,猶如史萊姆一般,堆在了那個坑里。
季沉嫣這才發現,它所產出的粘液,和在01號工廠見過的不知名膿液一模一樣。
季沉嫣大喊:“別沾上!稍微沾染上一點點,就會立馬畸變!”
腐蝕性不強,感染性卻極強。
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腦門,馬丁沒來由的劇烈喘息起來。
千鈞一發啊。
季沉嫣明白馬丁的恐懼,若不是母卵進入孵化進程,麻痹了她的感知,她也會感受到恐懼。
母卵孵化到最后,她也會變得跟顧不去一樣嗎?
季沉嫣不愿再想。
顧東樹打出了好幾槍,雖說每一槍都十分精準,卻連特殊穿甲彈,都無法穿透魘級畸變種的甲殼。
子彈殼落了一整地,堆在了地上。
顧東樹知曉攻擊無用,便從制高點跳了下來。
“我把他引到車站里面,季沉嫣,你記得按下引爆器!”
引進來?
季沉嫣渾身發冷的看向了顧東樹,知道他抱下了什么樣的決心。
爆炸一旦發生,絕無人員可以生還。
他想犧牲自己,保住其他人。
季沉嫣不想哭哭啼啼的指望著別人來救,她低低的對馬丁說:“你,你能不能在接下來的時間里,由我來命令。”
馬丁:“你想做什么?”
季沉嫣:“連接畸變種。”
轟隆——
巨聲的轟鳴,響在了兩人中間。
耀眼的銀光,把天空撕扯得四分五裂,仿佛天和地都快要崩塌。
馬丁死死搖頭,一副被季沉嫣嚇得不輕的樣子。
“雖然說……畸變種之前,的確是哨兵,在畸變之后,也保留了一定的哨兵本能,可……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
季沉嫣:“我曾經成功過。”
馬丁拽住了她的手腕:“連接中的哨兵五感會賦予一部分給向導,你連接之后,真的不怕自己出事?”
她一次又一次在挑戰著他的認知。
季沉嫣望向了那邊,目光放到了畸變種胸口的甲殼上面:“我……是為了自己。”
吃下夏娃之卵,才能保證基因崩壞停止。
這于她而言,同樣是一場豪賭。
或許一般向導連接畸變種,會被畸變種牽著鼻子走,連接的作用又極小。
但換到了她的身上,就不一樣了。
馬丁:“……”
他說不出話來,一把推開了季沉嫣。
馬丁深陷在風雨飄搖里,像是一顆被狂風吹得搖晃的樹:“既然要做,就省一省凈化量。”
季沉嫣輕聲應了句:“好。”
兩人不再廢話,齊齊將目光對準了另一邊。
烏云已聚集了極多,拖拽著天空,仿佛下一秒將要完全下壓而來。
季沉嫣下達著最簡單的指令:“用槍,火力壓制,不計彈藥,專門朝著畸變種的甲殼打。”
馬丁沒有思考,便遵從了她。
橙色的光,自槍口而出。
他鮮少用異能,槍法自然比一般哨兵精準,季沉嫣指哪兒打哪兒,毫不猶豫。
平生第一次,把自己完全交給一個向導,他曾經厭惡的向導。
季沉嫣緊盯著畸變種:“小范圍使用藤蔓,不以輸出為主,一兩根足矣,加大韌性扯住它。”
兩方結合,畸變種被迷惑,暫時爭取到了時間。
季沉嫣飛快朝著車站門口奔去,抵達了顧東樹的身邊。
顧東樹瞪眼:“你來做什么?不關你的事,你趕緊給我逃!”
季沉嫣沒有回答,反倒放出了精神絲。
她的神經高度緊繃,不再有任何的猶豫,飛快將精神絲伸了過去。
顧不去果真受到了影響。
它的身軀,竟朝著車站里面來了好幾步。
冰藍色的精神絲,已不再像之前那般細弱,連接所產生的激烈和興奮,竟直直的襲來。
那是站在食物鏈頂端,更傲慢的看待眾人的視角。
大腦發麻,像要被扯進狂氣的旋渦。
她甚至覺得自己可以命令它,凌駕于它之上。
顧東樹死死按住季沉嫣的肩膀:“季沉嫣!”
片刻的失神后,季沉嫣恢復了過來。
她的后背不禁發涼,驚覺自己差一點回不來,她越來越脫離自己,朝著女王種感染源的方向發展。
[基因崩壞值:68。]
[基因崩壞值:70。]
[基因崩壞值:72。]
通訊表上的數值,跳動得前所未有的驚人。
顧東樹明確的看到了季沉嫣身上展露的蟲紋,再回想起季沉嫣之前也吃下過一顆夏娃之卵子卵,不禁面色發青:“你……是不是……”
五天。
季沉嫣告訴過他,新一輪的隔離需要五天。
她為什么會得出這個數值?
難道……她當時吃下的子卵,并不是死卵?
他父親在十年前吃下的夏娃之卵也是子卵,按理來說就是死卵,為什么還會畸變?
顧東樹這才反應過來,子卵也會被激活。
他震驚萬分的退后了一步,在面臨了無數隊友的畸變后,沒想到這一次輪到了季沉嫣。
季沉嫣的精神絲,還在不停調試著,企圖和畸變種對接。
“你不是說嗎,等我畸變,你會動手。”
顧東樹無力又絕望:“……等你,畸變,再說。”
冰冷的寒風正刺激著顧東樹的氣管,令他呼吸困難,他藏起了自己之前打著石膏的那只手,無法接受季沉嫣變得和他一樣。
季沉嫣說話困難:“顧東樹,你是不是也覺得,許多事情連不上,想不明白?”
顧東樹:“……”
季沉嫣:“我也想不明白,但我父親告訴我,為了防止基因崩潰,我必須再繼續吃一顆夏娃之卵子卵,只有那樣,我才不會畸變。”
顧東樹眉間擰緊,很想問一句——
為什么?難道你和顧不去吃下的夏娃之卵不一樣嗎?還是說是因為向導和哨兵的差別?
但季沉嫣告訴他,再吃一顆,就不會畸變。
身處地獄又被扯了回來,便是這種感受吧?
顧東樹眼神變得堅定,掃向了畸變種的甲殼:“那我們目的相同了,我也必須把那顆夏娃之卵打下來。”
這一刻,他不再選擇質問。
既然季沉嫣告知了他希望,一條她不會畸變的希望,他愿意相信她。
季沉嫣唇色蒼白,沒想到顧東樹真的相信了她。
長時間的遮掩和隱瞞,在這一刻得到了喘息。
季沉嫣一邊調試著精神絲,一邊選擇告訴了他一部分:“我并不認為顧不去是在做無用功,夏娃之卵總共是一顆母卵三顆子卵,我已吃下了其中兩顆。顧不去想要的方向,或許會在我的身上實現。”
顧東樹喉頭略微顫動。
他看著她,眼神充滿了悲戚,好像在這一刻得到了安寧和救贖。
就因為那一句——
‘顧不去想要的方向,或許會在我的身上實現。’
那對他意義重大。
顧東樹并不害怕所有人忘記父親,他最害怕的是父親一切的努力,全都是無用功。
犧牲了時間,犧牲了家人,犧牲了生命,卻什么也換不回來。
那豈不是無意義的人生?
在被無數人否定了父親的做法之后,季沉嫣出現了。
顧東樹側著頭,飛濺的雨水拍打著他:“謝謝。”
與此同時,門外傳出了喊聲——
馬丁:“季沉嫣,你連接好了嗎?我……撐不住了!”
季沉嫣:“你松開異能,再強撐,下一個畸變的就該是你了。”
藤蔓全數枯萎,取而代之的則是綁在畸變種身上,一根又一根的精神絲。
季沉嫣累極了,精神絲的連接精度根本做不好,只能用最粗暴的方式——捆綁。
顧東樹再度朝著它的甲殼開了幾槍,使得甲殼飛濺出了火花。
太硬了。
他的手臂撕心裂肺的疼,好像所有的情緒都匯聚到了這份疼痛上面。
如果不是手臂受傷,應該還有機會的。
“顧東樹,你不用管我,對準甲殼打啊!”
“我一定可以用精神絲,把它拉到車站里面!”
季沉嫣牽扯著它,抵達了車站的門口,大門被畸變種暴躁的砸爛,露出了一個巨大的缺口。
顧不去并不是完全臣服,體力越差越無法控制精神絲和夏娃之卵。
季沉嫣的精準度開始變差。
精神絲被掙斷了一根,又一根,再一根,漸漸已經被扯斷了許多。
季沉嫣初生的精神海受到重創,疼痛使她嗚咽了一聲。
所有事,好像都這樣。
看似得到了希望,卻在最后一刻又反轉。
顧東樹深深看向了季沉嫣,一把將她手上的引爆器搶了過來。
他抱了必死的決心。
顧東樹閉了閉眼,終于讓季沉嫣看清了他的手臂。
青紫腫脹,感染的跡象。
季沉嫣死死瞪著,表情慌亂:“你……”
顧東樹:“在打開設備的時候,距離太近,我就不小心沾染上了。我那個時候就在想,還好,第一個解鎖的人是你,第二個解鎖的人是我。”
第二個解鎖設備,就意味著會染上膿液。
季沉嫣嘴唇發顫,漸漸的,全身都在顫。
一定還有其他辦法!不、不能放棄!
顧東樹一把將季沉嫣從側邊推了出去,瞳孔黝黑堅毅:“季沉嫣,記得,要做人類的向導。”
季沉嫣更加心慌:“你做什么?我們一起解決!!”
顧東樹露出了笑容,忽然按下了第一批次的引爆器。
爆炸隨之響起,烈火在一瞬間沖了出來,快要將他的頭發都燃燒起來。
他還有好多話想說——
‘謝謝你告訴了我是有意義的。’
‘如果早相遇幾年,你應該不會承受殘缺向導的命運,我不會對你遇到的事坐視不管。’
‘那個時候,我也一定會教給你很多東西。’
他并沒有家人,他和父親都是被收養。在他的認知里,老師和學生就是最穩固的關系。
他也想教季沉嫣一些事。
季沉嫣的身體朝后跌去,頭一次瞧見他笑得如此輕松。
“永別了。”
季沉嫣雙手朝前伸出,想要拽住他,卻發現顧東樹很快在爆炸和烈火當中,孤獨的用一只手舉起了自己的狙擊槍。
碰、碰、碰。
那最后的聲音,宛若喪鐘,為季沉嫣吸引了畸變種的注意力。
雨聲、雷聲、子彈聲。
所有的聲音,匯聚成一首悲壯的挽歌。
顧東樹舉起引爆器,深深凝視著自己的父親:“我代表全人類,給予你最崇高的死亡。”
季沉嫣跌坐在地面上,畸變種便要襲擊她,可惜因為第一批次的爆炸沖擊,讓它身軀無法站穩,從而為季沉嫣制造了逃生的時機。
在第二批次的爆炸來臨之前,季沉嫣被馬丁和權月死死往外拽出。
季沉嫣慌亂的看向權月,又余光瞥到了趕來的謝絕:“救——”
然而火光變得更大,猛地沖出了大門。
權月立即做出了石墻,火焰朝著兩邊猛烈吹出數米。
然而爆炸的強度實在太大,石墻開始生出了裂痕,可見爆炸威力之大。
季沉嫣連最后那個字也沒有說出口。
她在內心狂喊——
救救他、救救他、救救他!
車站搖搖欲墜,柱子朝下彎曲,若非權月異能做出的好幾堵石墻,那一刻所有人都要被爆炸席卷進去。
謝絕帶起了所有人,朝著更遠處狂奔。
他死咬著下顎,眼底染上了沉痛。
第二波爆炸開始,柱子和天花板鐵皮只在一瞬間便傾倒了下來,大半個車站被毀。
季沉嫣失去力氣,便只能看著耀眼的火光。
耳膜里嗡嗡作響,除了爆炸便再也聽不清任何聲音。
車站……塌了。
人類的造物,如此輕易間便被夷為平地,就像是崩壞的文明。
季沉嫣淚水大顆大顆的往下砸落:“你們去哪里了?路上遇到什么了?”
只差半分鐘啊!
權月自責的低下了頭,鼻音濃濃的說:“對不起,對不起,我們遇到了西部基地的接應哨兵,跟他們進行了一波交鋒。如果不是禹雙成趕到,我們也不可能趕過來。”
濃重的陰霾落到了所有人的身上,還伴隨著壓低的抽噎聲。
暴雨尤大,雷光如天裂一般,照在了眾人的臉上。
季沉嫣嗚咽著,眼眶浮現了霧氣:“西部基地……接應!”
若不是他們,又怎么會延誤時機!
許久,都沒等到第三批爆炸。
季沉嫣猛然抬起頭:“等等!你們聽聽,第三批爆炸沒來!”
難道顧東樹有救?
而且因為暴雨的緣故,第一批次爆炸和第二批次爆炸,遠比之前預料的小了許多,應該是雨水侵濕了一些炸藥,沒有觸發出來。
季沉嫣宛若一個快要淹死的人,抓到了唯一的浮木,赫然掙脫了眾人,朝著車站狂奔。
一定有救!
季沉嫣來得近了,才發現夷為平地的車站里面,站立著一只龐然大物。
等烈火和硝煙散去一些,季沉嫣才看清了里面的情形——
那只畸變種彎下了腰,將顧東樹抱在了懷中。
它的身上一片焦黑,沒有一塊完好的地方,是爆炸所產生的影響。
畸變種……保護了顧東樹?
季沉嫣一邊跑一邊凝視著前方,發現在畸變種的懷中,突然傳出一陣槍響。
她臉上染上了欣喜:“顧東樹還沒死!是他開的槍!”
由于爆炸的影響,畸變種甲殼里的東西,突然呱呱墜地,外殼完全裂開,展現出了里面一顆淡粉色的卵。
分明那么小,卻用那么大的甲殼包裹著它。
因為顧東樹的開槍,才讓它落到了地上。
畸變種倒在了地上,鋼筋全都砸落了下來,整個車站都只剩下廢墟。
“生日、生日快樂。”
它的模仿之中,只剩下了一句話。
復眼轉動著,時而放大時而收緊,漸漸沒了聲音。
顧東樹眼眶濕濡的看著它,喉間哽塞凝噎。
最后一刻,它沖了過來。
火光之中,是它巨大的畸變身軀,微微彎腰的模樣。
明明是一只畸變種,最后還要履行父親的職責嗎?
顧東樹很想問——
‘你的猜想成功了嗎?吃下夏娃之卵有好處?所以才會比一般畸變種多出一點人性?’
‘所以……才會救我?’
顧東樹死死的壓抑著,淚水無聲的隨著雨珠落下,微微揚起了頭。
該結束了吧。
直至在最后,顧東樹終于理解了自己的父親——
若世界沒有光,他便用骨血做干柴,試圖熊熊燃燒。
他想要用自己的死,去開啟正確的人類未來。
哪怕這點微光,很快又要被熄滅。
所有人都在這股龐大的洪流之中,顧東樹自己也不例外。
畸變種倒下了,它護著的人,便展露在了眾人的視野當中。
季沉嫣站在了更遠的廢墟處,她看到顧東樹緩緩側過身,身上因爆炸而血肉模糊,一只手已經沒了,空蕩蕩的袖口,被燒得焦黑。
畸變種的確保護了他,卻無法完全保護他。
季沉嫣臉色煞白:“顧……顧東樹?”
顧東樹沒能轉過身來看著她,很快便倒在了地上,眼瞳微微失神,五臟六腑都出了問題。
顧東樹額頭留下的血,將他的眼睛都染花,看不清前方的東西。
所有一切,都在他的眼瞳里模糊。
他的血肉攤在廢墟之上,像是一朵血色的花。
暴雨之下,烈火久久不散,水與火之間,構成一副極其強烈的沖擊畫面。
顧東樹:“季……沉嫣,我,我……”
他喉嚨里的血太多,不停的往外滲出,連想表達的意思也說不出來。
顧東樹只是努力的,朝著她扯開了嘴角,露出一個自以為喜悅的笑容。
季沉嫣的眼淚大顆大顆砸下,死死用手捂住了嘴唇,無聲的哭泣了起來。
可她不敢發出嗚咽聲,還要努力假裝著:“我明白你說的是什么,我也……很高興遇見你。”
顧東樹的笑容更大。
顧東樹的手指向了那顆夏娃之卵,示意她收下。
季沉嫣:“……”
季沉嫣再度走進,她彎下腰,悄然將夏娃之卵收到了腿套當中。
顧東樹:“謝……哥,拜托……你……了……”
那句話說出的瞬間,季沉嫣的心臟狠狠抽疼了起來。
與此同時,謝絕也趕來了這個地方。
他的額間青筋凸起,看向了那只畸變種,眼瞳血紅一片,恨不得將它碎尸萬段。
還有西部基地接應的哨兵們,耽誤了時間,他們也統統該死!
上天為什么總在奪走他的家人?
雖然表面上愛答不理,但那么多年了,他早就默許了‘謝哥’的稱呼。
謝絕聲音壓抑著輕微的顫抖,努力讓自己的話保持平穩:“季沉嫣就是我的刻印向導,你選得很對,把她拉到了07小隊。”
顧東樹眼瞳失神,最終化作滿足。
唯一放不下的,現在也能放下了。
車站塌陷得更加厲害,在一瞬間全都砸落了下來。
這便是顧東樹不想讓他們久留的原因,尚未觸發的炸彈,不知何時會再次爆炸。
那落下的石塊和鋼筋,就像是形成的一座墳塋。
顧東樹的生命之火即將熄滅,他不停的干咳著,想要把喉嚨里的血全都咳出來,好說上那句他一直想要說的宣誓。
他沒能成為哨兵。
這是他的遺憾。
顧東樹的手已經被炸毀了,還顫巍巍的抬起了空蕩蕩的臂膀,舉在了自己的腦袋邊兒,做出了一個敬禮的姿勢。
“我……顧東樹……”
“宣誓……”
“我愿……在……甄選中……戰斗……”
直至最后,他連那句話也沒說話,便徹底的閉上了眼。
季沉嫣躬著腰,哭泣聲終于壓抑不住:“嗚嗚嗚。”
她知道那句話。
哨兵在入伍時,都會說的一句話。
但那句話并不屬于普通人和向導,顧東樹自然也沒有機會說出口。
‘以我的實力,并不配成為地支。’
‘我沒有覺醒為哨兵。’
顧東樹的苦澀自嘲還縈繞在耳邊。
季沉嫣的面頰全是眼淚,隨后,她又緩緩立直了身體,語氣又緩又沉,沉得好像要墜入深海。
“我,季沉嫣,在此宣誓——”
“我愿傾我所有,在自然的甄選中,戰斗到底。”
權月和馬丁也趕了過來,深深的看著季沉嫣。
往年僅有哨兵的宣誓,現在普通人和向導也說出了口。
——她代替顧東樹,把話說出了口。
季沉嫣泣不成聲,轉過了身,趔趄的朝前跌去。
那顆夏娃之卵,就好像繼承了顧東樹和顧不去的一切,而她也即將要吃下它。
她將繼承他們的一切。
季沉嫣不再回頭,離開了那個地方。
再見,顧東樹。
再見,我的老師。
我將前行。
季沉嫣走出了站臺好幾步,便倒在了地上,呼吸滾燙又急促。
高燒、結合熱。
或許人人期待的高匹配刻印,將會在今日誕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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