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夜一過，第二天白居檀就帶她來他媽媽——蘇秀琴的墓前。

        他重新在他媽媽面前又求了一次婚，并告訴她，婚期定了，在二月十四日。

        他說這個消息的時候，眼睛里都是溫柔的光，看著他媽媽的照片，承諾著以后遲早有一天會帶著孩子來看她，讓她在天之靈看到他有了家，從此就不必再擔(dān)心掛念。

        宋朝雨聽到了，驚訝之下有點(diǎn)語塞，“你在說什么”

        她確實想到了她記憶片段中見到的那個女孩，但眼下他們還沒正式結(jié)婚，白居檀居然也會說這樣的話。

        可是，她又有點(diǎn)觸動，因為她看到了他眼中的認(rèn)真和期盼。

        他是真的在期盼著、歡喜著和她組成家庭。

        二月十四的那天，簡雨來當(dāng)她的伴娘，季懷做白居檀的伴郎。

        簡雨坐在梳妝室內(nèi)看著宋朝雨，忍不住說：“時間真快，真不可思議，我一直以為你會是我的伴娘來著，誰知道才不過一年多過去，你倒是比我早結(jié)婚了。”

        這句話說的倒是真的，宋朝雨人生前二十四年完全沒有結(jié)婚的趨勢，談戀愛都沒經(jīng)驗。

        宋朝雨咳嗽一聲，“我也沒想到，他先求婚了，我想一想人這一生一輩子也就過去了，和他在一起也不錯。”

        簡雨笑了，眼角卻閃出淚光。她也不知道現(xiàn)在的心情到底是什么滋味，就是很復(fù)雜，開心和心酸都糾纏在一塊。

        “真漂亮”簡雨看著她的婚紗和新娘妝，大聲道：“我們朝雨今天是最漂亮的公主！”

        可是說著說著，簡雨的眼淚又流了下來，她覺得她好像失去了什么，以后的宋朝雨會有更加親密的人，那個人會和朝雨組成真正的家庭，他們會彼此扶持走過一生，她不能和朝雨在一起看凌場電影，不能在無所顧忌的在周末和朝雨睡同一張床，不能兩人隨時隨地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

        以后的任何事情，她都要提前打電話給朝雨。

        宋朝雨手忙腳亂的安慰她，可是簡雨連眼線都哭花了，平時酷酷的簡雨也哭得像個孩子。

        季懷過來催的時候，簡雨哭得更厲害了，連季懷都被震住了。

        “你想逛街的時候我都在，就算咱兩變成幾十歲的老婆婆，我也陪你上街穿裙子變成好看的老太太。”宋朝雨哄她，其實也不是哄，此后的幾十年她們真的是這么做的。

        簡雨勉強(qiáng)止住了哭聲，然后在眾人的目光中送朝雨走上了那個夢幻的舞臺。

        白居檀科研所的同事都來了，夢幻的燈光下，宋朝雨漂亮的確實像個公主。

        宋朝雨本來就好看，打扮一下，就更漂亮。

        簡雨甚至看到臺下一個角落里，有一個女生，應(yīng)該是科研所的同事，在哪里眼眶通紅。

        可能是白居檀的愛慕者吧。

        白居檀穿著西裝，身材筆挺，面容俊美，褪去了平時的散淡，漆黑的桃花眼全心全意的看著宋朝雨。明明是個從容的人，可是當(dāng)宋朝雨穿著婚紗出現(xiàn)的那一刻，他的表現(xiàn)像一個青蔥的少年。

        一眼就能看出他渾身的僵硬，還有看著宋朝雨的眼睛都轉(zhuǎn)不開，耳尖也紅了，唇角的笑意撤都撤不回來。

        科研所的同事都在底下調(diào)侃：“這個時候，居檀也是個普通男人了，你看他的眼睛，一眨都不眨。”

        宋朝雨也笑了，她近距離看到了白居檀的緊張，包括他牽著她手時的顫抖。

        “其實我給你準(zhǔn)備了一個驚喜”他忽而低聲道。

        宋朝雨有些驚訝，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在賓客的一個角落里，她看到了宋慶民——她的爸爸。

        沒有王淑芬，只有宋慶民一個人。

        他看起來蒼老了很多，在她的婚禮上，他沒有挽她的手履行父親的責(zé)任將她交給白居檀。

        他只是坐在角落里，看著她的婚禮。

        宋朝雨說不出話，她的心情有些復(fù)雜。

        “你是怎么請到他來的？”宋朝雨問

        自從上次離家，她和家里就很少聯(lián)系了，其實宋慶民和她的裂痕不在于那一次，而是整個童年累積而起的。

        “后面，我給過你爸媽一筆錢。”白居檀遲疑了一下，“足夠你弟弟在縣城買房”

        宋朝雨懂他的意思，也沒有因此而生氣，她明白他為什么這么做。

        難怪后來沒有再接到王淑芬要求打錢的電話，你看，家庭的愛還是和錢掛鉤的，有錢才會有愛。

        宋朝雨：“以后，你不要給他們錢了。我不想”

        “我知道”白居檀輕輕握住她的手，“我有分寸，你別擔(dān)心。”

        “但我想，結(jié)婚這天，你還是想看到他的對吧？”白居檀說

        宋朝雨沉默了，她不知該如何描述這樣洶涌的感情。她和宋慶民之間有著無法愈合的橫溝，有過怨恨，有過失望，但是在她結(jié)婚的這一刻，看著臺下的他，看著他藏在皺紋中的笑意，她還是有那么一刻想哭。

        角落里的宋慶民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和她視線相撞。

        她清晰的看到了那一瞬間，宋慶民一慣對她嚴(yán)厲的眼光中有著動容的神色。

        宋慶民臉上有著常年勞作而產(chǎn)生的的皺紋，穿著不太合身的西服，她知道這身西裝是他僅有的正裝還是很多年前在鎮(zhèn)上百貨店里買的。

        他是個一輩子都在干農(nóng)活的人，這樣的西裝十年都穿不了一次。

        看著臺上的她，宋慶民什么都沒有說，他只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

        宋朝雨心中忽然涌現(xiàn)一股心酸，這樣的心酸太復(fù)雜，就好像，她永遠(yuǎn)沒辦法原諒宋慶民，但也沒法完全將他視為陌生人一樣。

        她和宋慶民直到死都不會有正常的父女情，可是直到死她們也是父女，關(guān)系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父女。

        就這樣吧，誰也不原諒誰，然后隔岸相望。

        當(dāng)白居檀將戒指真的待在她手上時，他在眾人的鼓掌聲中，輕輕抱住她，“從此之后，我們就只有死別了。”

        宋朝雨瞬時淚如雨下。

        好在她化的妝防水沒花，她丟的捧花最終被簡雨接到了，季懷在旁邊笑開了花。

        可惜的是，接到了捧花的簡雨并沒有很快結(jié)婚。

        當(dāng)然這都是后話。

        結(jié)完婚后，宋朝雨和白居檀住在了一起。她看著客廳被特意懸掛在最顯眼地方的婚紗照，不知怎么就是會有一陣恍惚感。

        雖然前一世也結(jié)婚了，但這一世還是不一樣的吧。

        有一點(diǎn)沒有改，白居檀睡覺的時候就是很喜歡抱著她，睡之前他們之間能隔出一個人距離，之后必定是在他的懷抱中醒來。

        冬天還好，夏天就很熱啊。宋朝雨做過努力，而他的手就像裝了雷達(dá)，總能摸到她在哪，縱使她睡著了也能被他一拉，將整個人抱回去。

        宋朝雨還發(fā)現(xiàn)了一件事，白居檀很喜歡畫她。

        趁她不注意的時候，就會拍下她的照片，然后按照照片手繪。

        所有的畫都儲存在他的平板中，宋朝雨發(fā)現(xiàn)的時候，那還是個偶然的一天。

        說起來是偶然的一天，但并不是平凡的一天。

        因為一段時間里她覺得腰很酸，食欲不振，吃什么都反胃。她剛開始以為是自己長時間在電腦前寫稿造成的身體不適，就去了一趟醫(yī)院。

        醫(yī)院的醫(yī)生聽了她的描述后，反而讓她去婦產(chǎn)科檢查。

        檢查結(jié)果出來，她懷孕了。

        她能記起來的記憶中，她確實有個孩子，但一直斷斷續(xù)續(xù)，能記起來的片段很少。她也就沒有關(guān)注這方面，可是真的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她的心還是一跳，一種無言的喜悅占據(jù)心間。

        她立馬打電話給了白居檀，只說了四個字：“我懷孕了”

        電話的那邊沉寂了幾秒，才傳來他茫然的聲音：“你說什么？”

        宋朝雨：“我說我懷孕了”

        白居檀的呼吸急促起來，他像是突然醒悟了過來，低沉的語音都帶著一絲壓制不住的顫抖，他說：“你在哪？站那別動，我過來接你。”

        甚至沒給她說話的時間就掛斷的電話，她還沒有告訴他地址呢？

        宋朝雨只得發(fā)消息告訴他地址。

        然后季懷就看到了令他震驚的一幕，工作負(fù)責(zé)的白居檀在接了電話之后，不顧正在開的會議當(dāng)場就要請假。

        他臉色急切甚至有些失態(tài)，接電話的時候連手邊的水杯都打翻了，當(dāng)時季懷就猜測應(yīng)該是發(fā)生了什么事。

        領(lǐng)導(dǎo)也是第一次看見白居檀這樣，立馬就應(yīng)允了他的請假。

        宋朝雨在醫(yī)院門口沒有等多久，她就看到了白居檀的車。

        但下了車他什么都沒說，只是緊緊的抱住她。

        那些宋朝雨不知道的事：

        年底除夕的那天，朝雨對簡雨說：“萬事順意”

        那時候他就在想，2022年經(jīng)歷了這么多悲歡離合后，他和朝雨、他們所有人一定會舒心幸福。

        在春晚零點(diǎn)十秒倒數(shù)的時候，他偷偷許了一個愿：他的朝雨，要?dú)q歲平安。

        剛許完愿，外面煙花四起，璀璨絢爛，像極了神明聽到了他的祈愿，并給予了回應(yīng)。

        這就是回應(yīng)。

        第二天去母親的墓地，他將這個愿望寫在了紙上并燒給了母親。

        朝雨當(dāng)時問他，他寫的紙條上說了什么。

        他半真半假的回答：“當(dāng)然是讓我媽保佑我們，等以后有了孩子，就一家三口過來看看我媽，我媽就不用在擔(dān)心她的兒子了。”

        然而聽到這句話的朝雨，忽然就臉紅了。

        他忍不住笑，看著她棕色的眼眸，他原本緩慢跳動的心這一瞬間停止了跳動。

        朝雨一定不知道，不知道這一刻他在想什么。

        他在想：

        媽媽，你看見我眼前的這個女孩了嗎？

        她叫朝雨，意思是早晨下的那場雨。

        很漂亮對吧，是個很溫暖很善良的人，是你一定會喜歡的那種人。

        你不是常對我說那句話嗎，“善良不是不經(jīng)世事，而是見過人間殘酷還選擇溫暖待人，這樣的人一定會有福報的。”

        那就幫我實現(xiàn)這個愿望吧。

        幫我保佑我的朝雨，歲歲平安。

        我只有這一個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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