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的夜寂靜的只剩下蟲鳴聲。

        李圓圓抱腿坐在竹子編成的靠背椅子上頭，腦袋枕著手，漫不經心的抬著頭望著天。

        天被月光照亮，皎潔的月光灑下來，落了她一肩清霜。

        鄭棲從屋里走出來，把手里的團扇給她遞了過去。李圓圓回頭看了他一眼，笑了。

        “謙和呢？”

        “睡下了。”

        李圓圓就調回目光，遙遙望著遠方。鄭棲也沒說什么，提了把椅子在她身邊坐了下來。

        大約是夜太深太靜，總能勾起人心深處的往事。

        李圓圓說，“鄭棲，如果我跟你說，我不是你們這里的人，你會信嗎？”

        鄭棲跟她看著同一個方向，聞言回過頭去望著她。他喜歡她很久了，但他除了保護好她們母子，竟不知道該怎么去成全自己。

        “那你是哪里的人？”

        “我說我是千年以后的一縷幽魂，你信嗎？”

        鄭棲愣了愣，沒想到她會說這樣的話。可她歪著頭看他的樣子又實在是柔軟的不像話，他忍著心里的躁動，順著她的話說，“我信。”

        你就是說你是天上的仙女，我也是信的。

        李圓圓笑了笑。

        “我們那里沒有這么多的星星。”李圓圓放下腿，伸手拿扇子撲了撲螢火蟲。“也沒有這么多的螢火蟲。”

        “這里美的就像一場夢。”

        “這不是夢。”

        李圓圓撲扇的手一頓，恍然想起很久以前，有人也跟她說過這樣一句話。她就笑了笑，也不撲螢火蟲了。

        “是啊，這怎么會是夢呢。”

        是夢的話，怎么會這么的真，這么的痛。何況她還有一個兒子，她和沈縛的兒子。

        “還有小半個月，謙和就兩歲半了。”

        鄭棲沉默下來，有時候他不知道自己該怎么做，但若是讓他拋下她也是不可能的事。他只能這么耗著，想著她有一天也會因為他心動。

        鄭棲問她，“可要搬到城里去住？往后謙和大了，去進學也方便些。”

        于是李圓圓拒絕的話就全咽了下去。

        是啊，她的謙和要讀書的。

        “等謙和快上學了再去吧。”李圓圓頓了一下，問他，“我真的不需要去找份工作嗎？”

        鄭棲笑了一下，“不用，我養的起你們。”

        李圓圓就望著他，猶豫不決的，有話卻不知道怎么說出口。沒有人會無緣無故的對一個人好，還是這么的全心全意不求回報。

        鄭棲想要的，她可能給不起。

        鄭棲看見她眼底的猶豫，清楚她想說什么。他就轉過頭，看著半山腰微弱的燭光，“我在城里買了一座小院，明天等你們睡醒了，我帶你們去看看。”

        李圓圓過了好一會兒，才嗯了一聲。

        “該進去睡了。”

        李圓圓就搖搖頭，獨自望著夜空，“你再陪我坐會兒。”

        離開沈縛的這三年，她反而活的更像自己了。不用時時刻刻提醒自己，要溫柔，要克制，要知進退。

        “在我們那個地方，現在還很熱鬧。街上燈火通明，人來人往，很多店都還開著。”她回頭朝他一笑，笑容溫柔而落寞，“可是我再也見不到了。”

        “如何就見不到了？過幾個月的仲秋佳節，這個時候，我帶你去看燈火通明，人來人往。”

        李圓圓看著他，覺得他好傻。

        更傻的是她，經歷了那些事，依舊會被他的傻氣打動。

        “你為什么要對我這么好？鄭棲，你已經二十二了。”

        言下之意就是他該成親了。

        鄭棲握緊了手，他對上她的眼睛，目光灼灼幾乎將她燙著。

        “我為什么對你好你不知道嗎？”

        “……”

        她就不該問的，這根本就是挖個坑給自己跳。

        李圓圓話到嘴邊，猶豫了會兒，才說，“我跟你不適合。”

        “怎么不適合？謙和冠的是我的姓，我是他的父親，你本該是我的妻子。”鄭棲面色微變，“還是你忘不掉他。”

        李圓圓一時不知道該怎么開口，半響才道，“我們那里是一夫一妻制。”

        “我沒想過娶別人，我只想娶你。”

        “可是我成過親，還有孩子。”

        鄭棲跟沒聽到她的婉拒之詞似的，只道，“我愿意等，三年不行就六年，六年不行就十年二十年。”

        李圓圓平生第一次覺得無能為力。

        比起被辜負，她更害怕辜負別人。因為她明白，被辜負的那個人會有多么難過。

        “你喜歡我什么？”既然說到這個份上了，也不用再遮掩了。李圓圓就看著他，認真的看著，問他，“喜歡我的臉是嗎？”

        “我是喜歡你的臉。”

        李圓圓跟他對視了片刻，笑了一下，轉開了臉。沒有人喜歡的是她，他們喜歡的，都是她這張美麗的臉。

        鄭棲看著她轉過頭，說，“可就算你的臉毀了，我也喜歡你。”

        李圓圓這才重新轉過頭來，她很矛盾，即使知道人的愛慕都是由外而內的，但她還是覺得喜歡她外表的人不是真的喜歡她。

        畢竟這不是她自己。

        她有些迷茫，“為什么？”

        “這就好比我買了一把好劍，久了劍生了銹，沒有剛買之時鋒利好看。但這把劍陪了我很久，誰也替代不了。”

        李圓圓覺得這是三年來她第一次看清鄭棲。

        他的身上早就沒有了初見的鋒芒，也沒有了在沈府的疏離和冷漠，他的五官俊美，帶著秀氣，想到這三年他一個人庇護著她們，還從未對她發過脾氣。

        李圓圓就覺得滿心的虧欠和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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