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縛走出地牢，有風迎面吹了過來。

        他沉默站著，仰頭望向那彎下弦月。他的心境又冰又涼，連帶他眼里的月亮都是涼的。

        他的拂衣回來了，但又仿佛沒有回來。

        她還活著，沒有什么比她活著還重要。他還能見到她的人，聽見她的聲音。可盡管如此，他只要想到她不再愛他了，他又忍不住的寒了心。

        那種感覺，一度讓他想毀了她。

        毀了她所在意的全部。

        沈縛邁開腿，斂了情緒往月光照不到的竹林深處走去。竹林里沒有引路的燈，深入其中只能聽到沙沙沙的聲音。

        俱是枯寂。

        他走了許久，不知不覺竟走到了懷夢小筑。他隔著湖，望著她在的院落。院落里有光，也不知道她睡著了沒有。

        湖面映著月光，波光粼粼很是好看。

        李圓圓趴著欄桿看了會兒，直到身上有了涼意，這才起身往回走。只是她剛從二樓轉下來，就跟準備上來的沈縛撞了個正著。

        李圓圓微微愣住。

        她剛賞了一場無比孤寂的夜月，猝不及防遇到自己藏在心底的人，一時無言。

        沈縛看著她，沉默良久，往后退了一步為她讓了路。李圓圓瞧見了，心下微酸，一步一步踩著樓梯下樓。如果不出意外，她會從他身邊經過，不會跟他有任何交集。

        他本該是高高在上的皎皎明月。

        如今明月皎皎，她卻可望不可及。李圓圓眨了眨眼，不敢伸手去抹眼淚。她抿著唇，提著裙擺小心翼翼的走著。淚珠卻是一滴，一滴的落在了地板上頭。

        她有些慌了，怕他看出來，加快腳步就想從他身邊跑過去。只是那仿佛沒有盡頭的階梯她都走完了，卻沒想到會在經過他身邊的時候腳下一滑摔了下去。

        她直接摔進了他的懷里。

        淡淡的檀香籠罩著她，仿佛初見那次他把她拽進懷里。

        她驚慌失措的抬起頭，掙扎著想從他懷里起來，只是越慌越糟糕，她一不小心就按到了他大腿根部。沈縛伸手拉住她的手腕，垂眼看著淚眼婆娑又窘迫不安的她。

        他壓了壓唇，“哭什么？”

        李圓圓愣愣的，伸手抹了一把眼淚，看著他近在咫尺的眉眼，“什么？”

        企圖當沒聽見。

        沈縛握緊了她的手，問她，“不愛我了嗎？”

        “這三年，我無時無刻不在想你。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嗎？你怎么就能這么狠心拋下我一走了之？”

        李圓圓又紅了眼。

        “你怪我？”她委屈的咬牙，哽咽道，“是你不要我的，你不記得了嗎？”

        “要我提醒你嗎？是你跟我說你要娶她為妻，是你跟我說她比我好，是你說我一無是處！”

        晶瑩剔透的淚珠墜了下來，像一串流螢。

        她還是忍不住。

        李圓圓掙開了手，直視著她愛了又愛的人，最后終于心涼，“沈縛，做人要有良心。”

        久候不至，李圓圓低頭笑了笑，用力撐起身就走。有些人，她是等不回來的了。

        月光又冷又涼，照在她身上遍體生寒。

        突然，她就像被刮起的風一樣卷入了他懷里。沈縛不顧一切的朝她沖過去，不管不顧的把人抱進了懷里。他把頭埋在她的肩窩，吸取著她的香氣。

        啞聲道，“別走。”

        “是我錯了。”

        李圓圓望著天上那彎明月，望了又望，終于忍不住轉身投進他懷里。她邊哭邊叫著他的名字，一遍一遍委屈的叫著，“沈縛。”

        仿佛他是她的救命稻草。

        夜那么長。

        白衣如雪的貴公子屈膝盤腿坐著，潔白的衣擺上面鋪著女子的輕紗綠裙和披帛。他側臉看了看把頭靠在他肩頭的李圓圓，想伸手摸摸她，又遲疑著沒動。

        李圓圓靠著他，感受著他們之間這份難得的寧靜。久了，她有些想睡。

        她蹭了蹭他的肩。

        沈縛垂眼，“怎么了？”

        “有些困了。”

        “躺著吧，我抱著你睡。”

        李圓圓順勢躺了下來，在他腿上找了舒服的位置，抱著大腿昏昏欲睡。沈縛撫了撫她的發，轉而拍著她的肩背哄她入睡。

        沈縛以為她睡了，正想收手，卻在寂靜的夜里聽見她的聲音。

        她說，“沈縛，謙謙是我們的孩子。”

        沈縛的手頓在半空，半響，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說什么？”

        她有些想笑，原來冷靜如他，也有質疑自己的時候。李圓圓就翻了個身，望著他的眼睛又說了一遍，“我說，謙謙是我跟你的孩子。他不姓鄭，他應該姓沈。”

        “我也沒有嫁給鄭棲，我跟他是清白的，沒有同床共枕過。”李圓圓頓了頓，又接著道，“這三年都是他照顧著我們母子，他對我們很好。”

        沈縛少見的皺了眉。

        “你說的這些，都是真的？”

        李圓圓瞪圓了眼，“我騙你做什么？謙謙今年就要三歲了，我離開沈府滿打滿算也才三年半，你當懷孕不用時間的嗎？十月懷胎再加上三年光景，我動作再快也來不及跟另一個人相愛吧。”

        沈縛被她說的有些暈，但他也只是把人撈進自己懷里，幾乎臉貼著臉問她，“不曾與他同床共枕過？”

        “不曾。”

        沈縛就笑，清冷的眼眸里滿是溫柔滿足。

        “那別人呢？”

        “哪里還有什么別人？你當我水性楊花呀。”李圓圓氣鼓鼓的，一張漂亮仙氣的臉上滿是稚氣。“那你呢，你與那德善公主可有同床共枕過？”

        原是氣話，問出口李圓圓才后知后覺的生了氣。是了，這些年他都當她死透了，怎么會沒有跟德善公主圓房。

        李圓圓撇過頭，背對著沈縛咬緊了唇。

        眼里含著委屈的淚光。

        她孩子都給他生了，他還不是一樣質疑她，還不是一樣跟別人睡。怎么到頭來，就她一個人這么蠢。

        沈縛的手扣住了她的肩，輕輕一使勁，她就下意識的朝他偏了頭。然后她就被他捧著臉吻住了唇，他的吻溫柔而炙熱，漸漸開始失控的時候他停下了這個吻。

        李圓圓迷迷蒙蒙的睜開眼。

        她看見他雙眼清而亮，像是山間最清澈的溪水。他那么溫柔的望著她，仿佛她真的就是他的明珠寶玉。

        沈縛溫柔的撫了撫她的臉頰，“圓圓。”

        “嗯？”

        “我不曾與她同床共枕過。”

        李圓圓愣住，一下子就清醒了。

        “你說真的？”

        “真的。”沈縛平靜的說，“因為她想要你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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