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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失去太多

        “別怕,  我馬上帶你離開。”老鬼紅了眼安撫道。

        黃昏心中酸澀，啞聲開口，“還有烏煞……”

        老鬼只看了一眼就知道對方早就斷氣沒救了,  他拍了拍黃昏的肩背，“老爹幫你教訓他們。”

        老鬼狀若無人一般的交談讓一邊的萬劍封打量他多時，終于確定了般,  揚聲道:“竟然是你？只怕料誰也想不到,  當初名滿江湖、精通醫毒劍術的萬劍山莊之主連闕突然消失,  竟然會成了個老乞丐，藏在乞丐堆里？”

        老鬼面容是飽經風霜的滄桑，他胡子拉碴,  頭發也干枯凌亂，但那雙眼睛細看沉沉如深潭,  若是收拾干凈了，五官也不差。

        被萬劍封如此挑明身份奚落,  老鬼倒是神色坦然，笑了笑開口道:“若不是成了乞丐,  我也不會撿到我這個乖兒子。是福是禍,  誰說得準呢？”

        “倒是你萬劍封,  這么多年不見，你竟然投靠了朝廷，成了南書御的走狗？”

        萬劍封面目凜然，冷哼一聲,“為國盡忠，談何走狗？江湖中魚龍混雜,  背靠大樹才好乘涼。我倒是很想試試,  這么多年了,  你我到底誰更厲害？”

        他說著視線上下打量了一遍，“看你這模樣，只怕武功早已退步了。”

        老鬼瞇眼一笑，“就算退步了，殺你也還是綽綽有余。”

        黃昏是知道萬劍封的厲害的，但他從未見老鬼出手過。他不自覺擔心的握緊了老鬼的衣袖。

        老鬼察覺到他楠`楓的擔憂，轉而看了眼黃昏，拍了拍他的手背，“小崽兒，你總說我沒教你武功，那是因為這些招數都是殺人的招式。現在，好好看著……”

        黃昏對上他一雙笑眼，那里面滿滿自信篤定，不自覺松了口氣，放開了手。

        萬劍封手里的劍挽起一道劍花，飛快的刺了過來。

        老鬼隨手攝來地上的一把劍，上前幾步，擋在黃昏身前。他衣袍無風自動，那是內勁蓄力時帶起的勁風。

        一時間，巷中狂風四起，兩人動作快得幾乎成了殘影。

        黃昏又跟著緊張了起來，他握緊了拳頭，目不轉睛的盯著場中。

        只是，眾人根本看不清。

        不過百余招后，只見兩人錯身銀光劃過，身體相背，萬劍封已經瞪大了眼僵在那里，最后直愣愣倒在地上，脖子噴出血來。

        老鬼轉過身，隨手丟了手里的劍，嘆了口氣，“到底是人老了，若是二十年前，你走不過十招。”

        另一邊的黑衣人們神色驚駭，他們怎么都沒想到，武功高強的萬劍封，竟然這么輕易得就死了，那這人該有多強？

        老鬼看了他們一眼，眸色一沉，“還不滾？”

        這一聲嚇得眾人連忙連滾帶爬得跑了。

        黃昏也是放下心來——原來他老爹這么厲害。

        可這一放松，他整個人就如同渾身被卸去了力道，再也撐不下去，眼一閉昏了過去。

        ……

        黃昏再次醒來時，是在馬車上。

        他身上換了干凈的衣服，大大小小的傷口也都處理包扎好了，連內傷似乎都被人用內力梳理了一番，渾身透出股暖洋洋的舒適。

        老鬼的聲音適時響起，“醒了？有沒有哪里疼？哪里不舒服？”

        黃昏看了眼一邊神情緊張的老鬼，還有些剛醒來的懵，乖乖搖了搖頭，“不疼了，酥酥麻麻的感覺很舒服，就是想睡覺……”

        老鬼松了口氣，隨即又想起什么破口大罵，“小兔崽子，你可真不讓人省心，幸好這次都是些皮外傷……”

        他絮絮叨叨的念叨，黃昏倒是想起了為了保護他而死的烏煞，神色一瞬間黯然，沙啞開口，“老爹，烏煞呢？”

        老鬼聲音戛然而止，半晌嘆了口氣，揉了揉他的腦袋，安撫道:“時間來不及，我讓小猴子先幫忙安置了，就在城郊，等這邊事情真相大白，我們下次再回來看他。”

        “南書御在京城勢力龐雜，你先出去躲躲。天涯之大，但有一個地方，他不敢動。”老鬼一邊說著，一邊將包袱里準備的東西拿給他，“這是一些換洗衣物，還有你最愛的烤雞和八寶齋的糕點……”

        黃昏還紅著眼，不過看到老鬼準備的這么詳盡，還是不由得嘟囔，“老爹，你突然這么大方，我還有些不習慣……”

        老鬼沒好氣的拍了他腦袋一下，不過下手很輕。他指了指趕馬車的人，又道:“要去的地方路線我已經告訴了小馬，他會送你過去，路上不要惹事……”

        黃昏愣了愣，“老爹，你不去么？”

        老鬼摸了摸他的頭，“傻兔崽子，我留下來給他們制造點麻煩，不然那些人很快就會追上來。”

        黃昏皺了皺眉，剛想說什么就被老鬼打斷，“別犯傻啊，我的武功你見識過的，處理好這邊的事情后我就去找你。”

        黃昏這才點了點頭。

        ……

        等到下一個路口時，老鬼下了車，笑著對他揮了揮手。

        黃昏放下車簾，靠坐在馬車中，總覺得心里空落落的發慌。

        他無聊的拿過一邊的包袱，翻了翻裝著糕點的紙包出來，一不小心，倒是摸到了衣服下面壓著的厚厚一疊紙張。

        黃昏皺眉拿出來一看，一張張大額銀票，加起來足有數萬兩。

        他心頭一驚，突然臉色一變，急忙扯開車簾對著駕車的小馬吼道:“回去！我們快回去！”

        小馬憨厚的臉上露出幾分為難，“老伯說了，不能聽你的，要把你送到地方才行。”

        黃昏沒有理會他，干脆自己跳下了車，瘋了一般往后跑。

        他心中恐慌，臉色發白，這一路跑的胸口又開始悶悶生疼。

        幸好馬車并沒有走太遠。

        他最終在一棵大樹下看到了老鬼。

        他臉色青白如泛著死灰，嘴唇發紫，微合上眼靠坐在大樹下。

        黃昏支撐不住的在他旁邊跌坐下來，口中似哭似罵，“老騙子！你不是要去誤導追兵么？難道就躺在這里讓他們來抓？”

        老鬼費力地睜開眼睛，側頭看向一邊的人，半晌才嘆了口氣，氣息微弱地道:“你這家伙，越來越不好騙了。想你小時候，我說什么你都信……晚上做噩夢，被嚇得哭個不停……我就說屋外有專吃哭小孩的狼，你立馬就不哭了，小臉憋著一汪淚，乖乖睡覺……怎么現在就騙不了你了……”

        黃昏鼻子一酸，眼淚控制不住的往下掉，“那當然了，也不看看我是誰教出來的。”

        他說著勉強吞下嗚咽，伸手握住老鬼的脈搏，卻瞬間雙手發顫，嗓音嘶啞的哭都哭不出來。

        以前老鬼就算臉色難看，但脈象平穩，看不出來絲毫問題。現在……這脈象明顯已經毒入肺腑。

        這些年，老鬼一直以深厚內力壓制劇毒，但先前跟萬劍封一戰，他動用了內力，此時毒藥早已擴散至全身，無藥可救。

        黃昏無力的揪住他的衣袖，終于忍不住哭出了聲，“老爹，你說過只要我想回來的時候，你都在；不管我做什么，都還有你……你不能說話不算話！”

        老鬼說不出話，他的臉色青白的可怕。半晌才顫抖地道:“我是真想一直陪著你，因為我不放心，你這家伙，又心軟又愛惹事，以后我不在了，誰保護你呀……”

        “嗚……”黃昏死死咬住唇，不泄露出哭聲。

        老鬼心疼地拍了拍他的手，顫抖地道:“可我沒時間了。小崽兒，你心里太苦了，我不希望你一直被過去所牽絆，老爹只希望你后半生開開心心的。這些年我在錢莊存的金子，也夠你后半輩子用的了……”

        黃昏給他的每一筆錢，都被他存起來了。

        “老爹，我不報仇了，我們走，我們找一個沒人認識我們的地方……我不報仇了，我們去過好日子……”黃昏不停的念著，一邊哭一邊念。

        只是老鬼意識已經有些恍惚，雙眼瞳孔都漸漸散了，他喃喃著——

        “小崽兒，老爹這輩子最幸福的事，就是撿到了你。我前半生只知道打打殺殺，樹敵無數，半生為毒所困。是你，讓我知道了，原來平淡的生活，是這么幸福美好……”

        “我只想你一直開開心心……記住，老爹沒有走，老爹永遠會在你身邊陪著你，保護你……”

        最后聲音低啞的幾乎聽不見，老鬼雙眼緩緩閉上。

        黃昏一怔……

        “老爹？”

        沒人回應，他再也忍不住，哭得撕心裂肺——

        “不要！老爹！”

        「不要丟下我」……

        他頭一次后悔。或許他不該想起那一絲半點的仇恨……不該去招惹別人……他應該和老爹在破廟，當一輩子乞丐。

        他這二十年，想要的，未曾有過；失去的，卻太多了……

        作者有話說:

        哇的一聲大哭；

        昏昏寶，后半輩子還有哥哥姐姐保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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