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愛是手放開(4)
春水傷得太重了。
除了吳權安,不論是好友還是參與搶救的醫生,潛意識里都指向最壞的結果,大家心里已經有了接受現實的準備。
就連季新楚都一反常態,在春水手術結束后沒有給吳權安一個笑容,因為他也不知道春水這次能不能熬過去。
安慰的話說太多,很無力,倒不如把結局交給老天去安排。醫生不是神,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他目前唯一能做的,僅剩不去給這個年輕人更多的希望。
比起車禍之類事故所受的傷,春水軀干是完整的,沒有折胳膊斷腿。然而從另一種角度來說,大家寧可春水他傷筋動骨,也不要發生現在這種內臟支離破碎又補又切的狀況。
手術結束不意味著春水脫離生命危險,并發癥的高峰期還沒到。
果然送入icu沒多久,春水就出現了急性腎衰,生命指征直降到底。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護士發現尿袋里出現了血尿,受傷的左腎雖然保住了,但此時又開始出血,春水心功能太差,輸血的速度有嚴格的限制,過快會誘發心衰,在手術室里幾次三番停搏的心臟受不住。
眼見床邊掛著的引流袋里涌滿了紅色,好不容易輸進去的血根本趕不上如今失血的速度,如果不采取措施,這么下去只會多臟器衰竭……
icu外面的人只道是各科專家組成了王牌搶救隊伍,看不到的是他們同樣想救回這個關鍵時刻能舍身為人的年輕人。
醫生們十多個小時水米未進熬紅著眼睛在凌晨時分的icu里,和死神爭搶著春水的靈魂。
……
清晨,春水又被推進了手術室。
被刺的左腎最終還是保不住。
吳權安目送春水進入手術室之后,到底是血肉之軀,旁人眼中的他,一夜之間眼睛下面掛上了晦暗的黑眼圈和疲憊的眼袋。
陸行一大早來把林升換走,陪著吳權安守了一會,看著他的狀態很是擔心,正思考著怎么把他弄走休息休息,這邊里面告知左腎保不住了。
一聽到春水的左腎需要摘除掉了,沒用陸行再想辦法———活了小半輩子的吳權安,頭一次體驗了什么是“腦中一陣轟鳴,胸口一窒,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人們常說人的潛力是無窮的,相對而言,人也是無比脆弱的。能抵抗住巨大的困難,抑或是生無可戀,皆在一念之間。
在短短的兩年時間里,一次又一次接受一個又一個殘忍的現實。每次都想,這次是最終了吧,春水慢慢會好起來,養好了接著做圖,畫畫。
然而,事與愿違。
吳權安總是在做別人眼里看似堅強的那個人,其實他的堅韌遠遠不及春水。
當春水在s市病重時,身邊的人也勸過他,b市和s市路程遙遠,他隔一天就要開車回去一趟,春水在醫院情況也算穩定,身邊有人照顧,沒必要如此折騰。
然而只有吳權安自己知道,如果不是工作,不是安眠藥物,在春水人事不省的時候,身在b市的他每晚根本不能入睡。
那時他的手機從不離手,一閉眼甚至會幻聽到床邊的手機響起。即便睡過去,半夢半醒間都是接起電話,里面傳來春水去世的消息。
噩夢夜夜來訪。弦越繃越緊。
這次突如其來的災難,吳權安毫無準備,他不怪春水魯莽,如果事情重來一次,他知道春水還是會選擇這么做。
昏迷中的春水不自知自己的身體正在經歷著什么,只是對于寧愿讓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的吳權安和其他愛著春水的人來說,實在太過殘忍。
所以當得知春水如果活下來,接下來的日子只能靠一個腎生活。吳權安沒有時間去發泄或是怨恨。
他想不通這么多的苦難為什么都讓春水受著。
在最后一根稻草被壓斷時,精神和□□選擇了短暫的逃避。
春水手術后又住回了icu,接下來還有好多關要闖,所有人一刻都不敢松懈。
而他,只是無知無覺的睡著。
沒有人敢讓他太早醒來。
不論是腦損傷還是身體上幾處手術后巨大的創口,太早的讓他醒來并不是什么好事兒,意識不清醒狀態下,大部分接了各種管管線線的重癥患者都會因為不適煩躁不安,醫生只能使用鎮靜劑讓他們睡著。
吳權安暈倒后,也被安排了一間病房,在不知道的情況下被輸了一袋營養液,畢竟不吃不喝不睡這么折騰,鐵打的人也受不住。
這期間,從墨爾本飛回來的春水父母姐姐姐夫都趕到了醫院。
春水爸當時接到季新楚的電話時,本以為是惺惺相惜的“老情敵”要找自己敘舊,沒成想那邊在電話里長話短說給了自己一個晴天霹靂。
回國路上春水姐姐和媽媽哭了一路,在網上也查不到更多的新聞。和吳權安一直守在醫院隨時知道情況不一樣,這一家子遠在海外,回國需要時間,想著想不到的意外隨時可能發生,最后一面見不到可怎么辦?!……光是自己嚇自己就夠了。
一方面不能打擾季新楚,另一方面又心焦知道春水的消息,只能在登機前一遍遍打給吳權安詢問狀況。
凝重的氣氛一直籠罩在這家人的頭頂,就差一起抱著哭了,尤其是春水媽一直在哭著說后悔沒把春水帶走,為什么要留他一個人在國內……
因為太著急回國,也沒時間安排生活,他們買了機票后春水姐姐姐夫就直接把孩子拜托給了家里的阿姨。走得匆忙,幾人甚至沒有一件行李,只隨身背了包攜帶了證件和錢包而已。
降落b市那一刻,仿佛離春水更近了一步。
雖然經過了長途飛行,疲憊不堪,但他們顧不得這些還有時差,一出機場到達大廳,一刻不停歇,打車直奔醫院。
幾人在到醫院之前這一路上在心中腦補了千百種春水現在所處的情況,所遭遇苦痛,以及春水躺在病床上的畫面。
然而真的見到季新楚,得知吳權安早上暈倒后到現在都沒有醒,心涼了半截;又真的被引向icu,互相故作鎮定地攙扶著看到了只一夜間就脫了人形的春水。
春水媽只看了一眼立刻轉身走了出去,出了門口在走廊嚎啕大哭。她不敢相信看到的人是春水,更不敢上前再去確認。
春水姐姐上前看了一眼,腳下一軟,好在是姐夫還在旁邊,一把摟住了她。不敢發出聲音,搖搖頭表示自己也需要冷靜,兩個人走出去在門口看到了正哭到抽噎的春水嗎,春水姐姐再也忍不住,在自己丈夫的懷里哭到癱軟,站都站不起來。
春水爸則是看起來唯一一個稍顯淡定的人——這畫面視覺上太殘忍,突破了他們想象中的極限,即便是之前春水重病纏綿病榻,但和這種開膛破肚近乎是活體解剖一般的傷相比,也不那么殘忍。
進門后跟著她們腳步躡躡上前,季新楚在前悄聲跟他們交待著春水的情況,直到見到了春水,下一秒季新楚輕輕掀了春水被子的一角,還沒全掀,妻子和女兒情緒已經崩潰了。
看著因為視覺沖擊太大而接受不了出去的兩人,春水爸穩穩心神,手不自知的顫抖著想撫上春水瘦到顴骨微微凸起臉頰,然而頓了頓,終是沒能落上。
因為臉上沒有落手的地方,呼吸機插管的管子在臉上固定的緊實,側臉又貼滿滿了固定管管線線的膠帶,胃管順著鼻子插好,在臉一側固定好,蜿蜒而下。
如果不是從小看到大,春水爸甚至不敢認這個被各種儀器捆綁的剃了光頭的干癟枯黃的人是自己的兒子。
被子下面伸出了旁人數不清的輸液管、引流管和導線,床邊掛了一圈引流袋,也不知哪根管子通向何處。手腳都束縛在床欄桿上,手腕和腳腕處有微微青紫。
生怕上前觸了哪出不該動的地方。
最終,春水爸要了一根沾了水的棉簽,輕柔而仔細地繞著口中的管子,輕輕點潤了春水因為固定了插管而張開的嘴上爆起的干皮。
慶幸戴著口罩,沒人看到春水爸狠狠的咬緊自己的牙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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