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吃了藥，暈暈乎乎睡了一路，到了地方是被司機叫醒的。

        因為手機碎了，沒辦法聯系物業管家，很久沒回來這里了，當時自己走得突然，鑰匙串都還留在家里。現在如果想進家里，只能找管家要代保管的一把備用的鑰匙。

        春水推著重量不輕的行李箱，走一會歇一會可算是挪到了自家門口，其實門是兩用，也可以密碼開，只是之前他和吳權安進門都用鑰匙，當初搬進來時候設過的密碼早就忘了，春水想著那就先硬著頭皮試一試，不行只能自己走去物業找人了。

        連試了他們兩人的生日和紀念日，都是錯的。

        春水扶著墻，在門口的腳墊上坐了下來。摩挲著用紙巾包裹著的手機，又想了一會，忽然想起了什么，站起身，輸入123456……

        門開了。

        春水：“……？”

        開門回到和吳權安共同的家，一進門，屋內空氣有些渾濁，春水輕咳了幾聲，重新戴好口罩，把箱子搬進玄關，門口只有一雙吳權安的拖鞋孤零零的擺在那里，掃了一眼還是春秋的款式，吳權安大概也許久沒有回這個家了，畢竟離公司最近的住處不是這里。

        春水從鞋柜里拿出了自己的拖鞋，換上，然后趕緊先把客廳的窗子打開，換換空氣。

        走了幾個屋，所有屋內的陳設，和自己記憶中，分毫不差。

        開了各個屋的窗子，春水回到客廳，坐在沙發上，摘了口罩，環視整個屋內，正午時分，外面熱空氣隨著對流風涌入屋子里，即便是春水這么虛的身子，在這種天里，也被熱出了一身薄汗。

        看著光亮的茶幾，春水拽過自己的背包，從里面拿出保溫杯，先給自己倒了杯水，慢慢喝著。

        即便吳權安不在，保潔也會每周上門打掃，所以屋子仍是整潔的。

        喝完一杯水，春水抱起沙發上和吳權安在宜家買得靠墊，春水后仰，整個人窩進沙發里，看著客廳天花板上自己在法國展會上買到托運回來的水晶燈。

        發了一會呆，感覺自己離開的日子，仿佛就像一場夢。

        在沙發里窩得舒服，沒一會就睡了過去。

        這一覺睡到了傍晚，春水才被餓醒。

        整整一天沒吃東西，醒來時春水睜眼是模糊的，眼前有隱隱約約有了光斑，心里一緊，立時清醒了過來，怕是有些腦供血不足。不敢怠慢自己的身體，手機現在也不能用，定外賣不知道何時能到，既然醒了，就去買個手機順路吃個飯吧。

        ……

        出門前又喝了一頓兒藥，怕自己空腹出去有什么不測，春水從冰箱里找到了一包不知道放了多久的小面包，看看了，還沒過期，就著熱水吃了兩個。吃完以后感覺沒那么暈了，換了一身衣服，出門踩點去。

        現在正常美國時間的清晨，春水時差還是沒有倒過來。睡了一下午，傍晚格外精神。

        打車到離家最近的商場，一層就有一個超級大的蘋果店，這么大熱天春水戴著口罩和帽子，著實有些吸引眼球，就連買手機時的導購也一直試圖透過春水的口罩看到他真實的臉。

        不懂的人以為春水是裝逼玩兒深沉，懂的人才知道，人群密集的地方是春水忌諱去處之一，誰都預料不到在這種地方會有什么樣的病毒細菌等著他，所以來這種地方辦事而且一定要速戰速決，春水也格外注意，全副武裝。

        新手機到位，春水換上手機卡，這才從隨時恐慌自己成為“失聯兒童”的焦慮中脫出來，他要做的就是接下來回家把數據同步過來就行了。

        悠悠然走出商場門，門外廣場露天咖啡店的店門口掛著的電視上，正播著今天的娛樂新聞：“上月中旬李宗晨回加拿大休假，但他還是被無數網友偶遇。即便人不在國內，但是粉絲熱情不減，\"李宗晨休假\"被多次頂上熱搜榜榜首，從各位偶遇粉絲拍攝的視頻和圖片中看，在假期中的李宗晨有點不修邊幅，穿著十分休閑，臉上也略帶倦容。

        李宗晨于今日回國，機場粉絲團接機一度引起騷動，只是他本人全程與粉絲零互動，衛衣遮帽，下飛機后迅速離開……”

        春水插兜駐足看完這條新聞，弄明白今天看到的是何方神圣。在電視上，輪播了一圈的圖片和視頻，跟著一堆妹子站在電視邊，春水算是看清了今天偶遇的那個明星的長相。

        真是不可否認的帥氣。

        做得了明星，可能在電視上看不出有多好看，不過春水接觸過的娛樂圈里的人，只要是能上鏡，五官絕對是比常人強上數倍，放在現實中都特別精致，反倒是現實中很多被叫做校花校草的人物，上了鏡五官會被鏡頭拉得扁平，遠遠不及現實中驚艷。看看景森那張臉就知道了，春水忍俊不禁地想起當初景森自信地說“哥要是去當明星，靠臉就能沖出亞洲了。”

        雖然春水不追星，不過聽完這介紹，也知道了自己撞大運今兒還遇上了一位這兩年炙手可熱的“鮮肉”。巧的是，景森家的藝人，出道時還借著莫皙師弟的名頭。春水口罩下的嘴角揚起，這個熱度，景森應該很滿意，新人需要熱度，以這位現在這個流量，肯定賺得盆滿缽滿。

        揣著新手機，春水不著急打車回家的事兒，在商場門前的廣場，挑了個座椅坐了下來，一是歇歇，二是看看這個城市。離開b市也有日子了，夜幕緩緩降臨，一直被疾病困擾的春水，生活很單一，很久沒自己一人好好看看城市的喧鬧，偶爾會懷念起當初在s市的時光，他都快忘了上班是什么滋味兒了。

        坐了半個小時，等到天完全黑了下來，夏末秋初，過了白天的燥熱，夜晚降臨時又會有一絲絲涼意。春水穿得短袖短褲，起身來到路邊打了車，打道回府。

        ////

        “命運似乎是一個輪回。在一次次的偶然下，平行線交叉，再平行，故事始終有然后……”

        出租車內播放著的電臺中，溫柔女聲應景的緩緩讀著情感故事，夜晚會讓人變得很感性，車內氛圍很安靜，司機師傅不說話，春水看著車窗外，放空自己。

        快到家時，到了離學校不遠的地方，紅綠燈交界，春水看到了一臺樣子熟悉的車從左轉彎車道左轉了過去，隱約看到車牌號。

        他愣了一下。

        隨即自嘲地笑笑，搖搖頭，大概是自己花眼：吳權安明天才到國內，怎么會在馬路上遇到他的車呢？大概是自己太想他了，一笑而過。

        春水到家以后，馬馬虎虎給自己沖了個澡，晚上出去溜達這一圈體力消耗很大，沒什么多余的精力再開箱收拾東西，想到吳權安明天回來，他早早就爬上了床，畢竟要倒時差，怕明天黑眼圈太難看。

        凌晨時分。

        春水本就淺眠，勉勉強強睡著，時差仍在，睡一會兒只要一翻身就會醒。

        到底是天熱口干，折騰到后半夜，春水睜眼慢慢起身，拿起床頭已經喝空了的杯子，打算去廚房給自己倒杯水。

        拉開臥室的門，春水沒有開燈，客廳的窗簾沒有拉，屋內有外面射進來的月光。

        就著月光走到廚房，春水倒完水，只緩緩喝了一口。

        門鎖忽然傳來了鑰匙插進鑰匙孔的聲音。

        春水整個人都僵住了，握住水杯的手用力到指尖發白。

        瞪大了眼睛，這聲音來的太突然，竟讓他下一秒潛意識放輕了腳步慢慢貼著墻邊隱入廚房的陰影中……

        那一刻春水腦海中一時閃過了無數的念頭。

        門開了，玄關處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

        “光腳吧，別去鞋柜拿他的鞋”

        “那我穿你的，就算夏天，地也是涼的，你糙老爺們兒不怕……”

        “……”

        “別冷個臉，我都穿了你光腳涼就穿他的唄。”

        “不涼。”

        “看今晚這月亮，能照滿客廳了……老吳，咱們今天在這做喝一杯？”

        “……”

        “不喝了不喝，你看我干什么，這什么表情。”

        “喝。”

        “哎！哎！我說你這人怎么這樣呢！說動手就動手！…嗯…嗯…別…別這…這樣……”

        啪。

        玻璃杯掉在地上碎裂的清脆聲音。

        客廳中已經快要疊在一塊兒的兩人如同被閃電劈中，動作僵在原地，幾乎同時驚恐地抬頭，望向廚房的方向。

        春水站在廚房門口的陰影中，直到看到背對自己的那個人回過頭，確認了那張自己每天都想到的面孔，此時眼中滿是驚訝地望著自己的方向，腦海中一片空白。

        沒有悲喜。

        沒有痛苦。

        春水聽見自己顫抖卻故作鎮定的聲音：“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已經回國了……”

        就著月光，春水看清吳權安身旁，那張臉，是今天上午的擦肩而過，傍晚又在電視中細細看了許久的臉……

        客廳中二人從沙發上坐起，分開，整理好衣物。吳權安沒有說話，剛剛眼神中的震驚已經褪去，面沉如水。起身一邊系著微微褶皺的襯衫的袖口，一邊向廚房走了過去。

        那人坐在沙發上，沒有說話，仰起頭靠著沙發背，看著吳權安起身，表情似笑非笑，竟絲毫沒有慌亂，隨后臉轉望向窗外，如果不是黑暗中余了一時沒平息的呼吸，真仿佛剛剛那個欲拒還迎說著讓人臉紅的話的人并不是他。

        吳權安逆著月光走近春水，熟悉的面容逐漸清晰，空氣中流動著沉默的尷尬。

        在離春水還有四五步的距離時，吳權安停下來腳步，凝視著春水的眼睛。

        春水的視線鎖定在吳權安的臉上，想從他的表情中看到一絲端倪。

        解釋，或是掩飾，都行。

        至少告訴自己，讓自己知道，現在眼前見到的，是什么情況。

        ……可吳權安沒有開口，依舊挺直的脊背，如同一尊黑暗中的雕像。

        眼前的人，突然如此陌生。

        春水感到胸口傳來一陣錐心的刺痛，眉頭輕皺了一下，抬手扶住了墻，冰涼的瓷磚，觸感透過掌心直冰入心底，另一只手垂在身側，指尖卻不自主的輕顫著。

        “……吳權安？”春水聲音無波無瀾。

        “嗯。”

        “不解釋么？”

        “……春水，我真的愛你。”吳權安眼睛凝視著春水的臉。

        “那這是怎么回事兒。你們，什么時候的事兒？！”春水平靜的聲音中摻進了顫抖。

        “……你別激動……對不起，我不能騙你……李宗晨……”

        ……沒等吳權安說完，春水一拳揮了過來，這一拳春水用了十成的力氣，料得吳權安身材高大，仍被打得向后退了好幾步，險些沒有站穩。

        春水揮完這一拳，整個人失了力氣，捂著胸口，狠狠地喘了幾口氣，脫了力般，雙膝緩緩跪到了地上，雙手撐著地板，低了頭，讓人看不清表情。

        吳權安嘴唇磕在牙上，破了，抬手蹭了下流出的血，也沒擦掉。穩住身形，第一時間望向春水，看著跪在地板上的春水。

        一站一跪的兩個人。

        在白天時，春水還幻想著明天就要見到自己日思夜想仿佛已經愛了一輩子的人。

        然后如今，事情來得太突然，他真的不想明白發生了什么。

        無論病痛如何折磨，春水沒主動掉過一滴眼淚。

        可此時，他在心里不停喊著自己不要丟人，站起來，卻一動也動不了，眼淚啪嗒啪嗒像斷了線的珠子，狠狠地砸在他眼前的地板上。

        在他和吳權安生活的家里，吳權安竟然能容忍第三個人踏進。

        吳權安慢慢走到春水的面前，蹲下了身子，手抬起卻不知道該不該落下，停在了半路。

        仿佛他不敢。

        春水仍是低著頭，深深呼吸幾下，輕喘著冷笑了一下，抬手抹了一把臉，嘴角微微上揚，似是諷刺也似是自嘲。

        “我熬過了生死，什么都不記得，我也沒忘了你，我還是記得愛的人是你。”春水淚水沾在睫毛上，隨著眨眼滴落。“回國前，我記得，我們最后一次通話，一想到你，我的心還是會嘣嘣嘣地跳個沒完……”

        春水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窒息的感覺越來越真實，等吳權安發現不對想上前抱住春水時，下一秒，春水已然轟然倒下。

        可不知為什么，他看到了吳權安臉上的慌亂，看到沙發上李宗晨跳起來找電話打120，甚至看到了自己在吳權安的懷中表情如同睡著了一般，唇邊有著一絲沒有收回的苦笑，還有透著紫色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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