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課后，周蕪發覺周圍的氣氛有點古怪。

        譬如，裴與時看看她，又看看后面，還一邊搖頭感慨。

        隔著好幾桌的趙夢書也跑過來，眼底興味滿滿。

        周蕪扛不住了，說去上廁所。

        走廊外，鄧文斌拉住打完水正要回教室的陳原修。

        他說：“修，你不道德，為什么把我的小紙條撕掉？你跟小周同學在聊什么啊？”

        陳原修拿眼看他，只回了前半句，“有事下課直接說，上課傳什么紙條。”

        鄧文斌傻眼了，也不知道剛剛是誰跟人傳小紙條傳得那么盡興。

        他慢半拍，連忙沖著陳原修的背影喊道：“我就沒見過那么雙標的人！”

        周蕪正好從后門返回教室，對上鄧文斌，后者又立馬噤聲恢復為一副嬉皮笑臉的模樣。

        她心神微蕩，已經把所有對話都聽了個遍。

        好煩呀，怎么都在八卦。

        陳原修這會兒已經坐回位置上，看不出有什么特別的情緒，自然又灑脫。

        這么一對比，周蕪就覺得自己想太多了，整理好情緒，才慢慢走進教室。

        落座，一分鐘后，她扭頭。

        誰知，裴與時也跟著看過來。

        陳原修顯然已經注意到，問：“怎么了？”

        他的語調微揚，不像剛才和鄧文斌說話那般生硬。

        好像真應驗了裴與時之前說過的話，陳原修的嗓音，真的很蘇，還低沉富有磁性。

        周蕪眨了眨眼，“我想借你物理錯題集看看可以么？”

        裴與時：“……”

        還以為是什么大瓜呢，就這？

        “當然可以，”話音落下，陳原修立馬從抽屜里翻出本子，“可能有些亂，哪些不明白的，我給你講講。”

        他猜到，周蕪理綜薄弱的一科就是物理，其實偏科也正常，各科全面發展，難度確實大。

        桌面上，可不止一本錯題集，一共四本。

        這么大方，這么多。

        說不驚訝是不可能的，周蕪眼睛一亮，又默默從本子上收回視線，“那我先看看，有問題再找你。”

        開始研究。

        裴與時物理也一般，也湊了個腦袋過來，一邊看一邊驚嘆，“這字有個性，好看呀。”

        “圖畫得也不錯，都沒用尺子耶。”

        “直接從試卷上剪題目下來，節約不少時間呢。”

        “選擇題每個答案都算出來了，牛呀。”

        “難怪物理考這么好，要向學霸學習。”

        她這聲音還不小，引得附近同學都來圍觀。

        陳原修的成績大家有目共睹，事關學習的要事，沒人不上心。

        周蕪沒藏著掖著，把手頭上另外幾本借給他們看。

        然后又是一番贊嘆。

        “好工整規范啊，我也要這樣做糾錯。”

        “有點東西啊！”

        “我也看看！快給我！”

        “還讓不讓人活了，長得那么帥，成績還那么好。”

        鄧文斌在人堆背后，一副與有榮焉的姿態，聲音特嘹亮，“那是，也不看看是誰的兄弟！”

        “得了吧胖子，少往自己臉上貼金。”

        “你那物理，全班倒數第一，還不趕緊學著點！”

        “就是就是。”

        引來哄堂大笑。

        周圍夸獎的聲音持續不斷，坐在最后面的少年依舊是一副云淡風輕寵辱不驚的模樣，他的筆沒停，還在繼續記單詞。

        上課鈴聲響起，嘈雜聲變小，同學們這才依依不舍地離開。

        老師坐在外頭的課桌上給學生解決疑難雜癥。

        周蕪還沒收回陳原修的錯題本，正看的入迷，裴與時湊到她耳邊打趣，“周周，你的魂兒被勾走了？這節是數學晚修。”

        “……”

        剛剛腦袋好像被放空了，周蕪回過神來，把本子收好，又覺得耳朵癢，手往上摸。

        這一摸，也落入后方視野中。

        女孩的手指白皙細膩，胳膊確實細，耳輪上，好像還有點紅？天氣也不熱啊。

        陳原修靜靜看了會兒，忽然無聲笑了下，又傳了張小紙條上去。

        周蕪垂眼，迅速接過，生怕被人看到。

        一一不用急，本子放你那，什么時候還給我都成。

        她回一一謝謝呀，你的錯題集做的很好，對我應該會有很大的幫助。

        在夸贊方面，周蕪從來不吝嗇，因為她覺得被肯定，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學習都那么苦了，慰藉不能停。

        那頭也回得快。

        一一你再夸我，我可能要飄了。

        嗯？好像最近夸的確實有點多。

        一一穩住，還沒到放松警惕的時候。

        一一還有兩百多天。

        一一堅持就是勝利！

        周蕪看了看，總覺得對話好沒有營養，但也不能不回吧。

        一一明天跑完步順便一塊吃晚飯？

        她怔住，也不是不行，晚飯肯定是要吃的。

        再傳遞過去后，沒聊了。

        一

        隔天早上，周蕪發現抽屜里多了一把糖，還是之前的口味。

        里頭夾著一張紙條一一禮尚往來，吃完了還有。

        周蕪盯著后面那幾個字，又怔住了，這樣的話，她豈不是要還不清了？

        剝開一顆含在口中，熟悉的味道，甜而不膩。

        算了，先學習。

        傍晚，倆人一同出現在跑道上。

        在他們身后二十米處，鄧文斌站在教學樓下面，愣是換了個方向，他原本想著，原修一個人跑步估計挺無聊的，他作為兄弟，怎么著也該舍命陪君子。

        誰知，一出教室，就看見他家兄弟和小周同學一塊并排走。

        他雖然很懵逼，但也很識趣不去打擾。

        同樣識趣的還有秦玄風一干人等。

        許衡滿臉驚訝，簡直跟發現新大陸一樣，“什么情況啊？”

        李冠明：“你傻，這還看不出來？在追我們班仙女唄。”

        秦玄風也點點頭，他離得最近，雖然沒想窺探，但總會無意瞥到，還是頭一回看到這些操作，怎么說，不像是陳大少爺會做出的事。

        為愛跌落神壇也不稀奇。

        但是，仙女可不好追。

        首先前面就擋著周輕鴻這座大山。

        鄧文斌也意識到：“這難度挺大的啊，之前二班有同學早戀，這小火苗才剛開始燃，就被周老師給掐滅了，那要是換作小周同學早戀，原修是不是得被挫骨揚灰？”

        冷不防想到這場景，鄧文斌就瑟瑟發抖。

        二班那女生長得還挺漂亮，人又活潑，早戀被制止后，整個人都變得特別抑郁消沉，眼睛里都沒光了。

        這變化太大，很容易引起關注，這一傳十，十傳百，重點班的學生基本都知道了。

        好在，女生沒多久就走出陰霾，重新振作起來，上回月考還考得不錯。

        但這嚴厲刻板的標簽，周輕鴻算是被烙印上了。

        許衡說：“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有什么好怕的，而且，我看周老師對周蕪挺溫柔的啊。”

        秦玄風掃他一眼：“沒聽說過溫柔刀，刀刀致命嗎？”

        許衡聳聳肩，“那我就只能祝原修好運咯。”

        鄧文斌：“反正我肯定站原修，比二班那誰誰誰好多了。”

        他們也只是猜測而已，沒八卦太深，緊接著又聊起最近的球賽。

        塑膠跑道上，落日余暉洋洋灑灑了幾層。

        周蕪平日里也有鍛煉，跑八百沒問題，就是速度不夠快，想要拿名次，估計有難度。

        陳原修似乎看出她的想法，還沒跑多久，他喘氣的頻率不快，“在教室上坐了一整天了，跑步就當是鍛煉身體，拿名次只是次要的。”

        周蕪也有勝負欲，但她有自知之明，能力不匹配，那就不可強求。

        她開口道：“你也是，不用強撐，三千米可不是鬧著玩的。”

        陳原修說：“能跑幾圈是幾圈吧。”

        周蕪嗯了一聲。

        “今天看了錯題集，有什么感受？”

        “……”

        這就有點被問住了。

        昨天同學們說的，以及裴與時說的，也是她想說的。

        但此刻兩人并排著，跑步頻率一致，跟面對面沒區別，那些夸獎的話，周蕪覺得難為情，始終開不了口，只說：“挺好的。”

        “有些演算步驟省略了，應該不難看懂吧。”

        “我可以推斷。”

        “待會兒想吃什么？”陳原修換了個話題。

        “鴨腿。”學校食堂的鴨腿很好吃。

        “還能不能堅持？”

        “還行吧。”

        “跑累了就去休息會兒。”

        “嗯。”

        聊天內容逐漸簡潔，跑完三圈后，周蕪沒再繼續了，到樹蔭底下做拉伸，順便等人。

        度過漫長的夏日后，十一月初的宜杭氣候總算涼快了些，不冷不熱的，下午五六點的陽光都柔和了不少。

        周蕪一邊壓腿一邊想，等中旬過后，估計要穿外套了。

        換了個方向，不經意間一瞥，不知何時起，陳原修身旁多了一個女孩。

        女孩扎著丸子頭，穿著校服短裙，底下是一雙晃眼的大長腿，不知道在聊什么，女孩笑得格外燦爛。

        少年本來就長得不賴，兩人一塊跑步，出奇的般配。

        太陽逐漸西沉，有余暉斜射過來，也不知是光線太刺眼，還是那幕太刺眼，總之，周蕪沒多看。

        繼續肢體拉伸。

        不知過了多久，周蕪莫名糾結起來，她想，還要不要等人，干脆直接回去算了，可都說好了要一塊去吃飯。

        還沒得出個所以然，一道清甜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好煩呀，你說他怎么可以拒絕我？”還有點嬌嗔。

        “別氣別氣，那是他有眼無珠，咱犯不著在一棵樹上吊死。”另一道女聲在安慰。

        “你知道他剛剛說什么嗎？我問他可以加微信嗎，他說不可以，我看他出了那么多汗，好心給他送水，結果，他說他不渴。怎么可能不渴啊，說話嗓子都快冒煙了。”

        兩人邊走邊說，正好從周蕪旁邊路過，那雙大長腿周蕪剛才還見過，說記不清是不可能的。

        女孩還在絮絮叨叨：“帥哥就是帥哥，拒絕人都那么干脆，但我真的不想放棄啊……”

        走得遠了，聲音也隨風飄散。

        徹底聽不見后，周蕪沒做拉伸了，在石板處坐下，旁邊還放著陳原修的背包。

        少年還在奔跑，腳踩著斜陽，迎著晚風，揮汗如雨。

        又跑完一圈后，陳原修沒在繼續了，今日運動量已達標，用時比昨天少了點，有進步。

        他來到周蕪身邊，拿出背包里的水瓶，開始大口灌水，喉結在上下滾動，熱汗順著下頜線往下流，喘氣聲也沒停。

        周蕪心想，這副模樣，確實不像“不渴”的樣子，隨即，她遞了包紙巾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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