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人聲鼎沸。

        周蕪也不知道自己靜靜看了有多久，少年身上似乎有一種莫名的吸引力，明明只是在做著稀松平常的事，卻很容易讓人不自覺關(guān)注起來。

        冷不防，陳原修倏然轉(zhuǎn)換鏡頭方向，對準(zhǔn)啦啦隊，周蕪仿佛驚弓之鳥，下意識地扭頭過一邊。

        心跳越來越快。

        難道發(fā)現(xiàn)她在“偷窺”？

        他腦袋旁邊也沒長眼睛啊，這么敏感？

        這時，手機(jī)“叮”了一聲響。

        sea:【拍照技術(shù)怎么樣？】

        下面附有一張圖片。

        正是他剛才在草坪上拍的那張，圖片上的自己神情自若，表情沒問題，眼睛也沒有咪起，身后有一面旗幟在飛舞，總體效果，嗯，還行吧。

        周蕪放大圖片的這會兒功夫，陳原修又發(fā)來消息。

        sea:【不滿意？】

        sea:【確實有點瑕疵，不過還是很好看，要不你過來，我再給你拍幾張？】

        周蕪盯著“很好看”這幾個字，原本剛平復(fù)好的心跳這會兒又開始躁動起來，以前不是沒被夸過長相，在班里也偶爾也能聽見同學(xué)們喊她仙女、女神，原本以為聽得多了，就會免疫，就會坦然接受。

        可這會兒被陳原修提及，卻不由自主地臉紅心跳起來。

        啊啊啊啊！這要怎么回復(fù)啊！

        sea:【剛剛學(xué)校的鏡頭拍到你，我看你挺自然的，怎么到了我這就開始扭捏了呢？】

        又發(fā)了一張圖片過來。

        是剪刀手那張。

        怎么這張照片也有？

        周蕪：【激將法對我沒有用】

        sea:【不吃這套是吧，那你吃哪套？】

        周蕪又轉(zhuǎn)眸過去，那邊已經(jīng)換成鄧文斌在拍照，陳原修在玩手機(jī)，雙手打字，身影清瘦又挺括，似乎知道她的方位在哪，頻頻往這邊望。

        倆人的視線在空中碰撞，有什么東西變得不一樣了。

        sea:【想不想玩單反？】

        sea:【我教你】

        手機(jī)還在震動，周蕪收回視線。

        正想回復(fù)，有兩個腦袋探了過來。

        準(zhǔn)確的說，裴與時一分鐘前就開始關(guān)注了，也不怪她，李冠明都開始比賽了，她喊得嗓子都快冒煙了，但旁邊一直沒吭聲，安靜得過分，說好的來加油的呢，就忍不住想看看周蕪在干嘛。

        結(jié)果，好家伙，在跟帥哥聊天。

        這對話，還含糖！

        鍥而不舍呀，麻了麻了，佩服。

        趙夢書顯然也注意到了，還跟她來了個眼神交流。

        裴與時：“快，答應(yīng)他！”

        趙夢書：“周周，快過去，陳原修就在那邊。”

        她還很貼心地指了個方向。

        周蕪立馬把手機(jī)熄屏，好巧不巧，陳原修正在留意她們這邊的動向，眼神戲謔，還歪著頭淡笑。

        感覺都不能正視他了，她現(xiàn)在只想靜靜怎么辦。

        周蕪沒說要過去，也沒直接拒絕陳原修。

        只說：【現(xiàn)在不想玩】

        sea:【等你什么時候想玩了，隨時奉陪】

        好了，話題終止吧，再玩手機(jī)，周蕪感覺旁邊這倆人能把她盯出個血骷髏來。

        隨即，周蕪利用空閑時間寫了兩篇加油稿，可惜投稿人數(shù)過多，她的沒被抽取播報。

        校運會要開三天，白天都不學(xué)習(xí)全是玩，也未免太過放縱，周蕪沒看太多比賽，心里想著刷卷子。

        上到教室，也有二十來號人。

        看來大家都挺有分寸。

        卷子做到一半，嬉笑聲從走廊外邊傳進(jìn)來。

        “胖子，你拍的是啥啊，一點技術(shù)含量都沒有。”李冠明看到照片都快怒了，“你拿我練手呢！”

        鄧文斌一臉無所謂：“這不是還沒上手嘛，等小爺掌握了技巧，保證把你拍帥點。”

        李冠明就納悶了：“原修，我剛在排隊的時候，你不是舉著相機(jī)在終點嗎？后面跑哪去了？拍個照都不給我拍！有什么事比我還重要？”

        他的聲音大，又沒刻意遮掩，一教室的人都聽見了。

        周蕪：“……”

        她好像知道是什么事了，但也不能說啊。

        “也不看看自個兒幾斤幾兩，你也配？”鄧文斌搶完相機(jī)后，順便看了眼他兄弟的手機(jī)屏幕，大概知道前因后果，正想嚷嚷，留意到周蕪已經(jīng)回教室了，話到嘴邊又改了，“肯定是有更重要的事啊，你別問了！”

        李冠明卻來興趣了：“怎么？有什么見不得人的事？”

        一群人進(jìn)了教室，大概是挺詫異人還不少，音量有所壓低。

        但周蕪也聽到了，原本想著靜下心來，可現(xiàn)在，分明沒這個機(jī)會，她都快寫不下卷子了，干脆掏出本《三國演義》來看。

        身后，后座有桌椅挪動，熟悉的聲音響起：“下午不是還有半決賽，到時候再給你拍不就成了？”

        李冠明這才滿意：“那敢情好！”

        這伙人也沒閑聊太久，各自回座位該干嘛就干嘛去了。

        周蕪正看得津津有味，又有人輕輕拽她馬尾。

        這次，不是遞小紙條，是直接開口問，“在干嘛？”

        聲音不大。

        周蕪沒回頭，倒是往椅背靠近了點：“在看書。”

        “什么書？”

        “《三國演義》，怎么，你也想看？”她還想看《知音漫客》來著，可惜不知道傳到哪個同學(xué)了。

        “那我看《水滸傳》。”

        “……”

        周蕪好奇，陳原修也有課外書？余光倒發(fā)現(xiàn)，這人還真從抽屜里抽出一本書，沒看到書名，但也知道挺厚。

        “那我該看什么呢，哦，我看《西游記》。”旁邊的鄧文斌插話。

        “正好不想學(xué)習(xí)了，我就看《紅樓夢》吧。”裴與時也笑瞇瞇地參與進(jìn)來，“咱正好把四大名著湊齊了。”

        周蕪：“……”

        陳原修：“……”

        他橫了眼鄧文斌，臉上寫著“你跟著起什么哄”。

        鄧文斌讀懂了，直接瘋狂道歉，“我的錯我的錯，你倆繼續(xù)，我不打擾你們了，我立刻閉嘴！”

        還特別配合特別給他家兄弟面子，乖乖地拿出五三來刷。

        周蕪感覺空氣都變得旖旎了，這都什么啊？

        裴與時還用胳膊肘杵她，這回?fù)Q她寫小紙條了。

        一一有貓膩啊，寶！

        一一我也閉嘴，抱歉，再也不摻和了，你倆繼續(xù)聊啊！

        聊什么聊啊？！

        周蕪都沒眼看，扔進(jìn)垃圾袋里。

        結(jié)果，裴與時又寫了一張。

        一一區(qū)別對待啊，寶！陳原修寫給你的，你就收藏起來！為什么要扔我的啊？！果然是沒愛了！是我不配了，嗚嗚嗚嗚嗚，重色輕友。

        周蕪抿嘴不說話。

        放過她吧，要死了！

        后面，她直接冷起一張臉專注看書，不管周圍任何風(fēng)吹草動。

        一一

        隔天上午的比賽也挺多，沙坑旁圍了不少人。

        待會兒是跳遠(yuǎn)比賽，還沒開始，鄧文斌正在思考怎樣留住他意氣風(fēng)發(fā)光宗耀祖的一面，“光是拍照好像不夠，原修，要不你待會兒給我錄像吧，我回家剪成視頻，然后發(fā)到網(wǎng)上去，保證能吸引一堆小迷妹！”

        陳原修笑笑不說話。

        秦玄風(fēng)看不下去了：“大白天的，醒醒，別做夢了。”

        許衡：“怎么？還想當(dāng)網(wǎng)紅？人家不是靠顏值就是靠才華，你靠啥？搞笑嗎？”

        李冠明嘴上也不饒人：“癡人說夢！”

        鄧文斌這人好熱鬧，自己要比賽，就拉動全班同學(xué)給他助威，這會兒人圍成一團(tuán)，都見怪不怪的了。

        裁判吹響哨聲，擠在助跑道上的人散開到兩邊。

        第一位選手已經(jīng)在準(zhǔn)備了，小紅旗一揮，那人速度賊快，像百米沖刺般飛躍出去。

        人屁股著地，又立馬站了起來，跳得還挺遠(yuǎn)。

        然后，周圍是此起彼伏的吆喝聲和掌聲。

        第二位選手表現(xiàn)也不俗。

        鄧文斌就有點坐不住了，好歹也訓(xùn)練了幾個下午，待會兒怎么著也得跳個五米吧，這樣臉上才有光。

        等待的時間，變得異常焦灼。

        終于，快輪到他上場了。

        鄧文斌不忘囑咐：“別忘記拍視頻哈。”

        陳原修給他比了個ok的手勢。

        “胖子，加油啊！”

        “沖沖沖！為班級做貢獻(xiàn)的時候到了。”

        裁判一聲令下。

        鄧文斌立刻狂奔，雙手揮舞，然后一躍，就在眾人以為他一定會跳出個好成績時，結(jié)果，這人摔了個狗啃泥。

        整個身體都趴在沙坑上，隱隱還有嗚咽聲傳來。

        事故發(fā)生得太快。

        陳原修反應(yīng)最快，連忙沖上去把人翻個面，李冠明他們也意識過來，跑過去幫忙，鄧文斌嘴里不知道吃了多少沙子，正在往外吐，膝蓋處有擦傷，紅了一大塊，還有鮮血往在滲。

        周蕪有被嚇到，此刻僵在原地，好像也幫不上什么忙。

        “胖子，要不要緊？”

        “不會骨折了吧！”

        “說句話。”

        “讓你別逞強(qiáng)，這下倒霉了吧。”

        “除了膝蓋，還有哪里痛？”

        幾人你一句我一句。

        鄧文斌眉頭緊鎖，愣是半句話沒說出來。

        裁判也過來檢查鄧文斌的傷勢，當(dāng)機(jī)立斷道：“快找副擔(dān)子把人抬到醫(yī)護(hù)室！”

        他們這幾個平日里調(diào)侃嘴下都不留情，到關(guān)鍵時刻，人也沒掉鏈子。

        運動場上有臨時醫(yī)護(hù)室，陳原修跑去拿擔(dān)子，回來后，幾人合力把鄧文斌抬走。

        “該減減肥了，真重啊！老子都快抬不動了。”

        “出了一身汗，等你傷好了，記得請我吃飯。”

        這些調(diào)侃，沒人當(dāng)真。

        班里的同學(xué)也很擔(dān)心，大家都跟著過去。

        運動場上意外時有發(fā)生，校醫(yī)見此也沒覺得多稀奇，簡單檢查過后，又幫他止血，沒什么大問題。

        鄧文斌這會兒能說話了，但他什么也不想說，因為他覺得很丟人，誰能料想到呢，他腳剛到踏板上，突然就扭到了，緊接著就是大家所看到的樣子。

        他覺得自己這一世英名全毀了。

        摔成這樣，肯定是不能再進(jìn)行比賽了。

        還談什么光宗耀祖，直接找個坑把他埋了吧。

        秦玄風(fēng)看他用手擋著個臉，笑了，“怎么？這會兒嫌丟人了，放心，沒人笑話你！”

        鄧文斌有氣無力：“那你是狗嗎。”

        秦玄風(fēng)沒跟他計較：“差不多得了，好好養(yǎng)傷吧。”

        同學(xué)們也過來關(guān)心他的情況。

        校醫(yī)室人聲嘈雜，比運動場上還熱鬧。

        陳原修擱帳篷門口處站著，額頭上冒了不少汗，衣服也濕了一塊，這會兒正用衣袖擦汗，還灌了大半瓶水。

        周蕪一扭頭就發(fā)現(xiàn)他那突出的喉結(jié)在滾來滾去，不由地想起，剛才的事故，少年那來回奔波的模樣，很急，面色也沉重，這會兒才眉頭舒展。

        她沒跟著人堆一塊擠來擠去，朝門口走過去。

        “陳原修，我這有紙巾。”男生好像都沒什么講究，直接用衣服擦汗。

        陳原修視線里多了一只細(xì)嫩的手，他眼里噙了笑意，也沒客氣直接把那包紙拿過來，“謝謝啊。”

        周蕪：“不客氣。”

        陳原修一邊擦汗一邊問：“《三國演義》看到第幾回了？”

        臨時搭建的校醫(yī)室并不大，倆人都擠在門口處，空間有限，所以離得還挺近。

        少年噴灑出來的氣息就在她頭頂，有些還竄到耳邊，周蕪感覺酥酥麻麻的，又不好去抓耳朵，冷不防又想起昨天裴與時的小紙條，她克制著情緒，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看到四十三回了，諸葛亮舌戰(zhàn)群儒。”

        “諸葛亮口才了得，博學(xué)多才，膽識也過人，以一己之力把東吳主降派懟得啞口無言，在下佩服佩服。”陳原修語速不快，“可惜我沒有人家的三寸不爛之舌，想拍幾張照片檢驗這段時間的學(xué)習(xí)攝影成果，卻怎么都叫不動某人。”

        后面的語氣，都帶著淡淡惋惜。

        讓人不忍拒絕。

        被指到的“某人”周蕪忽然感覺自己罪惡深重。

        還惦記著這事？難道像魂牽夢縈了嗎？

        回想起這個成語的解析，周蕪嚇了一跳，覺得自己用詞不當(dāng)了，應(yīng)該不至于。

        她說：“明天可以嗎？我上午要跑八百。”

        高中三年來，還是頭一回參加比賽，她也想留個念想。

        陳原修眉宇間多了笑意，“好說。”

        廣播上，主持人正在宣布高三男子跳遠(yuǎn)比賽成績。

        這時，陳原修把脖子上的相機(jī)摘下來，又遞過去。

        周蕪有點懵，然后聽見他說：“幫我拿著。”

        “你去哪？”

        “十點了，待會兒要參加三級跳比賽。”

        陳原修一共報名了三個項目，三級跳、4x400接力賽、3000米長跑。

        周蕪下意識接話：“那我跟你一塊去。”

        反正留在這里也幫不上忙，還不如去看比賽。

        話音落下，氣氛似乎變了。

        陳原修的瞳孔漆黑，這會兒更加深沉了，周蕪第一次發(fā)現(xiàn)，他的眼睫毛又長又濃，眼睛不算大，有些內(nèi)雙，眼尾微翹，很漂亮，辨識度也高。

        倆人對視，一高一低。

        周蕪愣住了，后知后覺才意識到自己這話有點曖昧，她不自然地偏頭，總感覺要說點什么解釋一下，“就是去給你加油的意思，參加比賽也很辛苦。”

        陳原修唇角勾起，笑容很明顯：“我懂。”

        周蕪又有點不想直視他了：“……”

        能不能正經(jīng)點？你懂什么？真的懂嗎？

        里頭鬧哄哄成一團(tuán)，也沒啥人注意門口的動靜。

        鄧文斌這邊問題不大，有兩個人陪著他就成，其他人要比賽的就去比賽，該去加油的也不含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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