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可惜，某人準備了好多份，這個送，那個也送。

        陳原修也不計較，“不給我回禮？”

        周蕪從花花綠綠的禮盒中拿出一個給他，也沒看他的神情，待會兒快要開始晚讀了。

        跟其他禮盒大致一樣，但仔細看，包裝上的花紋圖案有所不同，上面多了幾朵向日葵，還有兩個可愛的鹿角，再系上一個蝴蝶結。

        少女心實錘了。

        陳原修打量著這花里胡哨的包裝，唇邊不由得漾開笑意，然后迫不及待地拆開。

        入眼就是一個雅馬哈機車模型，小巧精致，和他開的那款很相似，還是紅黑色的，巧克力糖果被滿天星包圍，里面還帶著一張小卡片。

        一一愿所念皆所成，平平安安呀。

        有點官腔客套的一句話。

        陳原修定定地看著，內心卻掀起波濤駭浪來，還有橫沖直撞的意思，他覺得，不宣泄點出來，今晚怕是無法安眠了。

        晚讀聲嘈雜，大會兒都站著啃課本，大概今晚是節日的緣故，部分同學在教室里亂竄，趁機渾水摸魚。

        肖正峰偶爾會在走廊上巡邏，現在沒來。

        陳原修往前走兩步，周蕪正在認真讀書，還能聽到溫緩的嗓音。

        怎么會有人，讀著拗口的古詩詞都那么好聽，光是聽著，就令人心曠神怡。

        每一點都踩在他心尖上。

        他站得近，周蕪很快就發現，于是轉身，就看到陳原修在笑，爽朗的笑，好像今晚就沒停過。

        話到嘴邊，她又說不出來了。

        入冬后，氣溫驟降，秋冬的校服挺薄，壓根不抗凍，所以學校對學生穿著沒那么多要求。

        周蕪今晚穿了件羽絨服過來，室內沒那么冷，她把外套脫了，里頭是一件綠色的毛衣，特別顯白，一雙眼睛清亮又明媚，仿佛會說話，能撞到人心坎上。

        漂亮得讓人挪不開眼。

        陳原修靜靜欣賞了會兒，才說話，“我把禮盒拆開了。”

        “哦。”周蕪看到了。

        陳原修：“我挺喜歡的。”

        周蕪：“……嗯。”

        那就好。

        陳原修：“沒別的想對我說嗎？”

        周蕪抬眸，總覺得這個話奇奇怪怪，也確實是有的，但她不想說。

        兩人就這么僵持著。

        離得近了，一股馨香悄無聲息地鉆入鼻息，陳原修貪婪地吸了兩口，以前怎么沒發覺，看來還是靠得不夠近。

        又逼近半步。

        陳原修忽然抬手，鬼使神差地刮了一下女孩的鼻梁，骨節還碰到了她的臉頰，很軟，又細膩。

        他的動作很快，很快就收手。

        周蕪卻是嚇了一跳，眼睛都睜大了，下意識地看向周圍，生怕被人發現，好在，大家都在讀書，沒投來異樣的眼光。

        不過，秦玄風跟她對視了一眼，肯定是看到了。

        啊啊啊啊啊！

        這副反應，還是那么的可愛。

        陳原修都笑出聲了，一副得逞的樣子，周蕪臉上溫度很高，想去打他讓他別那么囂張，又憤憤作罷，連忙轉身回去。

        她照舊看著課本，可只有自己知道，她心神恍惚，早就不知道飄到哪里去了。

        這人，好放肆啊。

        陳原修退回到自己座位旁，知道她在害羞，也沒舍得繼續逗她，忽而，他往窗外看去，臉色頓時僵住。

        周輕鴻正站在窗外，也不知什么時候過來的。

        陳原修敢肯定，剛才那一幕被看到了。

        倆人的目光都很平靜。

        陳原修沒移開視線，他確實不畏懼，可對方是長輩，資歷和氣場終究不能相提并論，哪怕面上沒示弱，心里早已緊張得不成樣。

        要說懊惱，也不盡然，情緒到位了，總是克制不住的。

        被發現就發現吧。

        周輕鴻沒待多久就走了。

        肖正峰正好過來，瞧見老搭檔，還是在這個位置，有些好奇，“看什么呢？你閨女那么乖，還怕她不認真學習啊？”

        周輕鴻說：“這個年紀的孩子，心性不定。”

        “……”好端端的，說這干嘛。

        肖正峰想不通干脆也不想了，周輕鴻往二班走去，他也要巡邏了。

        晚讀結束后，就迎來第一節晚自習。

        陳原修拿出復習冊準備刷題，筆在手上，效率卻比平日里慢了一半，他要是毫無波瀾，那才是真的不正常。

        不管怎么樣，以后也是要面對周輕鴻的，這會兒難保已經給人留下不好的印象，他都能猜到這條路后續會有多艱辛。

        既來之，則安之。

        所以，晚自習第三節快下課，瞥見走廊外的周輕鴻，陳原修沒覺得有多意外。

        他是來接周蕪回家的。

        平安夜的禮物太多，周蕪一次性拿不完回家，心想著下回再帶，倒是把陳原修送的小雪人抱在懷里。

        出到教室，周蕪喊了一聲“爸”。

        周輕鴻盯著那個公仔有好幾秒了，問：“誰送的？”

        周蕪：“……同學送的，今天是平安夜。”

        晚讀時和少年的肢體接觸還歷歷在目，這東西又是人家送的，好不容易平復好的心情如今又有歡騰復蘇的趨勢。

        以至于她的聲音都變得有些不自然。

        好在，周輕鴻沒說什么。

        接下來的兩天，周輕鴻都準時出現在七班教室外。

        周蕪都有點苦惱了，和周輕鴻一塊回家，她不好在教室里多學一會兒，路上想吃點宵夜都不敢說下車去買，生怕被說是垃圾食品，也沒法和陳原修道別了。

        這天快入睡前，她忍不住和陳原修吐槽。

        向日葵：【我爸爸最近每天都來接我，我要怎么跟他說我不是小孩子了，不需要這樣】

        陳原修設置了特別關注，有專門的提示音，幾乎是一聽到，就拿起手機回復。

        sea：【你爸爸也是為你好，別多想】

        果然是笨蛋仙女，都沒發現不對勁兒。

        他總不能說，你爸怕我把你拐走，正在提防著我。

        向日葵：【可是我想吃炒年糕】

        學校對面的美食街有炒年糕，是移動小攤販，一般晚上才營業，五點多的時候確實可以去買，就是排隊的人挺多。

        高三時間本就少，她不想這樣荒廢，雖然說一邊排隊一邊記記單詞也行，但效率不高。

        不劃算。

        晚自習下課倒好點，人不多。

        就是要直接和周輕鴻回家，那就肯定吃不上了。

        sea：【睡一覺，明天醒來就有好運降臨了】

        暗示的意思很明顯。

        周蕪去睡覺了，彎著唇角睡的，半夢半醒間，還忍不住想，這樣會不會有點無理取鬧，想吃就自己去買啊。

        還是不要自己去的好，好麻煩呀，還天寒地凍的。

        陳原修跑一趟腿，應該不難。

        隔天第八節下課，陳原修打完球后，去校外買炒年糕。

        沒想到，人還挺多。

        他在盤算著時間，六點多的時候排到，上到教室時還熱乎著，有十分鐘左右的時間吃，正好。

        只不過，天算不如人算。

        等拿著打包盒回學校，上課鈴聲已經敲響。

        秦玄風他們也跟著一路。

        鄧文斌仍是慢悠悠的，聽見鈴聲也絲毫不慌，“不急，平日里都是踩點上教室，晚到三四分鐘也沒事兒，又沒人管……”

        冷不防，在教學樓下轉彎看到周輕鴻時，他整個人都懵逼了。

        其余幾人臉色也不是很好。

        陳原修還算淡定。

        周輕鴻目光在幾人身上巡視一圈。

        準備的說，主要集中在一個人身上。

        目光不是凌厲的那種，卻積威很深。

        陳原修覺得，如果周輕鴻的眼神真是把刀，他這會兒估計碎尸萬段了。

        偌大個學校，肯定有規矩，沒有規矩不成方圓，要是人人都無視紀律遲到早退，豈不是亂套了。

        鄧文斌之前就因為遲到被罰過兩回，那過往，簡直不堪回首，他也知道周輕鴻比較嚴厲，愛抓紀律，上回隔壁班的大吵大鬧就被罰面壁思過，所以，這會兒看到人在，他都忍不住瑟瑟發抖。

        還真為自己說出的話付出代價。

        周輕鴻板著一張臉，語氣也沉，“目無組織，目無紀律，都去跑十圈！”

        幾人哪里敢反駁，只好乖乖地往跑道走去。

        周輕鴻跟在他們后面監督，然后停在跑道一旁。

        落在后面的學生，見到這副場景，連忙撒開腳丫子往教室跑，生怕被逮住。

        正式開跑后，離得遠些了，鄧文斌才敢哭嚎，“這也沒必要吧，又不是遲到半個小時，我好冤啊。”

        許衡：“我都想不明白，咱這幾個招誰惹誰了，以前也沒那么狠啊，都快高考了，也不通融通融一下。”

        鄧文斌：“就是！”

        李冠明：“周老師今天估計吃炮仗了，拿我們開刀呢。”

        秦玄風：“誰說不是呢。”

        這話一出口，剩下的幾人都格外默契地看向陳原修。

        陳原修：“……干嘛，你們以為是我害的？”

        雖然他也懷疑這次的懲罰夾帶私人恩怨。

        鄧文斌：“那你買年糕干嘛？不是給小周同學的嗎？你又不吃這玩意。”

        李冠明：“上回還送人家公仔來著，別以為我沒看到，老秦，你說是不是？”

        秦玄風點點頭：“確實，我天天被喂狗糧，你們都沒我慘。”

        鄧文斌嘆氣，“看來，這老丈人不好搞定啊。”

        許衡：“簡直是刀山火海。”

        相比他們哀怨的語氣，陳原修就比較輕快多了，“刀山火海也得闖啊，不然還能怎么辦。”

        頭一回被懲罰，也沒有想象中難受，陳原修跑得心甘情愿。

        要是真跑十圈，估計半條命都沒了。

        周輕鴻沒罰得那么狠，五六圈后，又讓人在寒風中站個十來分鐘，才肯放人。

        晚自習大家都在認真學習，不過有人進教室，還是很快察覺到了。

        陳原修落座后，周蕪傳了一張小紙條過來：你們怎么都遲到了？

        陳原修：沒事，路上耽擱了一會兒。

        下課后，周蕪才知道是怎么個耽擱法。

        別人也好奇這件事，鄧文斌基本是有問必答，“就是被周老師罰跑了幾圈才耽誤的，要不然，我早就把數學卷子寫完了！”

        同學笑：“你就晚上來了半個小時，這半個小時，選擇題都做不完！少吹牛逼了！”

        周蕪全都聽見了，這么，嚴重的嗎？

        又回頭，問：“陳原修，你剛在下面跑步是不是很冷啊？”

        “不冷，跑了幾圈，正好暖和暖和身子。”少年的回答漫不經心。

        像是絲毫沒放在心上。

        周蕪輕蹙起眉頭，不太信這些話，下課時間，她都不敢在走廊上晃蕩，因為冷。

        倆人相處，周蕪鮮少有這樣的神情，這是？在擔心了？

        陳原修心情瞬間大好，嘴上掛起吊兒郎當的微笑。

        周蕪看著他這副油鹽不進的樣子，有些怒了，轉移話題，“陳原修，你是不是給我買年糕了？”

        剛才她就有聞到香味，雖然不重，但還是捕捉到了。

        陳原修一時沒回答，原本精心計劃好的時間，結果排隊時間過長，耽擱了一會兒，后面又被罰跑步，更加耽擱了。

        冬天氣溫低，年糕放在打包盒里，肯定涼了，影響口感，也不好吃。

        剛上教室晚自習那會兒估計還行，但剛被罰過，他可不敢那么放肆地叫周蕪進食。

        生怕周輕鴻到時在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窗外，怪瘆人的。

        陳原修都想自己偷偷吃掉。

        他先否認：“真沒買，我打完球就去吃飯了。”

        裴與時已經扭頭正大光明地偷聽，周蕪顧不得那么多，只說：“我知道你買了，如果不拿出來，那我以后再也不吃你送的東西了。”

        話已至此，陳原修不得不拿出食盒。

        裴與時簡直想豎起大拇指，果然有一套！

        下課吃東西，不是刺激性氣味，沒什么問題，就是容易引人注視。

        年糕確實冷了，還有點硬，黏成一團。

        周蕪嘗了一塊，沒說什么，陳原修也吃，一次夾兩塊，嚼的時候沒發出半點聲音，吃得倒挺快，起碼有一大半都進了他的肚皮。

        接收到女孩的目光，陳原修面不改色，“抱歉，晚飯沒吃飽。”

        一

        接近年底，肯定是要考試的，趕在新的一年到來之前，月考開始了。

        老師加班加點改試卷，考完之后的第二天下午成績就出來了。

        免不了一場腥風血雨。

        這回依舊是陳原修穩坐班級第一，年級排到第二，值得一提的是，梁隨衍重回年級第一，倆人相差八分。

        上回期中成績出來，班里同學就對陳原修寄予厚望，這回，確實是提高了，但還沒直達頂部。

        所以，多少有點惋惜。

        陳原修聽著周遭的討論聲，沒半點緊迫感，只是單手托腮，兩條腿大喇喇地放在過道上，他在想，跨年要怎么過。

        在清和的時候，會拉上一幫狐朋狗友去胡天酒地，唱唱歌，啃啃瓜子，打打桌球，聊聊天南地北，在煙霧繚繞嬉笑玩樂中，新年的鐘聲在毫無征兆中敲響。

        就這么過。

        眼下，畢竟今非昔比，總得來點新花樣吧。

        結果，收到通知，跨年當晚還要上晚自習。

        行吧，這就是苦逼的高三生活，接受現實吧，想找點樂趣都難。

        后面他一想其實也不錯，不用費盡心思把周蕪約出來，大家都在學校，那就一塊過。

        陽歷最后一天，學校也有舉辦活動，就是不關高三的事，高一高二在大禮堂開晚會，八點不到，就隱隱有淺唱低吟聲傳來。

        整個高三都在上晚自習，說不嫉妒羨慕是不可能的。

        課間的時候，還有學生專門跑去看學弟學妹的演出，鄧文斌也去了，專門錄個小視頻發班群里。

        新的一年即將到來，節日氛圍那么重，大會兒顯然沒什么心思學習，消息基本是秒接，比菜市場上還熱鬧。

        周蕪也看消息了，視頻里，一個女生唱著姜誦的熱門曲，聲音低沉，很像煙嗓。

        與此同時，有對話框被頂上去。

        sea：【什么時候唱首歌給我聽？】

        就在前后桌，有什么話直說很方便。

        偏偏要發微信。

        哦，確實不適合說出來。

        向日葵：【你看群消息，有人在唱】

        是想逃過一劫了。

        sea：【聽了一小會兒，沒你唱得好聽】

        向日葵：【你好像沒聽過我唱歌吧】

        周蕪回憶著，怎么也搜索不出來相關片段，這人，張嘴就來？

        sea：【有的，你哼過】

        向日葵：【我不信】

        正好上課，肖正峰也知道今晚特殊，特地過來巡邏，不讓這幫學生有半點喘息的機會。

        周蕪已經收回手機，繼續寫閱讀大題，后續，大概是覺得難為情，她不在翻手機。

        十點半下課，再過十分鐘，教室里依舊人頭濟濟。

        有人確實是想學習，但大部分，都在等一場煙花匯演，甭管別的，儀式感要拉滿。

        三中跨年有放煙花的習慣，不放學生回家，總要放點什么吧。

        這個點是自由時間，班上的氣氛明顯比之前更沸騰了。

        也有的跑去看元旦晚會。

        總之，都沒閑著。

        周輕鴻難得沒準點出現在走廊上，周蕪也打算看完煙花再回家，反正明天可以睡懶覺，晚點回去都沒事。

        離零點還有十分鐘時，操場上出現了人擠人的現象。

        一種非凡的熱鬧，不是在聊天，就是在看手機準備給朋友發上新年第一條祝福。

        要是換作大城市車水馬龍的十字路口上，估計會有倒計時顯示。

        到時候一塊喊數，別提有多壯觀了。

        沒有也不妨礙，手機可以看時間。

        30、29、28……

        數字越往后，歡呼聲越大。

        終于。

        10、9、8、7……3、2、1！

        有煙火迅速上竄，在漆黑的暮色下，綻開朵朵星花，嘭嘭嘭，聲勢浩大。

        承載了一年的時間，開始變成過往。

        陳原修抬頭看看五彩斑斕的夜空，又看看周蕪忽明忽暗的側臉，煙花暴躁，晚風也變得急不可耐，胡亂吹來，也不管人愿不愿意接受就往懷里撲。

        女孩散落的長發被卷起，有幾縷遮住面龐，她想抬手整理，卻被人搶占先機。

        陳原修動作輕柔，幫她慢慢勾到耳后，意料之中，還看到一張怔愣的小臉，清純明艷，唇紅齒白，雙眸清澈見底，哪怕是在昏暗的環境下，也絲毫不掩光芒。

        撓人。

        所以，又忍不住動手動腳了。

        他不僅幫別頭發，還掐了一把人姑娘緋紅的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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