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蕪垂眼，努力克制不讓自己哭出來，“陳原修，你拿回去還給叔叔阿姨吧。”

        既然決定要分手，紅包肯定是不能留的。

        陳原修不肯接。

        周蕪又說：“你要是不拿，那就只能我去還了，我明天就過去。”

        她覺得自己渾身是刺，專門挑他柔軟的地方去扎。

        果然，陳原修迅速將紅包接過，他自己都沒搞清楚狀況，怎么可能讓周蕪去他父母面前，幾乎是咬牙切齒又胡亂一通把紅包塞到自己包里。

        見他妥協，又是這樣一副表情，周蕪鼻尖一酸，“你之前送我的禮物，我還沒整理出來，到時候也會還給你。”

        陳原修定定地看著她，眼神又暗淡了幾分，“哪有人送出去的東西還會要回來，你不要的話，就全扔了吧，還給我，我也會扔掉。”

        他也有很多話要說，要問：“為什么好好的突然要分手？”

        “我哪里做的不好嗎？”

        “還是因為工作室的事？我去北京還不行嗎？”

        “有什么問題我們慢慢溝通好嗎？你別嚇我。”

        “我承認，昨天晚上你說和梁隨衍一塊吃飯，我是有點生氣來著，因為你沒事先告訴我，回去的路上我確實有些冷漠，確實不對，我向你道歉，真的對不起，蕪寶，但是如果你要因為這件事要跟我分手，我不同意。”

        陳原修心里又亂又麻，下意識想去抓她的手，結果女孩把手往后藏，不肯讓他碰，那一下，他心里疼的跟什么似的，連呼吸都開始不順暢。

        嗓音也異常沙啞，“除非你不愛我。”

        周蕪抬眼跟他對視，語調尤為平靜，“不愛了。”

        空氣瞬間凝滯。

        這個時間點，女生宿舍樓下有不少人，似乎能察覺到倆人之間的氣場不對勁，紛紛投來目光。

        陳原修沒心思管別人怎么看，人來人往，終究不好說話，他看了眼四周，直接去抓周蕪的手腕，把她往旁邊的小樹林扯，周蕪不肯動，陳原修也更為直接，把人扛起來。

        平日里隨性溫柔的人，也有霸道強勢的一面。

        周蕪索性不反抗。

        等被放下，昏暗的環境中，陳原修的五官突然放大，她的雙手被反剪，整個人幾乎動彈不得，錯愕恍神的這會兒功夫，唇齒已經被撬開。

        這個吻又兇又急，熟悉的感覺又來了，以前接吻，周蕪總是輕易淪陷，但這會兒不是貪戀他懷抱的時候，她也要慢慢戒掉。

        少年溫熱的呼吸灑在她臉上，她也快喘不過氣來，想掙扎，又怎么可能掙得開，周蕪干脆去咬他的舌尖。

        不但沒用，反而更加刺激他了，陳原修越發把她摟緊，從聽到那句話開始，整個人就失控起來，不管不顧地索吻，想把她嵌在身體里。

        直到嘗到一股咸味，陳原修才回過神來，睜開眼睛時，周蕪果然在哭，淚眼婆娑，他用指間幫忙擦拭，倆人的額頭相貼，曖昧的余溫還沒散盡，卻怎么也聚不齊。

        “怎么就不愛了？這不是還有感覺嗎？我都感受到了。”他也怕弄疼她，不再控制她的雙手，自個兒的左手沒離開，就掛在她腰上。

        周蕪沒吭聲，因為身體確實很誠實，他一親她，她就會發軟站不穩。

        小樹林昏暗，宿舍樓頭頂上的燈光穿過密密麻麻的樹冠，落到地面也沒剩多少。

        也幾乎沒什么人。

        所以陳原修有些放肆，聲音越來越低，“上回在家里，叫那么大聲，也沒感覺？這才過去多久，說不愛就不愛，蕪寶，別自欺欺人了好嗎？”

        他一直都把聽河故里當成倆人的家。

        周蕪聽到他說葷話，難得沒有羞惱，“那正好趁現在把話說清楚，我不喜歡別人為我妥協，也不想強迫別人去做什么。”

        她的眼淚沒再掉，聲音還是嘶啞的，“我一直都沒有跟你說過，之前你去參加機車比賽，前一天我做了個噩夢，后面你真的發生意外，這段時間，我一直在后怕，膽戰心驚的，我有時候睡覺都睡不好，想叫你以后別去玩車了，又覺得是在約束強迫你，畢竟你是真的喜歡，而且，你還喜歡各種極限運動。”

        陳原修脫口而出：“可我更喜歡你，我保證以后不去玩了，行嗎？蕪寶，真的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讓你擔驚受怕的。”

        周蕪搖搖頭，“不重要了，這不是你內心的真實想法，你現在為我妥協，以后后悔怎么辦？要瞞著我偷偷去玩嗎？只要沒真正解決，矛盾就有爆發的一天，我也不想你心懷芥蒂，這樣會很累的。”

        叢林間有窸窸窣窣的響聲，陳原修的聲音混合在其中，有種落寞孤寂感，“那我現在的保證你也肯定不會信，所以，你是想不管我了嗎？”

        “我累了，管不動了。”周蕪垂眼不去看他，“還有，你應該去北京的，這也是你想做的事，我不想你因為我而放棄大好前程，也不想成為你的負擔，你這樣做會讓我覺得很為難。”

        對，她今天的用詞挺殘忍，自己都快不認識自己了。

        陳原修也是錯愕不已，沒想到她是這樣看的，“我從來沒覺得你是我的負擔，而且，這應該用份量來衡量，在我心里，你比任何事都重要，我沒想讓你為難。”

        周蕪不想跟他糾結這個，她臉上還掛著淚痕，比平時都要清冷幾分，“昨天梁隨衍是臨時來找我，只是簡單吃飯聊天，沒有其他的，就這樣，你沒做錯什么。我也知道秦笙怡一直喜歡你，她好像挺了解你的，你從來沒有跟我說過你為什么會來宜杭念書。”

        “那你現在想聽我說嗎？”

        繞來繞去，好像又回到機車這個話題。

        “不想了，你受傷這事，我沒敢告訴我爸媽，如果他們知道，肯定不會同意我們在一起。”她話說的多，嗓子都干啞起來，“就當是提前止損吧，我不想讓他們再為我操心。”

        陳原修剛才還能騙自己有挽回的余地，這下徹底慌了，“我真的不玩車了好嗎？”

        他當然能想起，周蕪來醫院那天看他時是什么場景，眼睛都哭紅了。

        周蕪揚起頭來，臉上全是倔強，“你沒出事之前也是這樣信誓旦旦跟我保證，但是這種事真的有很多不確定性，我不想賭了。”

        “你說過會在清和一直等我，鬧著玩的嗎？”他確實是不占理，陳原修選擇舊話重提。

        誰知，周蕪更絕情，“所以才說誓言沒保證啊，你就當我是騙你的吧。”

        “……”

        這里其實有蚊子，正在亂竄，還能聽到嗡嗡地叫聲，時不時還往人身上扎一口，但倆人都沒刻意去躲。

        “還有，你剛剛是在強迫我，現在也是，我不想和你太多的肢體接觸。”

        陳原修手上一時沒動，既舍不得又怕她生氣，只好收回手。

        周蕪該說的也差不多說完，“我明天還要早起復習，就這樣吧。”

        她說完，也挺決絕，轉身就走，陳原修還想拉她回來，卻什么也抓不住。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周蕪剛剛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淚這會兒又洶涌落下來。

        就這樣吧，挺好的。

        回到宿舍，幸好舍友都沒回來，沒人看見她這副狼狽的模樣，周蕪先去洗澡，有水聲嘩啦啦響，她的哭聲也更為放肆，大概哭了十來分鐘，又慢慢鎮定下來。

        也勸誡自己，眼淚不值錢，沒必要感時傷懷。

        等她洗完澡出來，舍友也陸續回來。

        周蕪沒在書桌上逗留，直接上床躺著。

        微信頂置列表里，有十多條消息。

        sea：【蕪寶，你剛說的這些，我有認真思考過，確實是我做的不對，但我覺得因為這次意外，你直接給我判定死刑，我不接受】

        sea：【你不相信我，那就用時間來證明，如果我再出事，我以后肯定不會找你】

        sea：【以前確實喜歡各種極限運動，那是當時年紀小，不懂得危險，好吧，現在也確實沒資格說這句話，但我現在真的很惜命，你那么擔心我，我肯定不會再犯傻了】

        sea：【蕪寶，原諒我這一次好不好？】

        sea：【我之所以來宜杭，確實是因為機車，那時候家里管得嚴，我外公他們不怎么管我，所以我才打算轉學，那時候一腔熱血，總覺得喜歡就要弄出一點名堂來，所以陸續了參加了幾場比賽】

        sea：【后面我媽罵我了，高三一整年都沒玩過，大一大二也沒怎么玩，所以，其實也不算多熱愛，放棄真的不會遺憾】

        sea：【我下周會去北京，記住，我做這個選擇不是因為你，而是為了我自己，眼下，確實沒有更好的創業捷徑，我一直都知道，這段時間也有在忙工作，其實沒想著要放棄去北京，就是想推遲一段時間而已，所以你不用覺得為難】

        sea：【我有想過異地這個問題，就是見面不太方便，我會每個月回來一趟，這樣也不會影響到你考研，你看可以嗎？】

        sea：【我以后會尊重你，今天太心急了所以強吻你，是我不對，你想要我怎么賠禮道歉都行】

        sea：【就是，不分手行嗎？我真的不想分手，我只愛你一個】

        他說了一大堆，到周蕪這里，只有兩個字：【不行】

        她剛發完，頭頂就有對方正在輸入這幾個字眼。

        將近十一點，姜楚苓見大家都收拾好，說一聲后關燈上床。

        周蕪沒再看手機，直到她關機，對方也沒在發送消息過來。

        想睡覺，翻來覆去怎么也睡不著。

        不知過去多久，有電話鈴聲響起，盛希卉掛斷，沒多會兒又響起，她只好到陽臺接起。

        幾分鐘后，她慌里慌張地跑進去，周蕪正好起來小聲問了句，“怎么啦？”

        盛希卉把手機屏幕亮出來，“周周，這不是你男朋友嗎？我剛才看見他還嚇了一跳，好像一直站在樓下，你們鬧矛盾了嗎？”

        梁儀沒睡太死，也好奇地伸個頭出來，姜楚苓倒是睡下了，應該是被吵醒，有些不滿地翻動身子，床還搖晃了兩下。

        盛希卉把照片發給周蕪就乖乖回去躺下。

        哪怕夜里拍的不清晰，周蕪也能一眼就認出就是陳原修，開機一看，點到那張照片，他站在路燈下，身形單薄，只有他一個人在那，四周又是漆黑的夜幕，更顯孤寂冷清。

        已經快十二點了。

        點開頂置對話框，消息撤回了兩條，目前只有一條顯示：【分手可以，大四畢業再分手】

        像是最后的妥協。

        周蕪又有種想哭的沖動，盯著這條消息良久，才后知后覺打字：【你先回去吧，我舍友看見你了，不要這樣】

        那頭很快發送過來。

        sea：【又讓你覺得為難是么？】

        周蕪忽然不知道該怎么回。

        sea：【我知道了】

        周蕪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回去，也不敢到陽臺上去看，隔天正常起床去復習，走到樓下，發現他還在昨天那個位置，手上拎著早餐，氣色還行，也不確定到底有沒有站一夜。

        她步伐僵住，想了想，還是走過去。

        倆人一句話沒說，周蕪在食堂吃掉他買的早餐，又去圖書館，陳原修沒挨她太近，一個復習刷題坐在過道旁，另一個在角落里敲鍵盤，互不干擾。

        中間隔著好幾個同學，時不時就對視一眼，也搞不清楚這對熟悉的情侶在鬧什么別扭。

        快到中午吃飯時間，周蕪收拾好書包，把陳原修叫上，路上，他想牽手，周蕪不肯讓他得寸進尺。

        就這么平淡地度過兩天，下周一開始，周蕪下樓時，沒在熟悉的位置看到熟悉的身影。

        她愣了愣，隨即拎上書包走人。

        盛希卉都發現不對勁了，“周周，你跟陳原修怎么回事啊？”

        其實不用問，她也能從周蕪的神情看出什么來，平靜得不像話，笑容也少了很多。

        她也知道戳人痛處，周蕪不想答，她又嘻嘻哈哈揭過。

        正式開學之后，課程確實很少很少，每天大部分時間基本都用在復習上，周蕪也會給自己放一天假，星期天休息，前兩周在宿舍或校園待著，后面和趙夢書裴與時逛街。

        她們問起陳原修，周蕪只說去實習，其他沒提。

        說是等到畢業之后再分手，可現在也跟分手沒區別，倆人都很忙，再加上周蕪有意疏遠，所以不怎么回陳原修的消息，視頻是不可能的，語音通話或許還有，大部分是放在一邊，任由各種雜七雜八的聲音混進來。

        有時候打一通，晚上入睡特別早。

        她也沒別的期盼，只希望他能好好的，這一生平安順遂，有她無她都成。

        每個月，陳原修確實會回來一趟，他清瘦了些，眼窩更為深邃。

        倆人一塊到外面吃飯，他依舊很體貼地照顧她，夾菜，剝蝦，倒水，好像還跟之前一樣，但其實又隱隱有些不同。

        他話頭比較多，會說工作上的事，雖然她聽不太懂，也會談及北京的天氣，過不了多久就會下雪，周蕪長那么大確實沒看過下雪，他會問她到時候想不想去看。

        周蕪明說不想，氣氛也沒冷場，能約人出來，陳原修已經心滿意足，哪里還敢奢侈別的。

        立冬后一天，微博上都報道北京迎來的今年第一場初雪。

        漫天雪花撲簌簌地落在銀杏樹枝頭紅瓦房頂上，馬路上也是白皚皚的一片。

        城市的大部分都被白色占據。

        陳原修有更新朋友圈動態，不到二十秒的雪夜視頻。

        不用刻意點開，自己會循環播放。

        視頻的最后，還有一道影子，這個時間點，應該是剛下班。

        其實，他的朋友圈更新挺頻繁。

        新鮮捕捉到的落日余暉，熱騰騰的一碗牛肉面，城市絢爛的霓虹燈色彩，車水馬龍的街道，下雨時水花四濺的低洼，或者自己隨手做的一頓家常菜。

        很有生活氣息。

        每回都有很多人點贊評論，但他一句沒回復。

        以前，都是直接和她分享，現在，她通過另一種方式得知。

        清和也開始降溫，在某個午后，周蕪開小差打算玩幾分鐘手機，不知道這段時間朋友圈是不是熱衷于發視頻，她刷到了好幾條。

        秦笙怡也有一條，看封面，是在下雪，周蕪心里咯噔一下，視頻往下播放，幾人在打雪仗，依稀間能看出來是顧東銘付星白他們。

        她聽完聽力后，還沒把耳機摘下來，所以，快放到最后，她清楚的聽見秦笙怡喊了一聲“陳原修，小心啊”。

        鏡頭一轉，畫面上多出一個人。

        陳原修被雪球砸了個正著，他轉身，隱約聽見是一句，“干嘛呢？”

        他正對著陽光，臉上鋪了一層金光，五官更顯柔和，淡淡的，沒什么表情。

        又好像是在笑。

        視頻截止。

        又開始重復播放。

        周蕪迅速切出畫面，不得不承認，她心里還是很介意秦笙怡的存在，從第一次見面開始，到后面，其實都不喜歡。

        眼下，也沒什么心情看別人打雪仗，她又回到微信，把人微信給刪除。

        真的不想再看了。

        把頂置對話框卸下，十分鐘后，周蕪摸出手機把陳原修拉黑了。

        陳原修發現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一點，那會兒他剛從公司回來，累了一天，還沒來得及洗澡，就先習慣性和周蕪道晚安。

        結果顯示一一消息已發出，但被對方拒收了。

        一個紅色的感嘆號。

        他揉揉發脹的太陽穴，翻開通訊錄，想直接打電話過去，又怕她已經睡下等下把人吵醒，所以改成發短信。

        編輯好發送出去，他又去找蛛絲馬跡，胡亂地翻著朋友圈，正好刷到秦笙怡那條。

        屋里只開了一盞壁燈，他的五官輪廓顯得異常冷硬，陳原修打電話過去，秦笙怡很快接起，“怎么啦？”

        他現在很煩躁，所以語氣稱不上多好，“有意思嗎？朋友圈亂發什么？”

        秦笙怡又何時聽過他用這種口氣說話，也是一愣，“怎么？怕你女朋友跟你分手？”

        朋友圈是自己的，想更新什么就更新什么，她承認，確實有故意的成份，后來，她也確實發現自己被周蕪刪除好友了。

        她會去北京，是因為舍友要和網戀對象奔現，舍友沒出過遠門，所以叫上她一塊。

        誰知道，顧東銘他們正好來找陳原修，她自己一個人待在酒店很無聊，干脆舔著臉加入這群發小。

        其實昨天打雪仗的時候，陳原修壓根就沒玩，倒是挨了幾下揍。

        陳原修：“我早就跟你說過，對你沒有任何感覺，所以我們之間不會有任何可能。承認吧，你只是不甘心，并不是真正喜歡我，以后別做這種事了，真的很掉價。”

        話說完，他當即把電話掛斷。

        另一端，秦笙怡靜坐了許久，后面終于忍不住哭出聲來。

        這通短信等到隔天下午也沒收到回復。

        陳原修懂了，估計所有的聯系方式都被拉黑。

        工作都開始變得心神不定，敲鍵盤的聲音也突然變大。

        張術成還以為他怎么了，多問了幾句。

        陳原修說借他手機用。

        周蕪的手機號碼他早就背得滾瓜爛熟，換一個手機，確實能撥通。

        他焦急地解釋著，“蕪寶，我不想讓你誤會，有些事必須要跟你說清楚，昨天顧東銘和秦笙怡他們來北京，單純來找我玩，但是我從來沒有跟其他女生曖昧過。”

        女孩的聲音很輕，透著一股疲憊無力感，“我知道了，還要復習，先不說了。”

        十二月初，距離考研不到三十天的時間，周蕪實在不想分神去想其他事，每天都把自己沉浸在學習里，夢里想的都是各種知識點。

        24和25號這兩天，考研初試如期舉行。

        周蕪感覺自己考的不錯，考試周再也不用擔心復習問題，大四上學期，放假比之前早一些，選完論文題目和導師，她收拾行李回宜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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