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戀胡亂穿上衣服，檢查了一番紐扣是否有扣好，避免前車之轍。臥室里面留了一盞小夜燈，她就出了門。

        當她下至一樓之時，就看到了一個男子橫在了樓梯口上。

        等她走至跟前時，白冰圣才察覺到了有人來了。他遲鈍地抬著頭，一臉疲憊地看著她，眼睛里面有些許的血絲，頭發就像雜草一般，東倒西伏地搭在頭上，還被沁濕了。他的外套被扔得老遠，襯衣也是半敞開著，露出了明顯的胸肌。

        紀戀仿佛能知道，為何子衿這丫頭對他念念不忘的理由之一了。男模般的身材，加之又是微醺迷離的樣子，要是子衿在場，不曉得又要心動成怎么個沒出息的樣子吧。但是他強碩的身材，此刻看起來就像是要干枯掉一樣。

        擺在他的面前的是空酒瓶，橫七豎八的。看樣子，他來這里已經有一小會的時間了。可能他這樣的人，也會擔心叨擾到別人，不敢輕易打電話，酒后壯膽，才敢行事吧。

        “發生什么了？”出于好奇，紀戀問了一句。

        “沒什么，沒什么，我就喝了一點點酒而已。你怎么變胖了些啊？好久見了，你怎么還長矮了一大截啊？你怎么還長變樣了啊？”他模模糊糊地說著。

        紀戀蹲下來詢問的時候，白冰圣伸出了雙手捏著她的臉。在離他近近的距離時，紀戀被他身上濃厚的酒氣給熏到了，他絕對不只是喝了點啤酒那么簡單。她沒有做任何反抗，他反而更加得寸進尺了。

        “你為什么喝這么多酒啊？”紀戀問道。

        不管眼前的這個人是誰，喝酒喝成這個樣子，就已經罪該萬死了。

        “要不要和我一起喝啊，我買了好多酒。我們不醉不歸！”他指著那些空瓶子笑著說道。

        “我不想看到你，白冰圣！”紀戀甩開了他搭在自己手臂上的右手，他差一點就倒在了地上。

        “可是我很想看到你啊，子衿。我非常想看到你。日日夜夜，都想看到你！”他說著。

        果不其然，這廝是來找子衿的，結果，一不小心按成了紀戀的號碼。

        “你還是很喜歡子衿的吧。”紀戀問著，索性也坐下來，大口啜著啤酒。

        關于他們兩個人的事情，紀戀也想弄個明白。有些理，紀戀是懂得的。譬如要是子衿和白冰圣之間是一段鮮花著錦的佳緣的話，子衿會跟她交待清楚他們之間的種種，連細節都不會放過。可情況并非如此。

        同理，至今，紀戀還是不愿意跟子衿說明跟花仟樹的過往種種，紀戀也知道她很想知道。

        “你肯陪我喝酒啦！真的啊！來來來，我們干杯！”冰圣忙著開啤酒罐，和紀戀碰了一下杯，一飲而盡。

        “子衿啊，你還是愿意陪我說話的啊，其實你什么都知道吧。原來你知道我還在喜歡你吧！那你為什么不來找我呢？”他說著，將腳往前面一伸，正好打翻了擺在地上的那半瓶啤酒。他還一個勁給自己勸酒，還在興頭之上。

        他面部流露出來的感情和他的動作南轅北轍。紀戀是不知內幕的，子衿本人若是在場的話，也不知道白冰圣到底是怎么想的吧。

        感覺白冰圣有些搖搖欲墜，他的意識里面只有自己，連面前是誰，以及說了什么，都分辨不清楚了。紀戀伸出右手在他的面前晃了兩下，他一點反應都沒有。

        “我不必知道什么，但是你絕對不是一個好男人。你以為我會怎么看你啊，就算不是恨之入骨，也是極度討厭你。”這句話，紀戀是代表子衿說的。

        “子衿啊，我也好想好想和你認認真真地生活在一起。可是這件事情不被允許!你知道這些年，我過得有多痛苦嗎？”說罷，他開始捶打著自己的胸膛，力氣很重很重。

        他這是在悔悟自己犯下的過錯，還是身體上的難受在作祟呢？但紀戀怕他自己不知輕重，傷了內臟，無法交差。紀戀拉住了他的手，方才止住了他的捶打。

        他體內的酒在灼傷著他的身體，從他嘴上流露出來的應該是真心話了。沒有人把自己的身體整成這個樣子，還故意說假話的。

        “是個男人為什么就不敢去愛呢？真是個差勁到極點的男人！”紀戀邊喝邊罵著，腦海中不斷閃過子衿的臉龐，一張酒醉后不斷流淚的臉。

        “拿好這個，我也解釋不清什么。該知道的，終究會知道的。”白冰圣往自己的口袋里面摸索了半天，掏出了一串鑰匙，遞給了紀戀。

        “這個給我……”紀戀疑惑地接在了手心。

        “我現在的家在星欣路星慧區5棟25號5門。我帶你去過的。”他打斷了紀戀的話，一個人兀自講著。

        “我為何要知道這些啊？”紀戀問道。

        “有空自己去看看吧，這是鑰匙。我臥室的柜子里有一個白色的盒子,你去看看吧。”說完他掙扎著想要起身，碰到的易拉罐滑出樓道發出了尖銳的碰撞聲。紀戀撿起了他先前扔在地上的外套，給他搭在了肩上。

        白冰圣此刻面龐冷峻嚴肅，欲言又止，憂郁難掩，只是巴巴地把紀戀當成子衿一般地瞅著。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啊！紀戀沒敢言語，他亦是如此，面面相覷，過了好久。

        “我得走了，有人在等我呢。必須得走了。永別了，子衿。以后，咱們恐怕就再也見不著了。也好也好，正合你意。”他說時，這句話盡是苦楚。此刻，紀戀只能歸根于是他喝醉了的緣故，或許連他本人還搞不清楚自己說了或者做了些什么吧！正待紀戀思忖之際，他的臉向她湊了過來，企圖強吻她。

        “拜托，睜開你的眼睛，好好看看，我不是上尚子衿，我是紀戀，尚子衿的好朋友，紀戀！”

        紀戀扶著他的雙肩，不停地搖晃著他，企圖把他搖清醒一點。見紀戀不肯屈服，他也作罷。嘴里不斷地說著：“看來我要抱憾終身了。”

        他說了聲再見，往前趔趔趄趄走著。紀戀拉著他的手臂，有些不放心，畢竟他是不清醒的，她不是的。

        “有誰來接你嗎？”紀戀問道。

        “有人來接我。”他答道。

        “誰來接你啊？”她問著。

        “誰來接我呢？誰？”說完他就像傻子一樣地嗤笑起來。

        “到底誰來接你，你先說清楚，不然我哪里敢讓你一個人在外面晃蕩。”真真的不是托著子衿的關系，紀戀才懶得管這男的呢。

        此刻他的手機響了，他接了，不枝不蔓說了幾句就掛了。嘴里說道：“接我走的人來了。”

        他朝她最后一瞥，回過身，再次朝她搖搖手說著：“回吧，回吧！”

        這場面甚是詭異，紀戀也說不出來到底是怎么啦，只覺得這風有點滲人，而白冰圣的光景甚是慘淡。

        夜幕中，紀戀看著他的背影漸行漸遠，見他上了一輛車，也稍微安心了。

        紀戀蹲下去，把白冰圣扔地亂七八糟的啤酒瓶撿起扔到垃圾桶里面，然后就往家里走。她不曉得怎么了。這個情況要怎么跟子衿解釋清楚。這個點，紀戀也不想去擾她了，這個事，再說吧。

        紀戀躡手躡腳地進了臥室，生怕擾到了紀思。但這孩子還是徹底地醒著，用那雙飽含露水的眼睛看著走進來的姐姐。

        紀戀把她胸前的被子拉高了一些，輕輕拍著她，哄她入睡。可她說什么，都不愿意閉上眼睛，而是玩弄起紀戀的頭發,像個小孩子一樣。

        “睡吧，紀思！時間不早了！還不睡的話，明天會很累的。”紀戀低頭對著她講著。然后紀戀頭發全部都落在了她的臉上。她被頭發咯地哈哈笑了起來，越發顯得精神抖擻。

        “我怕今晚睡著了，明天醒來，我的世界又是原來一般漆黑的樣子。如果我一直盯著看或許就不會消失了。”她說完，就對著紀戀笑了一下。

        “不會的，紀思，有姐姐在，以后你就和姐姐生活在一起。不管前面有什么，我們一起承擔。”紀戀伸出手指,和她拉拉勾。紀戀把手臂伸向了她，讓她枕著，略微讓她安心一些。

        在紀戀的承諾之后，紀思用力點點頭，聽話地閉上了眼睛，夜從她的眼球中漸漸消失。睡到稍微有些沉的時候，紀思發出了輕微的鼾聲。紀戀小心翼翼地把手移了出來，正準備睡，可是她的手機又響起了。紀思被驚嚇到了，慌神地睜開眼睛。紀戀趕忙把臺燈開了,安撫著紀思。

        “沒事，沒事啦，只是手機的鈴聲。繼續睡覺吧，姐姐會守護著你。”說完紀戀拿起了手機，按了拒接鍵。

        不一會，這個號碼又撥了過來，當紀戀想按拒絕鍵時，紀思揉揉眼睛說：“姐姐你接吧，我沒關系的。”

        可紀戀又按了拒絕鍵。

        手機不斷地響著，重復著一個號碼。紀戀去接，手機那端飄出一種陌生的聲音。

        “白冰圣死了，當場死亡。”還沒有等紀戀說一個“喂”字，對方就說了這樣一句話。

        “開什么玩笑，我剛剛還看見過他啊。”紀戀說著，她的第一個感覺就是，某人在跟自己開玩笑。

        “你剛剛見過他？你是誰啊？他為什么會去見你？”電話那端的人，把人的生死拋后，對紀戀開始興師問罪起來。

        “怎么可能啊！好好的一個人！”紀戀說道。

        “他真的死了。人已經在太平間了。”對方仍是冷峻的聲音。

        “怎么可能啊！”紀戀重復了一遍。

        可是，紀戀想起了之前他的怪異表情以及他說的那些怪話。那句“咱們恐怕就再也不見了”，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紀戀看見桌子上面還留著白冰圣的那串鑰匙。紀戀就算挖空腦髓，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這個事情倘若傳到了子衿的耳朵里，那可怎么辦啊！

        “我騙你有意義嗎？我是他的女朋友，現在就在中心醫院，你若要想過來，就過來吧。隨便你。”是對方先掛的電話，紀戀耳邊只蕩漾著“嘟嘟嘟”的聲音。

        紀戀狠狠捻了一下子自己的大腿，想看看這是不是夢境。這24個小時不到，她感覺已經經歷了人生的甘榮枯敗，受盡了人情冷暖，已經分不清楚誰才是癡人。

        紀戀想著，今天也是巧合，電話都打到了我這里來了，難道是子衿的電話打不通嗎？

        紀戀硬著頭皮又起身換衣，準備替子衿跑一趟。

        “是不是誰死了？”原本躺在床上的紀思，端坐了起來，害怕地顫抖起來。可她又馬上恢復了正常，臉上不帶懼色。

        “……”紀戀真的不知道怎么回答這么敏感的話題。

        “或許，下一個就輪到我了。”她說得脆弱無力，卻沒有任何的悲傷，像只是講著某個陌生人的死亡故事。

        “紀思，不要亂說話啊！你先一個人在家里，好好睡覺。也許一時半會，姐姐是趕不回來的。但是你千萬別亂跑，就待在家里。”

        紀戀把紀思的被子蓋上了，吩咐她躺下。放紀思一個人在家，她也是著實懸心。但是現在的事情過于復雜，紀戀也懶怠去解釋。所有的難以啟口的話，都有個來日方長做借口。

        在昏暗里摸索出了一雙睡脫，紀戀出門了。

        她將那串鑰匙放進了自己的口袋，推開門，走出房間向大街跑去。

        她撥打子衿的號碼，子衿的號碼一直處于關機的狀態。

        這世間應該沒有人會低俗到拿他人的生死作玩笑。

        紀戀的眼中一片疼，但是沒有淚水。對于一個只有幾面之緣的人，她哭不出來。可她擔心著子衿會怎么辦，她怎么接受這個事實。

        雖是眼淚沒有掉下來，但是紀戀的人已經木了半邊了。

        幾個小時前的情形，在紀戀的腦海里排山倒海起來。當時要是子衿在的話，一定會親自送他回家的。可是紀戀心里面就只憐念著家里的妹妹，大半夜的也不想那么費心費力。

        但是轉過頭一想，剛剛她至少應該確認來接他的人是誰。明明只是舉手之勞，可她連這一點都沒有做到，害得一個鮮活的人沒了。說到底，她是有錯的，以后要怎么去面對子衿呢？紀戀越想越害怕，甚至有些驚恐起來。

        紀戀知道子衿還是愛著那個男人，也在等待著某一天冰釋前嫌，再回到從前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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