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人身上都有功夫，但安瑾寧一方面著男裝不太方便，另一方面她不想如此輕易地暴露自己的實力，便在后門等著小七翻進去打開后門，他們再悄悄摸進去。

        已經子時，酒家早已打樣，店里的人也都睡下了。他們盡量控制自己不發出一點聲音，四個人分三個方向。考慮到安瑾寧和白櫻是女子，兩個人負責一個方向，互相有個照應，兩個男人一人負責一邊，很快翻了這里所有的空房間。

        按照安瑾靈所說，阿彥在京城時都是住在這里的，安瑾寧和白櫻調查的西面有雜役睡的通鋪，兩人跑去那偷偷看了一眼。

        外面月光太亮而屋里一片漆黑，看不清楚什么。似乎是有一個空位，被子胡亂攤著，但人不在。

        安瑾寧叮囑白櫻接下來要小心，她覺得人可能是藏起來了。

        大約兩刻鐘之后，四個人在約定好的位置會合。最后一個到的是小七，他指尖還轉著一個圓環，仔細看上面還有兩把鑰匙。

        交流了一下剛才的發現，可以總結為沒有重要發現。除了安瑾寧找到了一個本該有人現在卻無人的住處，大興酒家乍看起來沒有絲毫異常。

        “鑰匙哪兒偷的？”南明的語氣嚴厲，聲音雖輕，聽起來依然很像審問犯人。

        小七也對自家大人這種疾言厲色很是懼怕，臉上半是奉承半是求饒地堆笑：“掌柜的睡著了，順手。”

        安瑾寧聽周海易提過一嘴，小七小時候是個小賊，隔三岔五就偷雞摸狗，他所在的地方總能接到報案。他跑得特別快，從沒人能抓他現行，等找到他了，贓物要么轉手了，要么被吃了，沒有證據無法定罪。加上他年紀又小，當時的地方官對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后來一個高人路過，見這孩子逃跑時健步如飛，便把他帶到自己身邊，教他武功。武功學得怎么樣另說，輕功是一頂一的好。

        前段日子大理寺招人，他師父托人寫了封推薦信，求著給他安排個活計。薪俸待遇都無所謂，就一個要求，看著點別讓他到處再亂偷東西了。

        眼見著南明臉色見沉，小七討饒道：“要不我這就送回去？”

        南明不置可否，過分縱容對小七來說不是什么好事。安瑾寧出聲阻攔：“別了，沒準一會兒用得到。”用不用得到兩說，他這一去一回又要浪費點時間，安瑾寧覺得他們現在還是應該盡快查清大興酒家到底有什么秘密。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兩把鑰匙而已。

        四個人來到了他們唯一還沒搜查過，也是最值得查探的地方——酒窖。

        大門鎖著，南明看了眼那鎖，他能撬開。不過既然小七偷了鑰匙，就不用費勁了。他一攤手，小七便心領神會雙手奉上鑰匙。

        門一打開，酒香味兒撲鼻而來。它不僅僅是酒的香氣，還有一種熟成發酵的氣味混雜其間。

        味道沒有很濃郁，因為酒壇都用黃泥密封，防止揮發，釋放香氣的是進門處兩壇剛開啟的竹葉青。酒窖中的溫度和濕度都要掌控得當，除了空氣流動性不佳之外，呆在酒窖中并沒有讓人很難忍受。

        南明關好門后，點亮了一個火折子，朝下的臺階清晰出現在他們眼前。

        順著臺階往下走，是按照種類和年份排列整齊的酒壇。橫向空間很大，要是用來現代的房間格局分割的話，安瑾寧覺得三室兩廳一廚兩衛200平米擋不住。可惜上下高度不足兩米，長時間呆在這里肯定會壓抑，進而抑郁。

        “小姐，這里不像有什么能藏人的地方啊？”白櫻摸著一側的墻壁，很粗糙。酒窖修得不算特別精致，四周墻壁只是用石塊簡單做了加固，沒有平整墻面，摸上去凹凸不平的。

        白櫻說得沒錯，這里其實很開闊，放眼望去，一覽無余。如果不是安瑾寧聞到了一種熟悉的味道，她都要懷疑自己的判斷出錯了。

        記憶被喚醒的一瞬間，安瑾寧忽視了他們正在別人的地盤上應該安靜行事的規矩，朝著光亮的方向大喊了一聲：“南大人！”

        他們所處的地方隔音不錯，安瑾寧不擔心驚擾到主人，她現在更擔心這股異香會直接放倒南明。

        她所想的沒錯，等她沖到南明身邊，只來得及從他手上接過火折子，南明暈倒前，臉上是一種莫名其妙的表情。

        這藥叫七彩夢幻，名字還是安瑾寧起的，是她剛穿越過來的那一年機緣巧合配置出來的。藥效迅猛但短暫，揮發性強，也就是酒窖很封閉，若是在外面，未必能起到作用。

        知道七彩夢幻的人不多，會使用的人就更少了。它用起來限制太多，比它效果好的能讓人昏迷的藥物多的是。這人特意使用它，安瑾寧心跳突然加速了。

        安瑾寧招手讓白櫻過來她身邊，她和白櫻制藥的時候嘗了不少藥，對很多藥物都有抗藥性了，一般的毒還真拿她們沒辦法。

        和白櫻一起湊過來的還有小七，他還醒著讓安瑾寧有些意外。

        現在剩下三個人，把南明就這么扔這兒不是辦法，現在撤退安瑾寧又不甘心。

        她讓小七留下來看護南明，萬一來人了或者出什么情況，小七可以立即帶著昏迷的南明撤離。

        七彩夢幻的香氣在酒香中像是在引路，安瑾寧循著味道，站到了一片存放女兒紅的地方。她和白櫻搬開最角落的兩壇酒，用手摸了摸地面，果然有一道暗門。

        安瑾寧輕手輕腳地打開暗門，門開的瞬間她往旁邊閃身，這是為了防止下面的人發射暗器擊中她。

        等了一會兒，沒有什么動靜，她把火折子放在四方的洞口，從側面望去。

        下面一片漆黑，但她聽到了那個久違的聲音喊她名字：“安寧。”

        安瑾寧的身體先于腦子做出了反應，翻身躍入黑暗中，還沒忘記順手把那扇四方的鐵門蓋好。

        會叫她安寧的，只有唐鈺。

        下落時帶起的風熄滅了安瑾寧手中的火折子，四周陷入一片黑暗。但在那之前，她已經看清了一個一身湛藍外袍的男子正往她下落的方向走來。

        那人已經走到了她身邊，重新吹燃她手中的火折子，然后接著火點亮了一支蠟燭。

        蠟燭橫在兩人之間，安瑾寧看著那張臉，眼眶不受控制地濕潤了，心中百感交集：“果然是你。”

        唐鈺理了理有些凌亂的頭發，撫慰地拍了拍安瑾寧的肩，語調溫柔，說了句不怎么好笑的笑話：“你這樣讓我覺得像是在照鏡子。”

        安瑾寧撇嘴嗔怪道：“還不是為了查你的案子。”

        “是南明在查？”

        “還有那個叫周海易的，”想到他們在這里深夜查案，周海易沒準在哪個被窩里呼呼大睡，安瑾寧沒好氣地補了一句，“雖然沒什么正行。”

        唐鈺了解周海易的作風，微微笑道：“可以理解。”

        安瑾寧不知道他是在指什么，是周海易的參與，還是他的不正經，她更想知道唐鈺為什么會在這里。從剛才她和白櫻需要搬開那兩壇壓住入口的酒，并且暗扣是在外面才能打開來看，唐鈺是被關在這里的。

        可這里環境又沒有很差，看唐鈺的狀態也還可以，所以更有可能是，他被軟禁了。

        三年后的重逢，生死相隔安瑾寧沒想過，當下這種情形她同樣沒想過。

        “你怎么會在這兒？”

        唐鈺笑著反問：“你不是應該都猜到了？”

        安瑾寧整理了一下思路，盡量簡短地說：“是阿彥把你抓來的。他讓白梨去殺你，但她只殺死了你找來的替代品。或者，那替代品是死在你手上的。”

        唐鈺看了看自己的手：“它還算干凈。”

        “所以，人是白梨殺的？”

        唐鈺給了個模棱兩可的回答：“可能吧。”

        安瑾寧還要成堆的問題等著想知道答案：“為什么阿彥要殺你？為什么失敗了之后又把你抓了回來？他想要做什么？你又在做什么？”

        唐鈺一雙眼望著她，眼中略有悲傷和失落：“你本該都知道，可惜你忘了。”

        “我……”

        “暫時沒時間跟你解釋那么多了，阿彥就要回來了。”唐鈺從懷里掏出一封信塞給安瑾寧，“讓白櫻打開出口，我準備逃了。”

        安瑾寧忙道：“外面還有大理寺的人。”

        唐鈺仿佛對他們的情況了如執掌：“南明應該昏過去了吧。”

        “是個獄卒，叫小七，不知道為什么，沒中七彩夢幻。”

        “哦，那是我們的人。”原來從一開始唐鈺使用七彩夢幻，目標就只有南明一個人。

        “你真是我們的人。”話說到這份兒上，唐鈺可以算亮明了身份，安瑾寧只不過是再尋求一次肯定。

        “你說你失憶了，我沒辦法在最短的時間內告訴你，跟你講清楚并讓你相信這一切。”唐鈺的手在安瑾寧頭上揉了揉，“可惜了，這次還是沒有時間。下次吧，你總會知曉所有的事情。”

        安瑾寧朝那塊蓋住出口的鐵板扔了兩顆石子，白櫻收到信號打開板子，見兩個唐鈺接連出現，人呆愣了好一會兒，直到真正的唐鈺在最后消失前叮囑他們快些離開，她才回過神來，幫忙把南明扶到小七背上，幾個人從原路返回。

        趁著南明還沒醒，安瑾寧把大致情況跟白櫻和小七交待清楚，讓他們一會兒少說話，她會跟南明解釋說明，他們只要附和或者裝作不知情就好。

        反正在酒窖下面的密室中到底發生了什么，他們的確不知情。

        “你叫什么名字？”安瑾寧問的是小七。小七當然不可能就叫小七，安瑾寧此前沒在意，但聽唐鈺說他是自己人，她還挺想知道他是誰的。

        小七知道她在問什么，回答的并不是本名，而是一個代號：“夜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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