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人類基地建立以前,  荒原上就有一棵巨樹存在。

        蘇景同是第一個發現巨樹的人類。

        他帶領著自己的手下，為了躲過襲來的災難和機械人追殺才誤入了這個地方。

        在此之前，誰也不知道在荒原上還生活著一棵會偽裝的巨大樹木。

        當時原本有很多人類基地。

        蘇景同是從一個基地中不得不出來考察的科學研究小組組長。

        一整個研究小組,  再加上保護研究成員的兩個護衛小隊,  一行二十八個人就成了入住現在人類基地的最初成員。

        蘇景同的眼里帶著懷念,  他回憶著說道：“最開始我們并不想待著這里。”

        只是沒有辦法。

        當時整個荒原上突然掀起了一場巨大的熱風暴，如果不是蘇景同不小心發現了生長在地下的這棵巨樹，他們二十八個人早就全部死掉了。

        巨大的熱風暴還將不小心發現了人類蹤跡追擊過來的機械人小隊全部融化掉。

        這棵巨樹四舍五入就是幫蘇景同一行人一連解決了最危險的兩個危機。

        但是他們當時并沒有決定就此待在這個地方。

        實在是因為眼前的巨樹過于詭異。

        和現在的人類基地相比，生命樹最開始的樣子是被更多的金屬覆蓋的樹干、整個地底濃郁到刺鼻的機油味道，宛如巨蟒一樣纏繞盤踞在樹干上的粗壯藤蔓，還點綴著一些細小的藤蔓。

        整個地洞內都沒有任何光、沒有得到任何人工開發，只是一個單純被巨樹為了生存從而擠壓出來的地下環境，悶熱、潮濕、黑暗。

        比起建造在地表的人類基地，這個地方實在是算不上好,  他們都想要回到自己原本的基地。

        熱風暴一過，一行人就重新從巨樹創造出來的地洞中離開了。

        “很遺憾,  當我們回到基地的時候……”

        原本建造在地表上的幾座基地，已經全部因為突如其來的熱風暴給全部侵襲消滅。

        蘇景同沒有辦法，不得不拉著包括其他一些同樣躲過了災難的幸存者一起重新回到巨樹進行遮蔽。

        他們趕在天黑前重新到達了巨樹,  這才躲過了機械人在夜晚的搜查。

        “從開始被迫來樹邊生活，再到無意中發現樹木果實的作用。”

        人類找不到尚存的基地，只要重新一步一步挖掘身邊這棵詭異巨樹的功能。

        生命果實和樹根收集的水源解決了擺在人類面前最大的兩個難題。

        雖然果子的味道是真的不太好。

        人類就此在這個地方定居,  經過近百年的時間逐漸發展壯大，形成了現在的規模。

        蘇景同并不介意給玩家們從頭開始說起人類基地的故事。

        他的目光大部分都集中在祈無淵身上。

        ——是祈無淵的做法讓蘇景同最終做出決定，將這一切娓娓道來。

        除了蘇景同以外,  誰也不知道基地的情況其實已經到了一種嚴峻的地步。

        蘇景同的情緒復雜,  在他青年的軀體下,  一舉一動都顯露出一種只有閱歷豐富的人才有的獨特氣質。

        蘇景同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膛，感受到不斷跳動的心臟，他的神色有些復雜，“直到后來，我才在生命果實的提取物中發現異號金屬。”

        蘇景同口中的異號金屬，就是祈無淵在之前為老人診斷時，理解的“某種金屬”。

        蘇景同扭頭在身后的臺面上的密密麻麻的按鈕上精準迅速地按了兩下。

        實驗室中建立起來一個較小的特殊玻璃房在一瞬間全部從原本的黑色變成了透明顏色，方便幾個玩家看清楚其中的東西。

        蘇景同分析發現生命果實中異號金屬的含量超標后，就一直想要尋找替代生命果實充當居民食物的辦法。

        只是這種事情，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實在是不易，

        基地的人口在當時也已經突破了五位數，上萬人的糧食需要如何解決？

        這不是一個說斷就能斷掉的事情。

        食物的事情，不能忍一忍就可以熬過去的，沒有食物人類是會死掉的。

        蘇景同可以用強權壓下所有宗教意識的苗頭，讓基地里的人們不把生命樹的個人敬重發展成神學和宗教崇拜。

        但是他在食物這種剛需物品上做不到這種強權，蘇景同對這件事的態度十分坦蕩，直接承認了自己做不到的事實。

        只不過蘇景同并非沒有努力。

        祈無淵幾人看到玻璃房中，赫然是蘇景同在秘密進行的實驗結果——

        一顆身高不到一米的小小樹苗在玻璃房里倔強地生長起來，它棲息的土壤是玩家們在這個副本里從來沒有見過的、現實世界中最常見的黃色土壤。

        沒有金屬塊附身、沒有藤蔓纏繞，就是最正常的樹苗。

        蘇景同居然在這樣的環境中培養出了一個正常的樹苗。

        這本身就是一件令人驚訝的事情。

        蘇景同說：“這是極限了。”

        “培育出來的植物只能長到這個狀態，我們沒有辦法提供它進一步生長所需要的能量。”

        這是一棵絕對不能被異號金屬污染的樹木，也就意味著不可以用基地內的任何東西進行培養。

        蘇景同說：“外面已經沒有食物了，一切糧食作物的種子、可以供人類食用的生物都已經盡數滅絕。”

        他不是沒有好奇過城內被當做寵物飼養的人類到底是怎么生存下來的，只是除非……不然他們根本進不了內環，又談何了解。

        所以在蘇景同的無數個設想中，之前的想法要么失敗要么實際操作根本就不允許，只剩下這個笨辦法。

        ——從頭開始培養一個沒有受到異號金屬污染的新的生命樹。

        盡管蘇景同自己也知道這個做法的成功率并不高，哪怕培育成功后也不一定會結出新的生命果實，但總歸要試一試。

        他是真的為基地著想，想要解決居民們面臨的困境。

        今天張伯的事情，已經是將危險的冰山一角揭露到了居民們的面前。

        只不過居民們還不知曉情況，全基地都在討論張伯究竟得了什么病，并沒有將關注轉移到生命樹上去。

        蘇景同又不知道在操縱臺上按了什么按鈕，玻璃墻上突然浮現出一個圖表數據。

        “這是基地里長期食用生命果實后出現的兩種變異情況。”

        一紅一藍兩條曲線同時從0開始觸發。

        經過近百年的變化，代表紅色的病變結果和代表藍色的進化結果，兩條曲線目前趨近于重疊。

        蘇景同說：“問題恰恰就出現在這個重疊身上。”

        帶著科學家特有的嚴謹態度，蘇景同皺著眉說：“我在很久之前就把模型計算出來了。”

        “根據算法表示，推演出來的模型在兩種變異結果達到重疊后沒多久，這兩種變異都會被基地里的居民們所察覺。”

        被居民們察覺之前，還能定期發放金屬溶解劑穩住所有人，可是察覺后，基地的平衡將被打破。

        追求力量是人類無法避免的思想，但是這種變異本身就不具有參考性，極其不穩定。

        祈無淵猜到了蘇景同的想法，他接過話說：“是因為剩下的人類基數太少了嗎？”

        蘇景同點了點頭，表示祈無淵的猜想正確。

        在蘇景同贊同的目光下，祈無淵想了想繼續說：“變異要么成功進化，要么一旦發生病變，哪怕是輕癥患者現在都不可能脫離異號金屬的環境。”

        “所以哪怕這個病變非常好治療，對于基地里的人類來說，都能夠稱得上是絕癥。”

        祈無淵淡淡地說出結論：“更何況人類最后只剩下幾萬人，一番爭搶變異后，存活下來的人口也會因為低于一定限度后導致——”

        “功能性滅絕。”

        蘇景同苦中作樂地笑了笑：“沒錯。”

        “這也正是我所擔心的。”

        “大部分發生病變顯狀的都是六十歲以上的老人或是三歲前過早病變后早夭的小孩。”

        這類人群體內的抵抗機制弱，老人體內的細胞已經無法再為他提供可以進化方向的分裂了，而三歲之前的小孩體內機能還沒有完善，服用超過身體閾值的異號金屬后極其容易病變。

        基地系統研究過這個閾值，哪怕到現在也還在研究。

        只是可惜，無論是主攻老年人還是小孩的研究都沒有找到什么變異規律，甚至因為伴隨著基地中逐漸逝去的科學家，研究更加困難。

        前不久，蘇景同的最后一個同事也去世了，蘇景同已經包攬了多個項目的實驗。

        人才短缺，蘇景同到現在已經分身乏術，就算是這樣，他也還要忙著基地內的素質教育。

        蘇景同非常看重這個——“如果人類最后的精神世界也死亡枯萎，那才是真的死亡，和行尸走肉無異。”

        蘇景同沒有說的是，其實現在還能外出的狩獵小隊，在他們沒有發現的情況下，已經全部算是身體素質卓越的新人種了。

        根絕蘇景同的分析，他們甚至擁有了和機械人對抗的能力。

        只是城外的機械人罕見，八百年碰不上一次，狩獵小隊的思維還停留在原有的想法上。

        要么進化成堪比機械人的新人類，要么染上無法根治的病變，在痛苦和怪異中走向死亡。

        蘇景同不想這么去給人類分類。

        他不能任由人們受到異號金屬的污染日益嚴重，最后成為沒有辦法擺脫依賴的存在。

        更不能把人類的命運交給這種概率性的問題去決定。

        蘇景同不相信命運之手。

        這不是無用的仁慈，而是人類可以存活下去的辦法，盡管目前還沒有破局的辦法。

        但是——

        蘇景同說：“這是人類最后的一座孤島，不能在我手里覆滅。”

        至少現在，他真的等來了來自基地外的人類。

        聽完蘇景同的一番話后，玩家和觀眾很難不為蘇景同的想法感到驚訝。

        [嘶，蘇景同這個npc設置得絕了。]

        [第一次看到這么有想法有新意的npc，系統是不是又要更新了？]

        [草啊我想說服我自己不要相信副本npc，但凡有點存在感的npc都是壞蛋，但是、但是這次系統創造出來的npc他這番說辭讓我有點改變想法了qaq]

        [我快要被這個npc說服了，不愧是當領導者的npc，還好我不在這個副本。]

        [對，這個npc的感染力挺強的，去當演說家的話肯定很受歡迎(重點錯誤x]

        比起其他人，祈無淵要冷靜得多，他聽完蘇景同的話后，問道：“我有一個問題。”

        他直直地看著蘇景同說：“你是怎么從基地創建之初一直待到現在的？”

        蘇景同的時間內似乎從一開始就暫停到了接近三十歲的年紀。

        ——二十八歲，恰好是蘇景親口中說的，他最開始發現巨樹的時間。

        然而從當時到現在已經過去了近百年的時間，他的同伴都已經一一死去，只有他還掌握著這座基地的實權，看上去依然那么年輕。

        聽到祈無淵的疑問后，蘇景同沒有什么感到冒犯的情緒。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心臟，從來沒有隱藏自己的特別。

        蘇景同感受得到自己的心跳，他說：“原因很簡單。”

        “生命樹需要種子。”

        對植物來說，繁衍后代傳播種子本身就是它們的天性。

        就算是這棵生命樹也不例外。

        蘇景同說：“我自愿用自己的心臟寄養了生命樹的種子。”

        ——不然生命樹怎么會同意一群人類和它一起共存。

        “可以一直以這個面貌活到現在，也是因為種子的原因。”

        祈無淵看著蘇景同，沒有人知道祈無淵的真實想法。

        過了一會之后，祈無淵才說：“你想要我們做什么？”

        蘇景同勾了勾嘴角，心里稍微放松下來。

        他這才說：“其實金屬化污染綜合征并非不可治療。”

        蘇景同看向祈無淵，將自己的真正目的稍微顯露出來：“我們的目的是一樣的。”

        蘇景同沒有相信祈無淵編造的身份說辭，但是他沒有拆穿。

        祈無淵也知道了蘇景同傳遞出來的真正說辭。

        蘇景同之所以幫助祈無淵修改檢測房的信息，又把他們叫過來主動說出了基地的秘密，就是因為他知道——

        祈無淵想要毀掉高塔。

        或者說，高塔和祈無淵達成了協議。

        望著笑而不語的蘇景同，祈無淵眼眸一沉。

        他心想：蘇景同一直都知道高塔對人類基地的具體位置了如指掌。

        蘇景同記得很清楚，在很早之前，他和祈無淵有過一面之緣。

        “城內的十環街區，有一間掛著[生死有命]錦旗的診所，那個診所不會因為任何理由拒絕任何病人。”

        蘇景同看著祈無淵說：“我希望你們可以進入城內的十環街區，找到這個特殊的診所，這樣就可以幫忙治好基地內的病人了。”

        這才是蘇景同想要玩家們幫他完成的事情，他說完自己的目的后，又許下諾言：“如果你們成功找到診所，基地可以給你們提供一個進入機械城邦二環以內的機會。”

        事實上蘇景同的這個決定并不好做。

        他說，基地可以這個進入二環內的機會非常難得，一旦開啟損失巨大。

        如果不能從其他的事情上來填補這個損失，基地是永遠不可能啟動這個項目的。

        祈無淵和高塔的約定包括了“帶領人類”這個條件。

        他自然不會對人類基地里發生的事情不管，更何況基地里還有進化成功后足以對恒機械人的人類。

        但是，祈無淵表面上沒有顯露出對基地一絲一毫的在意。

        他平靜地和蘇景同說：“你說的成功找到診所具體是指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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