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無淵在看到霧鎖的身影后沒有驚訝。

        他心里早就有了這個猜想。

        祈無淵沒有忘記正是因為他的一番操作,才讓霧鎖被機械螺絲拽入了副本。

        反倒是玉愧因為太早被機械螺絲帶入副本，沒能和霧鎖見上一面，所以完全不清楚霧鎖和祈家的關系。

        ——霧鎖在之前就把玉愧認出來了。

        祈無淵立刻捕抓到這個信息。

        這就解釋得通了,為什么霧鎖可以準確地聯系上玉愧,再借由他來聯系祈無淵。

        真是……對祈無淵關注已久。

        霧鎖看到祈無淵后，臉上揚起一抹笑容,他穿著白大褂、笑得和煦，頗有幾分救死扶傷的溫柔醫生的氣質。

        霧鎖摘下手上的橡膠手套，像是正在做什么的時候被祈無淵和玉愧的到來給打斷了突然出來的一樣。

        他對玉愧說：“辛苦了，請您先去休息室等待一下？”

        這話說得倒不客氣，明顯是剛把人帶來就想讓玉愧去回避。

        玉愧有些不爽,他盯著霧鎖皺了皺眉,稍微盯了幾秒后才說：“可以。”

        他對霧鎖說：“別耍花招。”

        玉愧不是十環街區的原住民，也沒有找霧鎖看過什么病，這種態度和說辭完全沒有毛病。

        霧鎖嘴角掛著笑意，真誠地說：“當然，我只是一個醫生。”

        說完祈無淵就跟著霧鎖通過后門走進了門后的會診室。

        會診室里有一張辦公桌,側邊放著一張單人床,屋子要比前臺的面積還要大一些,里面還裝著三四個看不出功能的醫療設備。

        霧鎖做到自己的辦公椅上,對祈無淵說：“請隨便坐。”

        祈無淵坐到霧鎖的對面，暫且沒有開啟伴生藤蔓的共享功能。

        霧鎖看著眼前被黑袍包裹得完全看不見臉的少年,狀似專業地說：“您好,請問您來到診所是有什么事情嗎？”

        “本診所隸屬于第四世界絕對中立機構,對所有有需要的病人都會無視其身份、職業進行無差別的救治和援助。”

        霧鎖將這個重復了許多次的說辭熟練地說了出來。

        霧鎖的身份并不像是進入這個副本時才抽到的臨時身份卡,他的言行舉止中也沒有掩蓋這個信息。

        診所、醫生,這些更像是被霧鎖一直沿用下來的身份,

        祈無淵冷冷地看著他，等到霧鎖說完后直接一針見血地說：“隸屬于這個中立機構的醫院，是只有你一個醫生還是……？”

        霧鎖笑了笑，像是和朋友敘舊般地說：“想什么呢，當然不止我一個人。”

        “我只是其中一個志愿者醫生罷了。”

        “隸屬于第四世界的特殊中立機構的旗下組織，會無條件地幫助前來求助的人，無論是玩家、npc或者是任何一個物種，這些都不是我們關心的。”

        救人不問出處。

        相對應在這些特殊機構中，就絕對不會發生任何危險情況，算是暫時的避風港。

        當然，這些都是霧鎖的說法。

        他面對祈無淵的態度非常好，不僅習慣于耐心解記釋，還透露出一股面對其他人時不會有的別樣溫柔。

        但是這樣的特殊態度并沒有引起祈無淵的過有多感觸或者其他情緒。

        祈無淵不太喜歡霧鎖的目光。

        霧鎖的眼神讓祈無淵覺得他在看的不是一個人，而是某種物品，或者說是實驗品。

        沒有一個人會喜歡這種打量。

        祈無淵沒有在意霧鎖說的解釋，這種話聽個響就算了。

        霧鎖說的話不一定是真的，就算是真的這種機構的存在在副本世界里也是少得可憐。

        祈無淵對這種勢力的存在不做評價。

        祈無淵不知道的是，從他進入診所見到霧鎖的時候開始，原本正常播放著副本中祈無淵視角畫面的直播間屏幕瞬間熄滅變成了黑屏。

        以往只有在主播睡覺或者洗漱時才會出現的黑屏狀態在祈無淵的直播間又一次不正常的出現了。

        倒是觀眾們的彈幕還可以正常發出來。

        [怎么回事？淵崽的直播間這是又壞了？]

        [又？主播之前的直播間壞過嗎？求仔細說說。]

        [好早之前了，在淵崽過第一個副本的時候，最后過完副本應該是結算要出副本的時候吧，最后黑屏了四五分鐘。]

        [但是一直都沒什么人在意，因為當時淵崽的人氣還不高吧，又是最后幾分鐘出現的黑屏，那個時候直播間里的觀眾都沒怎么在意，還以為是淵崽提前下班了來著。]

        [其實如果是淵崽的話……我覺得這個黑屏bug好像也沒什么感到奇怪的地方了。]

        [所以主播的直播間之前也出現過問題嗎？可惡我還在好奇這個診所的醫生是什么npc呢。]

        [誰不是呀，我都被玉愧的話勾出好奇心了，結果還沒看到醫生和診所就發現主播無了，到底是什么情況啊？]

        [會不會是系統把直播間給權限了？我陰謀論一下，說不定接下來的直播內容是什么系統不想讓觀眾看到的消息，所以才黑屏的呢。]

        一個中級玩家隨手打出這條彈幕，剛發出去沒多久，忽然就在自己的光幕上接到通知。

        【玩家您好，因為一些不可告知的因素，您的發言已經違規，論壇賬號暫做封禁處理，三天內不得在論壇上發送任何帖子、留言，不得在任何直播間發送彈幕。】

        【還望玩家悉知，下次注意。】

        中級玩家看到這條賬號封禁的消息，沒忍住露出了錯愕表情。

        他試圖在祈無淵的直播間再發送一條彈幕，沒想到卻什么也發不出去——他的賬號真的被封了。

        這條陰謀論的彈幕沒有引起任何波瀾，少數幾個注意到的觀眾也只是嘲笑著覺得這條彈幕的陰謀論腦補得太過。

        [要真的有這種陰謀論那不是說明系統有思想有偏好了？笑死。]

        [誰不知道系統就等于一個大號ai啊，那么多大佬玩家都證實過系統就是一臺分配副本&3034記0;超級計算器而已，居然還有人在這里想這種系統針對什么什么東西的洗腦包。]

        [一個bug而已，淵崽身上發生的bug還算少嗎？不要那么大驚小怪好吧。]

        [不是有人分析過嗎，應該淵崽在進入副本前就擁有了至少匹敵高級玩家的能力，作為一個萬里挑一的特殊玩家，被卷入第四世界后系統迅速察覺到了淵崽的真實實力，所以才會進行一些緊急調整，發生好多看上去并不符合常理的事情，其實這樣反而才側面表現出了系統的嚴謹。]

        [我也支持這種說法，說實話我覺得有些人把淵崽想得太厲害了一點，所以才會想到bug。]

        [實際上就是系統在調整罷了，難道就憑淵崽一個玩家就讓系統如臨大敵，害怕到有什么事情就直接黑屏打馬賽克嗎？]

        [吧哈哈如果淵崽真的能把系統毀掉讓全部玩家重新回到現實平靜生活的話，這種程度才會讓系統怕吧。]

        [笑死，這種玩家也就想想吧，我覺得根本就不可能出現。]

        沒想到彈幕在祈無淵已經黑屏的直播間中也能聊起天來，直播間里的人氣在鏡頭黑屏后只稍微減少了一點。

        過了一小會后，原本黑屏的直播間上浮現出系統的解釋。

        【十分抱歉，因為系統與副本鏈接的信號出現不穩定狀況，造成了本直播間內的黑屏狀況。】

        【該情況在玩家探索全新副本的途中屬于正常情況，系統正在努力鏈接本直播間的直播畫面中。】

        系統給出了解釋，原本還在疑惑的觀眾們這下心里也沒了什么好奇。

        祈無淵對直播間里的黑屏情況一無所知。

        他聽了霧鎖的形容后沒有外露出任何情緒。

        霧鎖摸不清楚祈無淵心里的想法，非但沒有不滿，反而在心里更加確認。

        沒錯，就是他。

        這才是一個完美的姿態。

        看不透祈無淵的情緒才讓霧鎖格外滿意。

        越發以欣賞、純粹的目光看向祈無淵，就越發顯得霧鎖毫不掩飾的舉動有多特殊。

        祈無淵皺了皺眉，他問道：“為什么要把機械螺絲帶出去？”

        霧鎖并不意外祈無淵會提出這個問題。

        他雙手搭在下巴上，摩挲著說：“你怎么覺得是我？”

        祈無淵皺了皺眉，不想和霧鎖在這種細枝末節上從扯皮。

        在祈無淵的眼里，霧鎖的身上始終浮現出一種看不清楚的朦朧黑影。

        這讓他非常在意。

        無論是祈無淵從小到大遇到的玄門中人，還是進入第四世界后遇到的玩家、npc都沒有出現過這種霧里看花的奇怪感覺。

        見祈無淵沒有回話，霧鎖隨手抽出辦公桌側邊的文件夾。

        “好吧好吧，讓我們直接進入主題好了。”

        “這位客人請問您遇到了什么問題？如果方便的話，我也可以……”

        “是為了你的‘實驗’嗎？”祈無淵冷不丁地忽然開口打斷了霧鎖的話。

        “所以用一種特殊辦法想要將現實世界里的人拉入副本記？”

        霧鎖笑了出來，被打斷后很快就恢復思路，跟著祈無淵在這個問題上繼續說下去：“祈先生真的非常、非常聰明。”

        他毫不吝嗇對祈無淵的夸獎：“沒錯。”

        “但是這個事情和你來找我的目的并不相干不是嗎？”

        所以他有權拒絕回答這個問題。

        霧鎖的手指在辦公桌上敲了敲，提醒祈無淵當下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霧鎖笑著說：“我覺得以后我們還有的是時間來討論這些問題。”

        今天是問不出什么了。

        祈無淵轉而把注意力放在當前的任務上，他淡淡地開口說道：“金屬化污染綜合征。”

        “人類如果患上這個疾病，診所里是否有在這個世界里可以進行根治辦法。”

        說話間，祈無淵已經開啟了纏繞在手指上戒指形狀的伴生藤蔓。

        懷舊酒吧的包廂中，三個玩家赫然感覺到伴生藤蔓中傳來的信息，緊接著一道熟悉的祈無淵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同時，祈無淵將已經過了技能冷卻時間的校醫身份卡再次開啟。

        腦中涌入浩瀚的醫學知識，仿佛這些知識本身就是原原本本屬于祈無淵的東西，讓祈無淵感到一種融會貫通、運用自如的熟練感。

        霧鎖聽到祈無淵的疑惑后笑了笑，他打開文件夾，拿出一個全新的病歷本。

        他提筆在病歷本上寫了起來。

        一邊寫著基本信息一邊問：“具體呢？”

        祈無淵簡單幾句將基地里倒下老人的信息說了出來。

        他并沒有隱藏人類基地的存在，霧鎖在這個副本的身份注定了他不會將人類基地暴露出來，祈無淵完全不用擔心這一點。

        兩個有著醫學知識儲備的醫生交流起來要快捷很多。

        霧鎖正經問了起來：“只有一個六十五歲至七十歲之間的老人出現了病狀？”

        得到祈無淵的肯定后，他皺了皺眉。

        “奇怪，像這種大規模的異號金屬超標事件，在長期飲用的情況下，不可能只有一個老人犯病。”

        霧鎖在病歷單上龍飛鳳舞地寫著什么：“我的意思是，如果是整個基地都長期處于這種環境中，人體內積累起來的金屬含量，哪怕是一個十歲小孩都要暴露出初步病狀了。”

        他沒有繼續追問，只是告訴了祈無淵這個消息。

        霧鎖寫好了病歷單。

        看起來倒是和正經的醫生沒什么差別，霧鎖似乎真的想要好心地幫助祈無淵。

        ——才怪。

        “診所確實有辦法治療好這個疾病。”

        “但是我為什么要幫他們？”

        霧鎖把夾在病歷本里的藍色復寫紙抽出來，撕下復寫紙后被拓出字跡的病歷單，拿在手上隨意把玩著這張柔弱的單子。

        手寫的病歷單是診所里的規定，需要反饋給上屬機構的重要途徑。

        哪怕在科技側副本中，霧鎖也依然用著比較原始的手寫辦法。

        霧鎖說：“醫院的義務只記要求我為踏入這個地方的客人必須進行義務服務。”

        霧鎖的話里有些矛盾，但是這不是重點。

        祈無淵冷冷地看著他沒有動作。

        霧鎖的笑意拉大，帶著些許惡劣地說：“我的做法非常符合診所要求地幫你提出了救助意見。”

        只是沒有來到診所的人類基地里的人，霧鎖不想救助的話，他確實可以這么做，沒有任何可以怪罪到他頭上的事情。

        所有存在于副本里十分罕見的中立機構都遵從了一個原則——

        他們的幫助對象只限于進入了駐地范圍的生物。

        接下來才是無論種族、立場的救助。

        霧鎖晃了晃手上的病歷單說：“但是單憑這一張病歷單，人類基地是不可能根治金屬化污染綜合征的。”

        祈無淵伸手：“病歷單。”

        他沒有和霧鎖多說廢話。

        霧鎖輕易地就將病歷單遞給了祈無淵，病歷單上只給出了一種做法——

        摧毀源頭，徹底更換生活環境。

        霧鎖說得沒錯，甚至他的病房開得一針見血。

        這種病變的解決辦法本來就足夠簡單，就連張伯的中期癥狀都能被祈無淵輕易急救回來。

        但是在這個副本中，這種最簡單的做法恰恰成為了最不容易做到的難點。

        霧鎖說：“城里。”

        他放出自己的鉤子：“我知道二環街區以內的某個地方擁有可以供給基地里全部人口生活的條件。”

        “那里有植物、土壤、動物等等一切人類的理想家園，是宛如伊甸園一樣的存在。”

        霧鎖的描述中，蘊含著一種神奇的魔力，讓人的眼前忍不住浮現出對應的畫面，想要順著霧鎖的話說下去。

        “不。”

        然而祈無淵的回答卻出乎意料。

        他根本就沒有受到霧鎖的影響：“你必須告訴我。”

        祈無淵語氣中帶著肯定。

        霧鎖可惜地說：“被你發現了。”

        他對祈無淵越發滿意起來——這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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